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之后,王女准许她不必再住在宫中,放她归家,所以何意在宫外得了一座王女赐她的府邸,不过她以需要翻修添置家具为由,暂且和颜将军住在了一起,王女也并未追究。
她难得有了一段和母亲在一起的悠闲时光,只是……
“小姐?”
何意在瞥见院子墙头上停下的蝴蝶之后,便再没挪开眼,整个人朝着蝴蝶的方向。
她想起要是菀清在的话,这只蝴蝶恐怕又得被她笨手笨脚地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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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半大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一前一后走在御花园里,矮一点的衣着华丽的小女孩面带骄矜,身后跟着的小女孩一脸稳重,规规矩矩地跟在她身后。
“蝴蝶!何意,本公主命令你跟我一起抓到那只蝴蝶。”
小公主手指着停在花枝上的蝴蝶,“你太慢了,快快快,你去另一边,我们一起抓。”
最后蝴蝶没抓到,两个人碰一块儿了,俩人额头上各喜提一个小包。后来王女问起,莞清只好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的,至于她,王女连正眼也未曾瞧过,自是不知道自己的头上也有一个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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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想着,笑出了声。
“什么事儿这么好笑,说出来我听听。”
这声音……
何意回头便看见菀清从正门逆着光进来,周围的光,让她像是仙子下凡,掉落的花瓣让视线有些许模糊,但心却明朗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这京城里本公主哪里去不得?特意跟母上求来的机会出门,怎么,你还要赶我走?”菀清瞪圆了眼,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何意笑着。
“不敢不敢,既然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带你去外面逛逛。”
“这还差不多,走吧。”菀清伸出一只手,示意她牵着。
何意看着这只手,微愣了一会儿,牵了上去。很凉,多捂一会儿。
“母上给了你郎将的官职,我总觉得太低,不然我再求求母上,她……”
“公……阿清,我想靠自己的力量一步步达成我想要的,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过你相信我,我也可以做到。”
菀清不明白,为什么现成的便利何意却不愿意用。
不过既然她不愿,她也不强求。
“好吧,出宫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这次我要好好玩玩再回去。”
何意牵着她,心中一阵安宁与满足,突然觉得日子这样过下去倒也不错。
“滚出去!都和你说了,我家大人再没见过你家女儿,你休要再胡搅蛮缠,快滚快滚!这里也是你这样的贱民能踏足的地方吗!”
二人将这样的呵斥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看见前方的人围成了个半圈,似乎是在一户显贵官员的门口。
何意护着菀清慢慢挤进人群,众人见她两个穿戴不凡,相貌绝色,自觉地为她二人让了道,让她二人看了个清楚。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妪被推倒在地,那家仆倒是气势汹汹,丝毫不饶人。
还是何意最先反应过来,松开了菀清的手,上前将老妪扶了起来,菀清低头瞧了一眼,诶了一声,转眼看见何意去扶了摔倒的老人家,也去帮着她扶起老妪。
周遭议论纷纷。
“哎,你说说这是什么事儿?这李侍郎好心救助了这户人家,结果人却突然不见了。留下这老妪孤身一人也是可怜。”
“哼,好心?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才对。”
“你此话怎讲?”
“你是有所不知,这……罢了,还是少议论这些世家中人的事为妙,走吧,别瞧热闹了,当心惹祸上身!”
“这李家的奴仆也太盛气凌人了,就这样对待这老妪,李侍郎一家都是大善人呐,怎么会有这样的奴仆?”
“许是忙着行善,疏于管教下人也是常有的事。看这两个女子着装不凡,且颇为美貌,这老妪说不定遇着贵人了。”
那家仆看见何意菀清二人扶起老妪,还隐约听见要打听事情原委,赶忙上前,堆着满脸的笑。
“二位一看就是贵人,莫要被这老妇人蒙蔽了。我家老爷好心帮了她一家子,结果她现在贪心不足蛇吞象!还想来诓骗我们老爷的钱财,这厢还是奉劝二位贵人,莫要惹了闲事上身为好。”
最后一句话不像是劝告,隐隐让两人感觉到了威胁。
菀清可见不得有人敢这样挑衅她,从小到大,谁敢这样对她说话,她刚想作势,何意拉住了她,冷笑了一声。
“李侍郎家是做善事的人,我二人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自然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何意?”菀清扭头看她,语气疑惑。菀清知道她的性子,可不相信她就会善罢甘休,多半藏着什么后手,也就定了下来。
她捏了捏她袖子里的手,示意她等等。
“就知道二位贵人明事理。”家仆笑得一脸得意,心中暗暗思忖,看样子,这两个恐怕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想出风头也得看看地方。
看热闹的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的。
“可怜了这老妪了,刚才这一摔可不轻,恐怕摔出了毛病,她家就独她一个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李侍郎家的闲事儿换你你敢管吗?这上头的关系都够你喝一壶了,这老妪只能自认倒霉了。”
老妪虽年老,耳朵也听不大清楚,但看这周遭的形势,又听了个大概,自知自己申冤无望,面露绝望,摇了摇头,忍着疼痛落了几滴泪。
何意稳住了老妪,周围的话她都听在耳中,看向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的家仆,唇角微勾。
“不过刚才我也听了一耳朵,这李侍郎可是京城的大善人,有名的大善人。”
还大善人,能有这样狗仗人势的奴仆,能是什么善人,听刚才周围百姓对这个李侍郎评价褒贬不一,更又怕惹祸上身的不敢多言,多半是做了些表面功夫蒙蔽了世人双眼,得了个虚名,又不肯做戏做全套,被某些人拆穿了,自然也就落下了这样的名声。
家仆面露傲色:“这是自然。”
“那这老妪伤成这样从你李侍郎府上出来,李侍郎恐怕也于心不忍吧?毕竟可是善人啊。”
何意咬重了善人二字,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容,“再者就说是老妪今日求见李侍郎在先不知礼数,可她一个平头百姓能知什么礼数呢?若是李侍郎回来恐怕也不愿看见一个老弱的妇人成了伤残的妇人,那李侍郎得多痛心啊?你说是吗?”
菀清就知道何意肯定有办法治这小人,她默默地将何意身上挂着的佩剑的地方的衣服扯开了些,让佩剑更加明显。
“是啊,这老妇人的样子哪里像请得起大夫的人,李侍郎这样的善人,肯定会为她医治的,要是治不好她,恐怕李侍郎连觉都睡不好呢。”菀清帮腔,笑得狡黠。
“你们?!”那家仆想发作,却又看见了身形高挑的女子身侧的佩剑,一看就非凡品,还有二人通身的气度都不似寻常贵女,唯今之计还是先稳住她们,等老爷回来再议,不就是看个病,又能要得了几个子儿。
“我们这可都是为李侍郎的名声着想啊,唯今之计还是要医好老妪,保证她平平安安的,这样大家伙也对李侍郎的善举有目共睹,自然也更加信服他了。”
家仆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连连称是,还好声好气地安排人将老妪送去医馆,还承诺一定会报老妪平安。临了却又叫住她二人。
“只是敢问二位贵人是哪家小姐,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二位小姐替我家老爷周旋,来日一定要登门致谢。”
菀清腹诽:致谢?来找茬了吧。傻子才告诉你,不过就算告诉了你,你也不敢来找茬。
何意却开口:“我二人是……”
“何意,你这是哪里弄来的东西,真好使,我也想要。”菀清扯着她的衣袖,眨巴着眼睛。
方才何意说话的功夫,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锦囊中,反手便撒了一把白色的粉末,将周围弄了个烟雾缭绕,等家仆看清周围以后,二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二人刚才还特意问了一句那家仆吩咐另外的下人把老妪送去了哪个医馆。
“本来也是想着哪天弄一个这样的锦囊给你,毕竟你这么爱玩,万一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也能有自保的能力。等我回去给你准备一下。”
菀清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点。
“不在我身边?你除了在京城还能在哪儿?既然在京城,自然一定是在我身边的。”
何意笑了笑,并未作答,二人今天这动静,李侍郎多半回来就能查出她的身份。那天进京复命的时候群臣都在,李侍郎应该是见过她的,只是不知道距离那么远看清她的面容没有。
何意避而不谈,转而说起了老妪的话题。
“我瞧着今天的事情有蹊跷,方才我们去的时候就听见周围的百姓说老妪家里丢了人,多半是和她相依为命的亲人。这李侍郎说是人人称道的大善人,却会放任家仆如此蛮狠,竟然能够这样对待老人。
我瞧着有点问题,你说,要不要……”
“告诉母上?”菀清想得简单,她从小长在宫中,要什么只需向王女禀报一声,便能拿到。只要将这些疑点告诉王女,以王女的权力,自然能帮她搞定她想要的一切。
“打草惊蛇。若我打听的没错,李侍郎的父亲也在朝中做官,他这个侍郎还是他父亲求来的。”
“这倒是,我记得之前偶尔去母上的殿中能碰见有官员议事,我多多少少也会听一耳朵。刚好李尚书给他儿子求官职那天我就在场。”
“那便是了,你想,若是你就这样告诉了王……”何意住了嘴,这街上人声嘈杂,最后带着菀清去了一家酒楼,开了一间僻静的上房说话,上来的时候二人还碰见了一个打扮不凡的女子,应当是哪家的小姐,看见她两个的时候,还对着她们的方向点了个头示意。
关上了门,菀清先开口解释。
“那位是兵部柳尚书家的小姐,家中排行第二。为人还算不错,你随颜将军去边疆那几个月里面有一次就是刚才门外那家,户部的李尚书家里给家中的小儿子祝寿,请了许多的王公贵族,摆的宴席十分奢侈,连我都觉得有些过了。
偏巧当时我转到了他家后花园里,她在后花园给我见礼的时候,我二人听见了女子的求饶声,想去看看,她倒是并未像寻常女子一般推辞,害怕惹事上身,跟我一块儿去了。撞见了一个男子想要非礼李府的婢女,我便自作主张处理了此事。
我们倒也算是因此结缘。不过她还不认识你,如今算是认识了。”
何意听着菀清的话,思忖了些许时候开口。
“我和母亲行军期间,朝廷的军饷时而总有些缺少,我们也并未多想,只当是朝廷国库或许有些空虚。可你方才又说,户部尚书竟然在这期间大摆筵席,奢侈至极。这叫我不能不多想。”
菀清提取到了关键词。
“军饷少了?你怎么不告诉母上?竟然敢克扣你们的军饷,那天的宴席奢侈至此……”
“再加上我们方才在大街上遇到的老妇人家中的子女失踪的事情,我看这户部尚书一家都不简单。公主,”
“打住,你还是叫我阿清吧。”
何意怔愣,随即摇头“这怎么行,你是公主,这样有违礼制。”
“那你方才怎么在街上就能叫了。”
“这怎么一样,方才街上人多口杂,暴露了你的身份这样太危险了。”
“那我命令你,就叫我阿清。我喜欢听你这么叫我,整天公主公主的,宫中身旁有人也就罢了,现在又无人管束,我们之间哪里还需要这些虚礼。”
菀清盯着她的眸子太热烈,她不知为何心中好似打鼓一般,菀清却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揉了揉脑袋。
“诶,我们是不是漏了什么没说啊,还是你是不是漏了什么问题没回答我……”
何意见她的样子略微心虚,又扯开了话题。
“虽然我不同意你直接告诉王女,但是旁敲侧击倒是可以。”
菀清看向她,二人对视她便知道该怎么旁敲侧击了。
“如今天色还早,方才咱们不是也打听到了老妇人被送去的医馆吗,不如先去找那老妇人问个究竟。我现在有些担心那个家仆一旦反应过来,告诉了李侍郎,那老妇人说不定会有危险。”
菀清也不傻,稍微想想就知道这个中缘由。
“那咱们赶紧找人去吧,左右无事,帮母上清除清除朝堂里的蛀虫,也是好事一桩。”
“走吧。阿清。”
偏巧二人出门要走又碰上了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她身边跟着个丫鬟,三人对视,她主动找两人搭上了话。
“菀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我这个东道主做的不够好,没能好好款待一下。”
少女生的乖巧,尤其是加上这一副亲切的笑容,更是人畜无害。
“这家酒楼是尚书家的?”
“不错,是我父亲的产业。这位小姐瞧着面生,倒是没怎么见过。”
她的眼神落在了何意身上,有打量,但点到为止,并不让人觉得厌恶。
“她是颜将军家的女儿,不久前刚被封了郎将。”
少女恍然大悟,心下早已活络起来。
“原来是颜郎将,起先看见身边佩剑有所猜测,但还不敢确认。颜郎将的英名我倒是也有所耳闻。”少女语气真挚,听起来确是夸赞。
“想必菀姑娘应该介绍过我了,我也就不赘述扰了二位的兴致。若下次再过来,一定赏脸让我做个东。二位慢走。”
何意笑了笑,拉着菀清便离开了。
柳司韫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将身边的丫鬟叫了过来:“找个机灵点的,远远的跟着,别叫他们发现了。记得,远远的,公主身边无人,多半是在暗处的暗卫守着。莫要叫人发现了。”
“是,奴婢这就去。”
柳司韫心中忖度,并非我刻意要找你二人的麻烦,只是我毕竟是柳家的人,若是你们要追查的事情有损我柳家的利益,我自然是要想想对策的。
婢女很快回来了。
“小姐为什么不多留住二人一会儿呢?”
“公主身边的那位,是和公主从小一起长大的,说是伴读公主,谁不知道是人质,何况我还听说那位颜郎将儿时刚进宫未能得到公主青睐之时……罢了。总之,那位小姐也不是好对付的。我不如在她们面前聪明点,卖个乖。”
——
“是这家吧?”
菀清问了句。
“没听错的话应该是,阿清,你先在这儿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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