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县的百姓全认得慕青和江哀生,听说两人要来,全自发地来到村门口迎接他们。
知府跟在他们身后,看着眼前百姓自发相迎的画面,渐渐咂摸出味来了。
这是何等的爱戴之意?
他们两人似乎也不是他预想中唯利是图不顾百姓死活的小人。
只不过,这莫大的功绩,莫大的烂摊子不管怎么说都是这两人弄出来的,且看他俩该如何办吧。
不知是不是江哀生和慕青的态度太过冷静,原本心焦的知府放松了不少,顺着本能就把压力压到两人身上。
慕青和江哀生一时半会对空谷的原因毫无头绪,不过他们既然发现了这么重大的问题,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理因向皇帝上报。
慕青回屋写起总结各地的陈情文书,等他理好附近地区的真实数据,还没来得及往京城寄,就先收到了朝廷的消息。
离京都最近的河北山东等地饥荒的消息最先传出,皇帝派了一队亲兵下到各省一一排查,才发现全国粮食收成有了多大一个窟窿。
这是大荒年,既无天灾也无异象的大荒年。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为此,我们年轻的新帝决定向上天祭祀祈福,同时对自己国家灾荒的事情下一份罪己诏。
萧统既然已经知道了,慕青的那封文书也就没有送出去。
他和江哀生一门心思趴在了这批水稻上,想研究出空谷壳的原因。
因为有好的粮食顺理被种出,所以就不是种子的问题。
而官田和私田的区别又是什么呢?
江哀生在这一个思路上卡了好久,也没想到答案。
反倒是一天天过去,迎来了皇帝念罪己诏的日子。
仪式一开始进行的很顺利,直到萧统在炎炎烈日下念完了自己的还几十条罪业。
而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原本深居简出,拒绝任何活动的长公主突然出现在了祭祀仪式的现场。
她一身戎装,提着兄长生前常用的宝剑,脚踩着最中间只有帝王能走到盘龙石道,一步步走到了黎和帝面前。
萧统看着把他们团团围住的私兵微微皱眉,问到:“姑母这是何意?”
“萧统。”
长公主放声大喝:“为求皇位毒害先帝,残害手足你可认罪?”
“不——”
“先帝在位时你就心怀不轨,在朝中培养心腹,扩充自己。甚至拉江南地区的贱籍商人入朝,位同宰相,左右朝政,你可认罪?”
慕青?她是说慕青么?可这事明明是父皇在位时默许的…
对了…父皇,她说我杀了父皇?可父皇不是自然病逝的么?
萧统一时间想不明白其中关壳,只不过眼前人来势汹汹手提利剑,他显然是打不过的。
他只能提高自己的声音压过长公主的话:“来人,有人刺驾。”
长公主嗤笑一声,继续到:“为了给你的党羽邀功,害的全国粮食亏空无数,你可认罪?”
“来人!把这个信口雌黄的贼人拿下!”
“陛下,还有最后一条,勾结突厥人为入主中原,为求私利贩卖国土,你可认罪?”
“不,我不认!”
黎和帝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开口否认。
贩卖国土…要是真坐实了这个罪名,后世千千万万年他都会被定在耻辱柱上,被人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长公主摇了摇头,从身上拿出了一摞子纸张书信。她高高举起,把“证据”展示给外围跪了一圈的大臣看。
见没人敢抬头,长公主示意身边的侍卫接过她手里的物证,强行塞进他们手里。
“王阁老,您看看?我所言是否属实?”
他哆哆嗦嗦看了好一会,不知该如何站队,又生怕引火烧身,最后还是点头:“是…是是。”
再然后,就是提前准备好守在边上的侍卫一拥而上,压了罪帝萧统入诏狱。
下罪己诏下着下着,真被逮进牢狱里的皇帝,他也算是几千年来的头一个。
贵妃见状悲痛欲绝,却声称原与吾君同生死,求着一起下诏狱。
长公主沉默这看了她片刻,像是失望至极,她微微点头:“二位伉俪情深,黄泉路上也好做伴。”
国不可一日无君,可黎和帝既无子嗣又无兄弟。
萧榆灵微微叹了口气,她兄长这一脉还真是子嗣凋零。
再往上,除她之外,元晟帝也再没什么兄弟姐妹。
于是,在她的授意之下,有不少臣子接连上书,请大长公主的独子,薛…
不,萧佑,萧小侯爷,继承大统。
——
事发没多久,黎和帝判国入狱,薛佑改名萧佑继位的消息就传到了江南来。
江哀生还来不及感叹以小爷的得意,要是做了皇帝,于国于民而言会是多大的灾难。
就收到了朝廷对她们的逮捕令。
慕青被革职了,上头派了不少人出来,都等着捉她们这两个萧统最大的党羽入京问罪。
而也正是此刻,江哀生才明白了当日江蓠对她说的唇语和谢清韵给她送来的梨是什么意思。
京中生变,长公主拉萧统上位,就是为了挟小侯爷以令天下。
萧统觉不可能如长公主所言的勾结突厥,而她和慕青也不可能乖乖跟着前来抓捕他们的官兵会京认罪。
这和找死没有任何区别。
一开始抓捕的力道不小,光是专门找他们的队伍就拍了一百多人,更别提江南地区处处都张贴满了印有两人画像的大头报。
起初搜查最严的时候,是昭平县的居民自发把她们藏在自家屋内,应付过了好几回搜查。
而知府虽说没替她们瞒着官兵,但也没主动暴露他们的行踪。
再后来,大概过了十几天,全国各地都莫名下起了雪。
大雪封锁了官道,天一冷,愿意出来搜查她们的官兵就少了,频率也降低了不少。
江哀生和慕青这才敢从藏身的山中出来。
她们乔庄打扮着悄悄回了金陵。
原本上一批稻种的收成就不好,这会又莫名闹起了雪灾,已经有很多地方都百姓挨饿受冻,隐隐有了闹饥荒的现象。
玲儿留在此地把持着分家出来的新家,因为朝廷搜查令的缘故,她遣散了家里的大部分下人,只留了她自己、王婆和一二不愿离开的小丫鬟。
至于家产,为了应付官兵,交流一小部分上去。剩下的大部分,玲儿都替她们藏得很好。
江哀生不太明白,为什么短短几个月,事情就成了这样。
盛世气象没能维持多久,这会又很快闹了灾。
要是没有她研究的新水稻造成大面积的空谷田,哪怕现在雪连绵不绝地下,百姓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一口粮食也没得吃。
换句话说,这场饥荒,有一半的原因是她害的。
沉溺于情绪中是最软弱的做法,江哀生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她要做的是尽自己所能去改变这一切。
她和慕青现在是通缉犯,朝廷认定的罪臣,这些家产藏得住一时,也早晚会有被发现抄家抄走可能。
与其从在他们家里堆放着,到朝廷库房里堆放着,那还不如花出去。
这是她在百姓里头做生意赚到的钱,那这会就还是还给百姓吧。
今年雪灾,这钱救命用,也是不亏。
江哀生只留了玲儿她们几个这些年开安身用的工钱,剩下的全大手一挥,便想着法子打算捐了。
她自觉自己当初借蒲谷居士的名号来解释她这一手来源于现代的种植术,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单方面说自己是居士的徒弟,闹得如今人尽皆知了,结果她给出来的粮种确实种不出谷子的空枝儿。
这不是败坏了人家的名声么?
蒲谷居士距上次出现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大概率已经不在人世,否则也不会由着江哀生乱认师门。
江哀生心中暗暗叹息,默默道歉,可怜您死后还名节不保,被我这个无端借势的小人扰得不得安宁。
于是,这笔钱,就以蒲谷居士的名义出吧!
她偷偷去找了知府,知府见到她反倒是吓了一大跳。
眼疾手快关上屋门,对上自己房里突然出现的两个通缉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他唉了声:“祖宗诶,我对上头报不知道你们的行踪已经冒了很大风险了,您二位可别害我!我也是看在昭平县百姓的面子上才…”
江哀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不能够。只是有件事想拜托大人,帮我们个忙。”
她把想让知府替她捐钱的事情说了,知府更是听得面露难色。
诚然她带来的是笔巨款,够给不少百姓挣条活路了。
但想让他出面纷发,对外还要说是蒲谷居士给百姓捐的钱,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哪有胆子在这种时候和蒲谷居士扯上关系?
更别提还要把剩下的钱分给临省守在严重的地方,这么大笔钱不在朝廷过个明路,但凡是有政敌随便参他一本,他不就完了吗?
“大人可以说这笔钱是当年受过居士恩惠的人,见居士徒弟闯下如此大祸,为了居士的口碑名声,自发捐的。”
“您也没别的法子能解释这笔钱的来源了,再借一借我师傅的势,这已经是最安全的法子了。”
江哀生见知府偏过头不肯说话,她软下声:“大人,就当是为了全国的百姓。”
“…”
知府发现她真的是会道德绑架,咬牙气恼了半天还是点头答应了:“就是为了我大昭的百姓。”
“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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