第62章 空谷田

江哀生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江蓠一个字也不肯和她说。

两人僵持半天,等来了处理完事情,赶来看望江蓠的萧统。

江哀生不好多留,只能离开。

江蓠的那句花没发出声音,也没让身边任何一个人看见。

她的提醒,江哀生愿意相信是善意的,虽然两人已经又有两年未见,她倒不是完全没有利用她的可能。

但江哀生还是愿意相信她。

更稀奇的是,齐王和鲁王两位昨夜在宫中被毒害的消息不胫而走。

凶手当夜就被抓获,是后宅争宠之事。他父皇的妃子不消停,因为不满江蓠处处偏顾五六皇子及其生母,一时嫉恨之下下毒嫁祸。却不小心下手过重,毒杀了两个小王爷。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黎和帝宣布罢朝三日,为他们敛尸的同时命礼部尽快处理两人的后事。

这么个离谱至极的理由聪明人一听便知是假的,还是编造这凶手的人极其不走心随手扯出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能传出来,大概率是出于皇帝的首肯。

要是说这宫中也最有杀两位王爷的立场,那非黎和帝莫属。

他不肯拓充后宫,贵妃娘娘这么多年都无所处,想来是生育能力不佳。

为此群臣对储君人选都难免心忧。

父死子继,若是无子,那便是兄终弟即。

也就是说,齐鲁两位王爷,确实有可能威胁到当今陛下的皇位。若是不顾年兄弟亲情些,那必是除之后快的。

不少人都这么推测着,却无一人敢闹到黎和帝面前去质问他。于是此案就这么含含糊糊地结了。

而在这是出之后没多久,江哀生突然收到了一筐梨。

来她家门口送梨的小童说是从长公主府上来的,有个年纪挺大的奶奶让她把这框梨子送来,算是当年她登门拜访时带的那些礼物的回礼。

她登门拜访…江哀生一时没想起来,她什么时候去长公主府拜访过去?

思来想去,只想起来是黎和帝登记没多久,把谢清韵塞到了公主那,她上门拜访,却吃了闭门羹的那天。

这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江哀生愈发确定,谢清韵给她送这框梨子的愿意和谢礼无关。

梨…

离?

江哀生又想起江蓠的话:京中生变,去南边,逃。

怎么一个两个都在悄悄给她传信让她赶紧离开?京中到底会发生什么?

更何况纵使她能走去南边,但慕青身为中书侍郎又没法随意离京。而她又做不到把慕青丢在这,一个人离开。

正当江哀生琢磨着出去打听打听京中将要发生的事情,她没法离开避难,至少多知道些消息早做准备也好。

说不定还能把事情顺利化解一二。

她正这么想着,就跑去门口等着慕青下朝回来,想和他商量一下此事。

慕青回来后被江哀生迎进了门,听她说完江蓠和谢清韵的事情,伸手抱住了他。

他叹了口气,微微摇着头:“陛下命我去江南督察,十日内到任,没功夫管京城的变数异象,明日一早就得出发。”

“什么意思?萧统居然也想让你走?”

江哀生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出了这句话,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心中更觉得奇怪。

谢清韵,江蓠,皇帝,本就代表着三方立场,如今却都像让她们尽快离开。

这究竟是为什么,而他们真正防着的,究竟又是谁?

——

五六皇子中毒逝世的那天,萧统走到江蓠房内,打发走了江哀生,又把所有下人全赶了出去。

萧统面色冷硬地问到:“江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蓠眨了眨眼,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问:“什么?”

萧统又被她这双含水光的眼睛看得恍惚一瞬。

蓠儿,他的蓠儿,和他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的蓠儿…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纯稚无辜,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蓠儿一点点长成了他陌生的样子。

长成了这样的毒妇!

“我五弟和六弟的毒是你下的吧?为什么?”

“不是的…陛下…”

“除非是你自己动的手,否则他们的牵机之毒你兴许解不了,但你中的毒…你会中这么轻的毒么?太医院判之女,你识不得你中的毒么?”

萧统打断了她的解释,问到:“为什么?”

江蓠垂眼,犹豫片刻后开口:“陛下…我这是为了您的帝位。”

“我知道您对他们没什么兄弟感情,却也不好亲自动手。他们是你皇位最大的威胁,姑母又对摄政之事虎视眈眈。”

“只有他们死了…我们才能彻底放心。”

萧统被江蓠戳中了内心最隐秘的心思,有些不悦。

的确,他的那对双生子弟弟死了就死了,死了更好。

但做这事的不能是他自己,更不能是一向纯洁的江蓠。

她擅自做这事,脏了她的手,这一点让萧统格外介意。

他的蓠儿生得这般好看,又为什么会是这样蛇蝎心肠的毒妇呢?

哦。

萧统想到了什么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因为她是罪臣之女,通敌卖国的太医院判之女。他亲爹是大恶人,那她就是小毒妇。

哈哈,五弟六弟,那就一路走好了。

江蓠还是面上微微含笑看着萧统,可看着看着萧统便莫名觉得自己脊背发寒。

她当年就该死的…怎么活到了现在?

他怎么就偏偏舍不得杀她…

萧统离开时,下令把江蓠软禁在了贵妃殿内。

——

江南,兜兜转转她们又回到了此地。

这儿是福地,前几年有慕青和谢清韵的治理,财政收入多出了太多。

而新上任知府口碑极佳,并不是会中饱私囊之辈。据说还从自己的私库里头拨了两成出来在县和县之间修路。

慕青来这里做督察,照理来说是闲职。

可等慕青一查这里发账本就发现了不对劲。

账对不上,是假的。

再细细查下去,从上到下,的确没多少人贪污。

可钱少了,那这亏空从何而来?

慕青把知府和同知、通判等一应有品级的官员喊来当堂对峙。

地上战战兢兢跪了一屋子人,他们虽说怕新来的督察大人动怒,但每个人的腰杆子都挺得够直。

面对慕青“账本为什么对不上,少的去哪了”的质问,还能分出眼神来,时不时去瞄一眼在边上坐着旁听的江哀生。

江哀生察觉带他们的视线,微微皱眉:“诸位大人有什么想说的便说,不必看我。”

知府吞了吞口水,他们本就心有不快,如今罪魁祸首就在面前,还这副浑然不知、耀武扬威的模样!

真是让他们这群新上任没多久的清官不吐不快。

“督察大人赎罪,那下官便直说了。这账本上少的,是二位大人的功绩。”

慕青脸色微变,倏然站起身:“什么意思?”

知府也不怕他,腾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也直直站着:“我说,少的那些钱粮,全拿去给二位大人充功了!”

“说具体些。”

知府睁大眼睛看了慕青半天,发现这人没有动怒,似乎是真的对此时一无所知。

他迟疑着开口:“就前半年,朝廷派发了粮种下来,让我们所有农夫都改种这个,说是产量奇高。”

“我们大家都半信半疑,但因为这是上头的命令,还是把种子发了下去。几个月后收获了,这批新种子的产量非但没有增长,甚至还不如原先的。”

怎么会…不该这样的。

江哀生往前几步,清声问到:“既然效果不好,为什么你们不如实上报?反而报了个大丰收上来?”

“如实上报?谁敢啊!反正鄙人不敢!我们这一干小官每一个敢的。周边所有州府有一个算一个,往上头报的全是大丰收,要是只有我们江南之地产量不佳,我们会不会被问罪?我们头上的乌纱帽不说,怕是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

江哀生听完这番话,只觉得如雷在耳。她微微晕眩了一瞬,脚步不稳,好在被身边的慕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好…上一批新粮种的产量你先如实告诉我们。新一批的水稻是不是刚种到地里,”江哀生冲上前抓住知府的衣袖:“你带我去看。你现在就领我去。”

知府点头,因为新粮种产量不佳,他们怕对不上账差得太远,已经把附近所有能种土地都种满了作物。

离府衙最近的一块新开垦出来的稻田只有十分钟左右的步行距离。

江哀生到了地方,先是看了地上已经冒出小芽的植株。又看了没有完全种完的谷子,都没看出什么问题。

无论是谷粒的形状和饱满程度,还是田间植物的叶片特征,都是她新研制出的粮种独有的,并没有被人掉包。

可是产量差成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

江哀生一时想不出来,只能跟着慕青回去。

从知府那里拿到了真实产量的账本,也是越看越心惊。

他嘴里的产量不如原来还是美化了不少的说法,上一批新粮种的收成,几乎和饥荒无疑了。

“这个产量…你们是没重活么?”

知府叹气摇头:“要真种不活那还好了,可偏偏就是种活了,长在地里的时候黄灿灿沉甸甸的,长势看着比什么都好。”

“可谁知去割稻了,一株株的拿在手里全轻飘飘的。大家伙这才察觉到不对,伸手一摸,全是空的稻谷皮儿挂在上面,你说这叫什么事呢?”

“上头也排过好几回人来查看长势,看的时候田里长满了,收的时候却说没有,这话说出去有谁能信呢。”

知府越说越无奈,到后头甚至低垂着头不愿开口。

江哀生听明白了他的眼下之意,也恰恰是这批空壳稻谷,让各州县不敢如实上报收成,纷纷做起了假账。

不约而同弄了假丰收去应付上头。

江哀生翻着翻着账本,注意到了很奇怪的一点。

那些零产量的田地大部分都是登记在册的官田,而小部分百姓屋前屋后的私田上水稻的收成还算是不错。

只不过这部分私田少,缴纳的税款也少。混在大量的官田里头不怎么引人注意,也起不到逆转乾坤的作用罢了。

想到这儿,江哀生突然刷刷翻起了手中账本,很快就翻到了昭平县的收获情况。

和她想的一样,她先前在此地做实验时新开垦了不少私田,都是大丰收。

而官田却都是空谷。

她抬眼,看着知府到:“我要去一趟昭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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