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13

凌嫣那天在办公室的反击大有成效,几天过去,连八卦她恋情的人都少了。

只是江寅的状态依然不对,凌嫣看了出来,这孩子的烦恼不仅没有解决,反而更加外现。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他的班主任和凌嫣聊天谈起他,猜测说:他该不会是早恋了吧?

班主任的想法是,如果真的是早恋,那可能还不太管得了。

江寅之前之所以能无法无天,大部分原因是他来头大,脾气又很差,没什么人敢管。

说者无意,凌嫣听着,却慢慢品出了不对劲。

她和舒曼曼说了这事儿,舒曼曼何等机灵,一语就道破了她心里的怀疑:“天啊,这孩子是不是对你……”

凌嫣:“……”

“行啊麻凌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怎么全是电视剧情节?嗯?我怎么就碰不上?请问我现在去考教资来得及吗?”

凌嫣:“……电视里也不许放这种情节的吧。”

舒曼曼还在兴奋:“这小狼狗长得怎么样?和萧霖比呢?”

“别闹,跟你讲这个是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你看看你。”

凌嫣边上楼边讲话,到自己家门前时,踢到地上有几坨东西,一踩就碎了,仔细一瞧,是土块。

她借着光看了眼,原来是盆碎了的仙人掌,旁边还有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凄凄惨惨地反着光。

看来是隔壁又吵架了,现在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

怎么吵成这样还能过日子呢?

她拧开把手进门,听见舒曼曼说:“你就当不知道呗,装傻,他还能拿你怎么着?反正高中就这么两三年,等上了大学,时间一长,就什么都忘了。”

凌嫣把包扔在沙发上,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她最初向江寅搭话,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觉得他有点像萧霖。

就连谈话的过程也相似,凌嫣一开始碰了一鼻子灰。随着慢慢深入的接触,她渐渐发现两个人本质的不同。

第一眼见到萧霖时,她就感受到了那个人身上的不安分。在他的身体里,寄居着一个嚣张的灵魂,而他顺从本心,总是很洒脱。

江寅却不一样,他身上有种背负着东西,却敌不过现实的无力感。

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在江寅身上看到的,其实是她自己。

她不敢说去救赎谁,只能尽力而为,或者说她投递了一点微弱的希望在江寅身上,希望他能找到自我。

久而久之,江寅对她起了好奇心。

男女之间的事,不论年纪,最怕的就是好奇心。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状态,是凌嫣不愿意看到的。

她只能希望是她会错意。

隔壁真的没有人,这是凌嫣搬过来之后,住得最安静的一个晚上。

她办完公之后,还能闲下心来看书。

舒曼曼之前送的那个小音响派上了用场,凌嫣放了一首温柔的老歌。

这个世界只剩下了她自己。

在她的设想里,那个叫安娜的女孩子又活了过来,在她的手指下行走,低低歌唱时,被角落里的一个声音吓得发抖。

真是好美的歌声啊。那声音说,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安娜觉得害怕,却没有逃跑,她感受到了那声音里的善意,慢慢地靠近。

她看见了声音的源头,那是被扔在杂物堆里的一把伞。它被绳索束缚着,上面结满蛛网,厚重的灰尘使人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来。

你是谁?安娜问道。

是个好问题。伞回答道。要是人人都知道自己是谁,也不必要为了生活而苦恼了。据你所见,我应该是个什么?

我看见的你,是一把伞。安娜说。

那我就是一把伞吧。伞回答道。你看见的我,是你的愿望,你希望我为你挡风遮雨吗?

我还没有见过雨。安娜又说。

哦。伞笑了。真是稀奇,那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呢?

安娜蹲在它的面前,温柔地捡起它,拂去了上面的尘土。

你会飞吗?她问。

……

打乱凌嫣思路的是一阵手机铃声。

她以为是闹钟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由于不怎么外泄号码,她很少接到陌生号。因此她觉得这是上次的那个问答论坛泄露了她的私人信息。

铃声持续响着。

第十声之后,她开始怀疑这或许是谁换了新的手机号?抱着这样的想法接了起来。

“喂”了一声,对面却不讲话。

她觉得奇怪,又“喂、喂”喊了两声,对面还是没有讲话。她静下呼吸,摒去了心跳声,模糊听到了一阵一阵的,有节奏的声音。

这让她毛骨悚然,当机立断挂了电话。

好在那电话没有再打过来,她缓了一阵,再次拿起手机,竟然是那号码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谢谢。

凌嫣:“………………”

她马上拉黑了这个号码。

第二天就是出发去调研的日子,她却一整晚都没怎么睡。

出门之前,她看见自己两只眼睛里的血丝和整张脸上说不出的疲惫感,恐怕见不得人,只好化了妆,用粉底和腮红补上气色。

老师们大清早在学校大门口排起队,等着学校大巴过来。

凌嫣坐在行李箱上,实在没精神,半闭着眼打瞌睡。

有个老师给她递了瓶乳酸菌饮料,她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她看着胡丞在帮别人提箱子,加快脚步上了车,走到最后面,和一位女老师同坐。

大巴开得并不算稳,她中途醒了几次,直到听到胡丞的声音就在她的前座,她才清醒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打开舒曼曼回复给她的消息。

舒曼曼:天啊,不会是那种性骚扰变态吧!不敢细想,太恶心了!

把这份不安分享了出去,她心里才踏实点,回复道:没事,我已经拉黑了,再有情况我会报警。

舒曼曼:要不我搬出来,我们一起住?

这个提议让她心动了一下。

可凌嫣的工作性质和舒曼曼到底不同,她有时候会在学校待十个小时以上,很晚才能回家。

所以她才会搬来学校附近住,为了节省开销住在老式公寓。

学校附近大部分是学区房,房租并不比市中心便宜。而且陪读的家长不少,一房难求。

舒曼曼:我们可以找个居中的地方住?

舒曼曼:其实从你学校那边到地铁站不到一公里,还算方便,要是能住那边,我可以先骑共享单车去坐地铁。

凌嫣快速打了几个字:那等我回来商量。

这时胡丞已经走到了她们这里,递给她和另一个老师两片东西。

“刚刚陈老师吐了,这是晕车贴,虽然现在贴有点晚了,以防万一嘛。”

凌嫣蔫蔫地接过,没怎么说话。胡丞多看了她几眼,笑着问:“麻老师昨天晚上没睡好?”

“改作业改晚了。”她冷淡地回答。

胡丞微微一笑。“要注意身体啊。”

凌嫣含糊点头,闭上眼睛,装作又睡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大巴抵达了他们要做调研的学区。这里包含了两所重点中学,一所私立高中,以及几所公立小学,是个比较大的区域。

他们的重点就锁定在这三个中学上。

包括上个学期新招入的老师在内,一行共有二三十个人。凌嫣虽然年纪轻轻,但因为将满四年的教龄,在里面竟然算资历老的。

住宿的分配是两个人住一个标间,凌嫣正巧和今天坐一块儿的女老师一起住。

两人很快安置好了东西,坐在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这位老师姓邝,名叫三秀。

她比凌嫣晚来三年,刚任职就碰上这一届的高二,现在在A组教英语。

她还和凌嫣是高中校友,只比凌嫣低了一届。

这是个相当识趣的姑娘,听过凌嫣的传闻,却只字未提。

即便不能马上交心,凌嫣还是对她充满了好感。

用过中饭后,凌嫣仍然觉得困,一听说今天下午可以自由活动,马上把脸上抹的东西全卸掉了,掀开被子就开始补觉。

这种世界末日也不能叫她清醒的精神感染了邝三秀。

于是两个人一起拉上窗帘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有人过来敲门,叫她们去吃晚饭。

这里不像申城那样繁华,却也是一大经济城市,以旅游业和稀有金属著名,别有一番风土人情。

晚上他们在外边游玩,凌嫣看见有家民族特色的店铺,想起萧霖索要的生日礼物。

她和邝三秀一起走了进去。

这里不仅买民族风的手工制品,还有个专门的台子教做手工。

凌嫣很感兴趣,就站在旁边看那师傅的动作。

为了方便她们看清楚,老师傅的过程放缓了,像个**教程。

花了一百块钱,凌嫣坐下来跟着学了半个多小时。她悟性出奇地高,动作越发熟练,做出来了一个小人。

但她不太会装眼睛,由手艺师傅帮她装好,做成了一个可以悬挂起来的吊饰。

邝三秀那边反而吃力得多,做到一半就放弃了,全程托着下巴看凌嫣,感叹道:“学姐,你真是太厉害了,一学就会。”

不愧是当年的传奇人物。

凌嫣举起那小人,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嫌弃它丑。

“我的能耐,也就是学学东西了。”

回到宾馆,她拿着那个丑了吧唧的小人,心情很好,还哼起了歌。

这歌在她们高中的时候很多人喜欢。校广电台里有不少这个组合的粉丝,时不时就要放放他们的歌。

邝三秀洗完澡出来,也跟着一起哼哼:“baby you light up my world like nobody else…”

“The way that you flip your hair gets me overwhelmed. ”凌嫣紧跟着接了下来。

邝三秀却忘词了,两人互相看着,忽然笑出了声。

氛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凌嫣能感受到之前她和邝三秀之间还剩下的那点谨慎,就这么消失了。

凌嫣很少交到朋友。

她和舒曼曼是从初中开始认识的。那时候她和舒曼曼也很少打交道,直到进了高中。

从她们初中来嘉高的人并不多,俩人正巧分到一班。舒曼曼和她一来二往的,两个人就熟了。

舒曼曼朋友很多,并不只她一个。因此凌嫣知道自己并不特殊。

她们二人的友谊发生质的变化,是在高考之后,她彻底跌落神坛,人生里最狼狈的一面让舒曼曼看到了。

她默默流眼泪,舒曼曼也被带动着抱着她哭。凌嫣靠着她温温软软的怀抱,才第一次对“朋友”这个词有了具体的概念。

舒曼曼的存在并没有让她学会打开心扉与人相处,正好相反,她觉得自己只需要有舒曼曼在就够了。

邝三秀是个难得让她觉得,多一个朋友也不错的人。

调研第一天,她们先去的那所私立中学。收获并不多,因为这个学校的风格基本和申城一样。

吃过晚饭后又开会到九点多,邝三秀一回来就瘫在床上,两手堆叠在胸口。

“好累啊,一天天的,真的太累了。累得我都想谈恋爱了,好歹有个人能由着我发脾气。”

“你找男朋友是为了撒气的么。”凌嫣好笑道。

邝三秀翻了个身:“其实我就是想有人哄我,陪着我。”

凌嫣正给萧霖回消息,她告诉萧霖自己想到该送他什么了。

萧霖说这么快,你不会随便送点什么敷衍我吧?

凌嫣觉得他就是成心要和自己找话吵,回答说,不是你说的我想送什么就送什么?

“朋友不也一样吗?”

“还是不一样的,哎呀,这种事怎么说呢……”邝三秀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学姐,你谈过恋爱吗?”

除了舒曼曼,她还没跟别人谈论过这种话题,有点新鲜。她不理萧霖了,也把手放肚皮上,“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她脑子里闪过萧霖的影子。

“真可惜。我觉得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

凌嫣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笑笑。但她想到江寅,马上又笑不出来,闭了嘴。

“别叫我学姐了吧,听着总觉得怪怪的,”凌嫣说,“你像她们一样,叫我凌嫣就行了。”

邝三秀拿手垫着脸,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呀。”

两个人轮流洗了澡,凌嫣拿出童话书来,想看会儿再睡觉。

床头的电话突然响了,丁零零,突兀地穿破了空气。

“是前台吗?”

邝三秀离得近,先一步接起了电话:“喂?”

隔了几秒,她蹙起眉毛,晃了晃话筒,对凌嫣说:“没人说话。”

凌嫣胸膛里一下砰通作响,脸色差得不行。她三步做一步走过来,一把拿过话筒,果然听见了那边传来的,一下一下,什么被挤压着的声音。

三秀是灵芝的别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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