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萧霖从何宇那儿要来了舒曼曼的联系方式。
过程十分坎坷,不仅要应付何宇的八卦,还要忍受舒曼曼的聒噪。一番交涉下来,终于成功约好了见面。
舒曼曼头一回享受在公司门口被人用宾利接走的待遇,司机还特意下车来为她开了车门,彬彬有礼,温和地说一句“舒小姐,请”,令她觉得十分梦幻,简直就是电视剧,身后一道道不明真相的目光盯得她尾巴都快翘起来。
太会了,萧少爷真是太会了。
只可惜他碰上麻凌嫣这种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仙,这随便换成哪个普通姑娘,萧少爷都没必要这么迂回辛苦了。
萧霖不在车里,这是当然的,人萧总日理万机。
但司机还是解释道:“少爷有事要忙,所以先让我送您去餐厅。”
舒曼曼正三百六十度呼吸豪车里的新鲜空气,计算以她的工资买这辆车要花多少年,闻言毫不在乎地说:“理解的理解的。”
她注意到司机说的是“少爷”,说明这司机是在萧霖家做事的,不是公司雇佣的司机。他看起来五十来岁,老式金边眼镜,西装革履,再看一眼手表,居然是百达翡丽。舒曼曼现在才真实感受到萧霖确实是个富二代,当初高中的时候她怎么就没觉得多了不起呢。
这就是经历过社会毒打的社畜的觉悟吧。她略微有些心酸地想。
作为外贸公司的资深社畜,舒曼曼最大的优点就是外向,能说话会说话,一路和司机聊开了。司机的耐心很好,还及时提醒车上有水,防止她口渴。
“舒小姐和麻凌嫣小姐的性格不太一样呢。”
舒曼曼:“嫣儿不太会跟别人讲话,也不是不会讲,她性格比较安静。”
“现在也还是这样吗?”
“现在?”舒曼曼好奇地问。
“从前凌嫣小姐也是由我来接送,去给少爷补课的。”司机解释道。
“……”
这回舒曼曼是真实地酸了。原来当学霸还有这等待遇?早知道当年就该好好学习。
“这回她能和少爷重归旧好,我也觉得很高兴。少爷这些年来一直一个人……”
舒曼曼宛如得到了什么重要信息:“!!!!!!”
她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重归旧好!这两个人几年前绝对有一腿!麻凌嫣这死妮子什么都没说过!
她一身的八卦之火无处释放,还想再多问点细节,司机却礼貌地说:“舒小姐,我们到了。”
舒曼曼被领着进了餐厅,七绕八绕,看到萧霖正坐着,手里拿着张报纸在看。
她打过招呼,坐下的第一眼就是瞄菜单上的价格,看完调整了一下呼吸,说:“先说好,我最近刚从腰包里掏了大八千给别人修车,所以这顿是你请没错吧?”
“我发小家的店,吃饭不花钱,”萧霖放下报纸,“难怪你能和麻凌嫣做朋友。”
舒曼曼:“?????”
是因为一样抠吗?不是,你请人吃饭去不用花钱的店也没大方到哪儿去吧?
萧霖还没说话,舒曼曼先伸出拦了一下:“等等,让我猜猜你今天喊我过来是干什么。”
她用一种促狭的语气道:“你想追麻凌嫣吧。”
萧霖不否认,他收拢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所以你想问什么?她现在是不是单身,谈没谈过朋友?”
萧霖摇摇头:“都不是,那些我不在乎。”
舒曼曼:“……”
“我是想问你,在我走后,她高考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舒曼曼这下被问懵了,她拿起杯子,做预备动作似的,先抿了一口餐前酒。
“这怎么说呢,她……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她……没去考最后一门。”
这句话差点让萧霖震惊得站起来。他明白高考对于那时的麻凌嫣意味着什么,她怎么可能缺席?
萧霖:“知道为什么吗?”
“准确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凌嫣很多事都没有跟我说过……我只知道她那段时间情绪不太好,三模的时候,下滑了几十个名次。”
“下滑?”萧霖问。
“对,就是在你走之后过了没几天……是不是因为你们分手了?所以你出国?她成绩下滑?”她越想越觉得说得通了,事实就是如此,不然无法解释当时的异常。
“不是因为我,我们也没分手,根本就没在一起怎么分?”说到这个萧霖不免有些不服气,能让凌嫣成绩下滑的也就只有齐文修了。
舒曼曼:“呃……好吧,总而言之,我觉得你出国对她还是有一定影响的,那之后她很少笑了,就一门心思钻进书里。虽然她以前也是一门心思钻书里……还是不一样的,那次有点奇怪了,我觉得她状态不正常。”
萧霖:“……后来呢?”
“后来,班主任找她谈过两次吧,咱们班里又做了一次最后的摸底,她成绩又上去了。考完之后,本来该回学校集合一下,晚上有聚会。但是一直到了晚上,嫣儿都没来。她整整一天都没联系我,后来班主任告诉我她没回家,问我清不清楚她在哪儿。我知道她经常去河边散心,就出去找她,看见她……正站在桥栏上。”
萧霖:“…………”
“我把她劝下来带回我家,她什么也不说,就是默默流眼泪,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我就抱着她,告诉她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后面她也是什么都没说,在我家躲了两天,才告诉我她没去考英语。”
萧霖大概推测到当时的情况了。他说:“是因为她妈妈吧。”
“对,是和她妈吵了一架。她跑出去之后,漫无目的在街上转,后来晕倒了,就没去考试,等她醒过来,觉得一切都完了,突然想不开……后面班主任找过来,带着她走了,反正那之后她妈妈看我的眼神就很不友好。”
萧霖的表情有些颓败。这些天坐在办公室里,电脑屏幕上挂着那天下午他偷拍的照片,只是看一眼,他就会觉得动力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沐浴在阳光下的女人身上洋溢着和煦的气息,温和的眼神,恬静的笑。这是他眼里的凌嫣。
他曾经觉得自己被这个人拯救了。
但谁能拯救这个人?
他无法想象凌嫣曾经还有过轻生的念头。
舒曼曼还在继续说:“成绩出来之后,好多人都不相信。大家都让她去复读,她拒绝了,后来是班主任说让她去读师范,她妈就说那就师范吧。凌嫣起先跟我说不想去,但是后来还是去了。”
舒曼曼:“我听他们说什么天才陨落啊,真是生气,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嫣儿做了多少努力,而且凌嫣有一门没考,还比他们都考得好呢,也不懂他们凭的什么瞧不起人。”
萧霖把颤抖着的手收到桌子下面,安静地听着。
舒曼曼:“我虽然告诉了你这些,但你最好别跟她提。她现在看起来像不在乎,实际上在乎得要命。”
“她妈妈知道她想跳河的事吗?”
“不知道,她不让说。”
萧霖又不说话了。这时侍应生上菜,萧霖打起了精神,略微一笑:“先吃饭吧,之后再说。”
吃饭的气氛其实还不错,萧霖说话的本事见长,还会适当地开玩笑,楼下的钢琴师弹奏着一段升c小调夜曲,令人心旷神怡。但舒曼曼仍能看出来萧霖的心情很受刚才那段谈话的影响,嘴上讲着笑话,眼睛里却没多少笑意。
萧霖也长大了。
舒曼曼衷心地想,希望你是认真的,赶紧去和那个傻丫头在一起吧。
酒过半旬,萧霖注意到旁边有个鬼鬼祟祟偷看的人,不客气地说:“江赟你躲在那儿干嘛呢?”
舒曼曼:“?”
她回头一看,正有个人模狗样的青年揩揩鼻尖,颇有些尴尬的样子,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飞快想起来这人是谁:“怎么是你?!”
江赟被问得一愣,也认出舒曼曼来,再看了一眼萧霖,不知怎么的有些失望,迟疑着说:“哦……居然是你。”
萧霖说:“怎么,你俩认识?”
舒曼曼咬牙切齿,脸上却还挂着笑:“不认识。”
她迅速地拿起包:“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还有事先走。对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再见!”
江赟刚想说那我送送你,谁知道舒曼曼用一句话就打发了。还是萧霖说:“没事,李伯还在下面等着,让他送你。今天谢谢你了。”
舒曼曼一阵风似的跑了,留下青年和萧霖。萧霖的表情迅速地开始消融,眉目间的苦恼一点一点地放了出来,能让人看出他心情相当沮丧。
“你刚刚偷偷摸摸地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在自己家餐厅做贼。”萧霖说。
“我听说你带你相好过来吃饭,就想来看看……”
萧霖满脸问号:“谁乱嚼舌根?她不是我相好。”
“哦——”江赟马上说,“那就好,所以你为什么要跟她吃饭?”
“我想问问我那个相好……”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么说似乎是有点不要脸了,“的一点事。她们两个是朋友。”
江赟露出一种不敢苟同的神色。“啧啧,渣男。”
萧霖:“????”
虽然知道他是在逗自己一笑,但萧霖没心情配合他插科打诨。从舒曼曼那儿得到的消息,合乎他之前的猜测,又超出他的想象。
离开之后,他切断了绝大部分与国内的联系。他原以为麻凌嫣会过得相当得意。
和喜欢的人情投意合,背负着天才的名声出人头地,如愿以偿做一个医生,也许还能有一双和她一样可爱的儿女,成为别人口中的佳话,风风光光的。
可事实却和他的“以为”背道而驰。
他又想起凌嫣那天晚上说的“齐文修早就拒绝了我”,那时他一阵窃喜,现在却觉得自己像个混蛋。
如果那时她能和齐文修在一起,至少不会让事态变成那个样子。
如果他保持和她的联系,至少不会让她一个人承受一切。
可是没有如果,是他当了逃兵。
……
所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开学的日子就这么到来了。
凌嫣端详着手里的课程安排,又看了眼值班表。今天她倒是难得一见的清闲,学校上午开学典礼,下午大扫除,基本上不用上课。现在才四点钟,办公室整洁一新,没有硬性要求,她已经可以下班了。
和同事们打了招呼,她拿起包准备回去。
平常和她关系还不错的同事笑着问:“走这么早,又准备相亲去啊?”
凌嫣笑笑:“已经不相亲了,没意思。”
走廊上一片闹嚷嚷,几个年轻的男孩子在卯足了劲儿追闹奔跑,偶尔还传来女孩的叫骂声。凌嫣万般小心,贴着墙往外走,还是差点被横扫过来的扫帚打到,不由得缩了下脖子。
“你们干什么呢?长没长眼睛?”
她还没说话呢,另外一个生气的声音倒是替她把人教训了。
扔扫帚的男生连忙跟凌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师!”
“没事,”凌嫣拍拍衣服,示意他们散了,“之后注意一点。”
几个男生又飞快地跑了,只留下帮她说话的那一个,她笑盈盈地看着他:“江寅,你的事做完了?”
被叫做江寅的男生挠了挠头,全然没了刚刚小霸王的气势。“你就要回去了?”
“是啊,还有事要做。”
江寅好像有话要说,凌嫣就等着他讲。但他的话还没出口,背后就有人喊:“江寅!救命啊!有蟑螂!好多蟑螂!”
“江寅!!!!”那声音又催了一遍。
“就你事多!”他一脸烦躁,回头吼了一嗓子,“一会儿来!”
“你去吧,”凌嫣笑着说,“我先走了。”
江寅欲言又止的,眼见着凌嫣已经转身走了,只好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凌嫣翻遍了房间,也没找到那封辞职信。之前为了防止自己一直犹豫下去,她特意去打印了出来,拿信封包上。现在想拿出来处理掉,却怎么也找不着。
她想了半天,是不是自己记忆出了错,信早就被她扔了?
也可能是不小心掉在了哪儿,清垃圾的时候清掉了。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反正也用不上。
她捡起一份证书,塞回柜子里。又抬头扫了一圈房间,才发现自己的东西不少。
舒曼曼喜欢送她娃娃,大的小的堆了半张床;在墙角的箱子里装着不少小物件,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的兑奖券,学生送的教师节礼物,甚至还有从学生手里缴到的一本书。她本来是要还的,结果人家说不要了,就这么被她收下了。
是一本言情小说,封面带着一定的历史感,兴许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的旧书店淘的。
自己还在上学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在老师的办公室里看到缴到的各类书籍,第一次看见有学生偷偷看书的时候,她并没有选择收缴。那是她从未尝试过的东西。
但有位老同事提醒她,对这类事睁只眼闭只眼,学生并不会感恩老师的宽明,反而会群起跟风,愈演愈烈,变本加厉。
她只好走了严厉一点的路线。
把纸箱子收起来,她把目光转向别处。四年来的教案堆了厚厚一摞,最底下的几本看起来格外陈旧,像是被反复地翻过。她抻直手臂,伸了个懒腰。
“收拾一下吧。”
物件们分别归置了一遍,让凌嫣觉得这是在一点一点给自己换血。新鲜的血液缓缓注入她的身体,僵硬的组织逐渐打开,新生就在眼前。
直到她看见书柜下一层里,最里头的那个小箱子。什么时候带过来的?搬来这里的时候她只是草草把东西都收拾了上车,并没有注意这里面又什么。
盖子上稍微落了灰,她吹了吹,打开箱子。
里面竟是一身红裙子,她捡出来,裙子下面还垫着一层学习报,纸面下隐约可见凹凸的轮廓。凌嫣想起来,这是那双高跟鞋。
她十八岁生日那天,萧霖送给她的礼物。
萧霖等着她换好衣服,她跌跌撞撞,甚至差点摔在他怀里,问他想带她去做什么。
萧霖却神秘兮兮的,问她:“还记得红色的安娜吗?”
她当然记得,那就是她创造的人物。穿着打补丁灰布衣衫、一辈子被关在染衣坊的小矮人安娜,毅然为了梦中的伊甸园抗争,打败了囚禁她的染衣坊主人,穿上红裙子和高跟鞋,开始了对这个世界的探索。
但这个故事并没有讲完。
萧霖说了安娜举起红色的飞伞站在窗户上时,飞伞说的那句话:“‘走吧!我带你飞出去’!”
于是真的领着她出了校门,逃了一下午课。
忽然有人敲起了门。凌嫣一惊,马上把裙子塞了回去,合上盖子。她心绪平复下来,觉得奇怪,又有些警惕。
已经入夜,她和邻居的关系也并没有好到会串门,是谁会来敲独居的女孩子的家门?
她推了推眼镜,从老化掉了漆的猫眼往外看,只瞥到半边身体。
“哪位?”
“是我。”萧霖的声音传进来。
凌嫣打开门,看见他在灯光下一张英俊的脸,仿佛比平常还要更清晰些,心不禁砰砰跳了两下:“怎么了?现在过来。”
萧霖定定地把她望着,好像不看着就会丢了似的。等凌嫣又问了一次,他才开口。
“想你了。”
凌嫣眨了眨眼睛:“……啊?”
“吓到了?”萧霖低声笑,“其实是今天晚上有部电影的首映式,想带你一起去,微信发消息问你你不回,电话也不接,我就过来了。”
看到有小伙伴说喜欢本篇温暖的调调,非常高兴。还是要提示一下~
绝对是甜文没得跑的,男主也很宠女主。不过女主不是依附男主的类型,她甚至不喜欢依赖朋友。前期她的性格依然还比较“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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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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