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怕医馆里会有些不好的场面,别看了。”
菀清想了想,还是拉着她的袖子:“我不怕的,有你在我就不怕。”
何意抿唇,反手把人牵在手里。她喜欢莞清对她的依赖,也想这样一直让她依赖,她很乐意。
一进屋就是一阵药草的味道,二人一眼便看见了老妇人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等着草药抓好。
老妇人瞅见两人过来,马上就要向她二个跪下,何意赶忙上前去抚老人,但菀清并没有这个意识,因为她受人跪拜惯了,所以也并不觉得刚才被她们救下的老妇人向她们跪拜有哪儿不妥。
不过既然何意要扶,那便扶。
“老人家快起来,折煞我们了。”
“今日若不是遇见二位小姐,我这把老骨头恐怕就交待在那儿了。”老妇人说着,兀自叹了口气。
“老人家,你找到李侍郎门前是为了什么啊?”菀清问道。
“唉,说来唏嘘。
我家中就我和我的女儿相依为命,我这女儿今年十五,家中她爹前些天上山打猎的时候被豺狼咬死叼走,家中就失了劳动力,也无人再养活我们娘俩。我女儿很是乖巧听话,她知道她爹不幸以后,想尽了一切办法去筹钱,给人做工,苦活累活什么都干。日子也算是这样过着,谁知道好景不长,我这腿又因为意外摔断了,医治需要一大笔钱,”
老妇人说着都已经哽咽起来,一手抹了抹泪,一只手接过何意递去的一杯水。
何意和菀清对视一眼,心下已经猜了个大概了,恐怕接下来就是所谓的雪中送炭,接着引狼入室了。
“可我们哪儿有那么多钱啊,就在某一天,我那女儿突然带着钱回来了,紧接着就带我到医馆医治腿脚,我害怕她误入歧途,便一个劲儿地问她这钱到底是哪儿来的。她告诉我,是李侍郎好心帮她们的,她还说,李侍郎是个大善人,是个好人,还这样帮了许多贫苦人家,叫我放心。
虽然她告诉我这笔钱是李侍郎帮助的,可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追问之下,她告诉我只是帮着在他家家业里的铺子里做些杂活,权当是工钱了。如此我也就放下了戒心,可我女儿在做工以来,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就连神情也恍惚,整个人都憔悴了。
我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起初只当是店面里的生意好,太累了。可后来我发现她总是发呆似的站在家门口的河边,我看着害怕。
也曾劝解她别太累着自己,可她也只是扯出一个笑容安慰我说没事儿,她就是累了,歇一歇就好了。可就在两日前,她就不归家了,我找遍了能找的地方也没找到人,这才想到她是在李侍郎家的铺子里做工,这才找上了他家,想问问我的女儿,到底在哪儿……”
老妇人说话间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何意听着,和菀清对视了一眼,菀清将何意拉至一旁。
“这么说来,李侍郎肯定和妇人女儿的失踪脱不了干系。”
“真是好一个侍郎,这样明目张胆,未免也太狂妄了。”
菀清冷笑一声。
“那些官员,不服我母上的人都大有人在,何况是平民百姓。”
抓药的伙计将药草放与老妇人身前的桌子上,路过两人出声说了话。
“二位想必不怎么出门,不大知道,近来不只是这妇人一家的女儿失踪了,有好些人家里的女儿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偏巧还是平头老百姓,无权无势的,查案的人一点蛛丝马迹也查不出来,说是大理寺已经尽全力在调查了,可查来查去,一点影子也没有了。
这京城就这么大的地方,一下子失踪这么多人,就是要找只猫儿狗儿的也该有点水花才是,可是偏偏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话就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二位贵人自便。”
话落,伙计摇着头继续干自己的活儿去了。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何意眉头皱的紧,手也握成了拳头。
这群人怎么敢,青天白日之下就敢拐走老百姓……
菀清握住了她的手,“先别急,若是只靠老妇人一人自然是查不到。但现在不是了。”
“你的意思是……”
“不如先把老妇人安置在颜府吧,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咱们先把人带回去。”
“好。”
———
天色已经快要黄昏,深秋的风开始刮的人的脸生疼。
二人带着老妇人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颜将军回来,何意见状便将今天的事情尽数是说给了她。
颜欢听完后沉吟,“阿意,你今日有些鲁莽了。”
“若我不上前去,那老妇人就会被欺负死了。”
“是啊,颜将军,何意她也是害怕那老妇人有个三长两短。”
“公主,你是金尊之躯,怎好也跟着阿意她胡闹呢,你若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向王女交代。你们今日也看见了也打听到了,李家树大根深,你们贸然招惹,那个李侍郎也不是吃亏的傻子,虽说他动不得公主和你,但要收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是绰绰有余。
你何不再等一等,等那家仆作威作福之后再悄然将人带走呢。你刚刚立了功回朝,王女就赐了你官位,是看重你,可别人就不会让你顺风顺水了。
所幸你们将老妇人带回来了,至少不会再闹出一条人命。”颜欢呼出一口气,摸了摸何意的头发。
“阿意,娘不是要责怪你,娘是担心你。你这般直来直去,若是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何意笑了笑,拉下颜欢的手:“娘,你没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菀清看着她们的样子,只觉得这样的场景陌生却又温馨,她羡慕,但也为何意感到高兴,她们虽然多年未见,却还是可以像平常母女一样相处。
对啊,怎么会分别多年呢……
“阿清,先吃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好。”
何意并未注意到她叫菀清的时候,颜欢有些奇怪的神色。
———
两人并肩走在夜幕刚刚降临的京城,身影被月光拉的微长,一高一矮,倒也还显得和谐。
“我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母上,看看她是怎么想的。”
“阿清,你说……”何意言语间纠结,不知道这番话该不该说出口。
菀清心里却像明镜似的,无所谓的笑了笑:“你是想说我母上或许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但是并不想管是吗?”
何意不语,她不想伤了菀清的心,她跟菀清相处的这些年,最知道菀清是个什么性子,虽然与王女并不亲近,但她终究是她的母亲,再者阿清,也很崇拜王女。
“我相信,但不是相信母上不知道,而是相信,她不会不管。”
菀清突然停下来,跨步走到何意面前,微微仰头看她,眼睛亮的璀璨,像是星星,不,星星也不过如此,何意心想。
“我母上能够当好一个君主,也一定能当好本国的第一个女君主,阿意,你难道忘记了,我母上是怎么当上君主的了吗?”
何意仿佛被当头一击,是啊,王女她,可是开国以来的第一个女君主,第一个让女子做官的君主。
自己是不是被偏见蒙了心?
不过,阿清刚才叫我什么……
菀清抿了抿唇,“何意,我知道母上将你送进宫里来,送到我身边来让你受了苦楚,你对她有怨是应该的。可是,请你相信她的能力,她不是一个昏庸的君主。”
何意眼中刚刚的闪烁又飞速消失,“我相信。不过,阿清,这几个月你好像……变了些。”
从前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只知道这个小公主骄纵,被所有人宠着,性子无法无天,整天就想着这个好玩,那个好玩,今天玩够了宫里,明天又想出去,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烦扰,她可以一直这样自由,这样骄矜。就像她那日要走,她使着性子说她不让,她走不出这里。可她还是让她走了。
可现在的她好像对权势有了新的理解。
央求王女赐予她官职,甚至想要直接赐予她更高的官职,对于王女的政事也有了心思。
但她也想让她一直天真着,一直无忧无虑,她也愿意这样守着她,一直守着。可是她是公主,她会有一日成婚,我又该怎么办,该放她去成婚,去过属于她的日子吗?那自己呢?她救下自己时说的话呢,就不做数了吗?
———
“何意,从今以后你要一直陪在本公主身边,寸步不离,谁要是再敢欺负你,嘲笑你,本公主会让他付出代价。”
“不嫁,我这辈子都不嫁!”
阿清,既然你说了不会嫁人,我便信。
阿清,不论你说的什么,我都会当真。
————
可是三个月回来以后,她的小公主好像不再像以前那样无牵无挂,她开始想要一些东西了。
不过那也没什么,她想要的,都该得到,而且她的良善也并未改变。
“人总会变的,何况我只是如今有了想要的,有了目标,所以也就有了**。”菀清说话间,一直目光灼灼地望着何意。
何意讶然,笑了笑:“阿清现在还有想要却拿不到的吗?”
“是啊,所以我在想办法。”想办法把你留在我身边,一直留在我身边。阿意,其实,我一直都很自私,其实,我甚至感激母上将你送到了我的身边,你让我感觉到我不是一个人。
在那样冷冷清清的皇宫里,有你一直陪着我,陪在我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
不过我知道,你并不情愿留在宫里,我知道你一直钻研兵法,你不渴望这个权力的涡旋地,我也知道你一直牵挂你的母亲。所以,如果可以,我再想想办法,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看来这次不用我帮忙了,快进去吧,晚了王女该着急了。”何意看着菀清,许是太久未见了,但也就三个月而已。她瞧着莞清心中生出了别样的感觉,没忍住摸她脑袋的冲动,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头发,只是片刻。
由于某种原因,何意并不敢看菀清的脸,所以也就并未看到昏暗光影下,那张绝色的脸上有着怎样的满足和笑意,当然也只有一瞬。
———
“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颜欢笑了笑,“听你们二人今日的打算,是想着手去查案是吗?可是阿意,娘并非觉得你能力不足,但你的官职只是一个小小的郎将,甚至才将将册封不久。你该拿什么去对大理寺,去对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呢?
或许公主此番告诉王女所见所闻之后,王女会有所应允,但阿意你想过吗,一旦插手,你就没有收手的余地了。”
何意微微沉吟。
“娘,若是你年轻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你会袖手旁观吗?”
颜欢看着她的女儿,这个仅仅才回来了三个月的女儿,她以为自己对她算是有些了解。却不想还是漏掉了许多。
她以为阿意稳重,但也会在看见不平时冲动;她以为阿意明哲保身,但心中却仍有正义且大过许多;她以为阿意会不同她亲近了,可事实是阿意对她还是如同亲生母亲一样。
原来缺席的十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补回来的。
“阿意长大了,”颜欢没有回答,但何意很清楚,这就是肯定。她在边疆和她的母亲作战的那几个月不难看出她的母亲是个爱民且心中充满大义的人。所以在她年轻时,也应当是这样的吧。
“娘,我再长大也是你的女儿。”何意难得扑进了颜欢怀里,语气娇俏。
“好,我瞧着你和公主的关系,似乎很好?”虽然是问她,但颜欢的语气是肯定的。
“公主待我好,护着我,我自然是,护着她的。”
“是这样便好。阿意,站在某些立场上,她是君,你是臣。你聪明,娘不用多说,有些话说得太明白了是伤人的。”
她也只是怕阿意会步她的后尘,那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只愿她如今说的及时,二人的关系还只是挚友而已。
何意的笑容淡了下去,母亲说的没错,阿清她是君。但是自己不也一直将阿清当作君主对待的吗……
———
“母上,我刚打算去找您,您自己就过来了。”菀清刚刚回自己的宫里打算换身衣裳就去面见王女,谁料王女已经来了她这儿了。
“本王已经知道到了你们今天的事情了,暗卫已经尽数交代了。”
菀清一愣,难怪母上准许她身边不用带人,原来是在暗中派了人。
“那母上怎么看?”
王女不语,只是带着她坐到了宫殿中的窗口处。
“阿清,你过来瞧瞧。”
菀清顺着王女望去的方向,只看见了一棵又一棵开始泛黄的树叶枝桠,园中的鲜艳花草均已凋零,取而代之的是慢慢出头的雏菊,但数量确是少了些。
“母上,要我瞧些什么?”
“你瞧见了什么?”
“凋零的花花草草,已经泛黄的树叶。”
“是啊,它们在前些天还是一片生机,可如今已经是萧瑟模样,等到冬天它们更是枯萎。可待到明年春天风一吹,它们便又是遍地开花,一片生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然是规律,难得改变。”
菀清听明白了。
“母上是想告诉我,这些人就算被处置了也会像冬日暂时枯萎的花花草草,待到风头过了,时机成熟了,又会继续。”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母上不用说的很清楚,你便明白了。”
“可总要有人来做,不是吗?”
王女看着她,“阿清,母上记得,你以前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也不想掺和进去。本王记得之前想让你跟着你姐姐学着处理些东西的时候,你丝毫都不愿。如今,怎么想来要做这第一个人了?”
“母上,不论我是如何想的,但我的愿望既不会害了自己也不会害了你不是吗?相反还有利于母上你的政权巩固。”
“阿清……”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