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雪思索了一下,道:“有两个地方来的知府,不知因为何事,进了大理寺的监牢,供词里有提到凌海楼,按理这种没有证据的事,要查证后,才可抓人,但我听说,最迟后日,大理寺便要封楼。”
沈复回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失望:“大理寺居然连这种消息都流出来了?”
陆成雪皱紧了眉头:“这话是何意?”
沈复回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要是封楼这种消息能提前透露出来,那凌海楼的人是不是就能提前逃跑?”
陆成雪刚才太着急了,就没想到这一茬,听沈复回这么一说,觉得确有可能,如果管事的人都逃了,那是不是没逃的就要留下来顶罪?
明日天亮,是否又会生出新的变故?难道要南州再闯一趟凌海楼吗?陆成雪又不放心。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复回:“伤口怎么样了?”
陆成雪突然的关心并没有使沈复回轻松起来,相反他的内心更沉重了,只好将伤势往严重里说:“还是很疼,每天勉强能走一小会儿。”
陆成雪语气平淡,但说出口的话却残忍:“是吗?应该死不了吧?”
沈复回的表情僵硬在脸上:“陆姑娘这是何意?”
陆成雪没有回答,反而说了一句别的话:“那日,陆平怀疑你闯了我父亲的书房。”
沈复回心里一紧,没想到陆成雪突然提出这件事,他还以为陆成雪相信他呢:“我进相府,是无意间被姑娘带进来的,我与陆丞相连面都未曾见过,我去丞相大人的书房做什么,况且,我被姑娘的皮鞭抽的身负重伤,哪里有力气四处瞎转。”
陆成雪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又问了一句:“是吗?”
沈复回肯定道:“当然是。”
“那我要是告诉父亲,那晚南州亲眼看见你进了海棠院呢?”
沈复回直愣愣的看着陆成雪的眼睛,一时还真看不出陆成雪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斟酌了一下,并未正面回应陆成雪:“我承认,那日出手,确有不妥,得罪了姑娘,但罪不至死吧,潜入丞相府这种罪名,在下确实担当不起,还望姑娘三思。”沈复回说完,双手抱拳,给陆成雪行礼,弯着的腰,迟迟都没有起来,扯的伤口开始疼痛,额头渐渐也起了汗。
陆成雪看出来了,沈复回想活,想活的人总比想死的好办,她依然淡淡的道:“我可以不告诉我父亲,但现在,你必须亲自去一趟靖远王府,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挟恩图报也好,以死相逼也罢,你去求靖远王,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将阮辞接出来。”
沈复回直起身体:“靖远王不是出城了吗?这夜半三更的,就算我有三头六臂,恐怕也出不了城。”
“不用三头六臂,我相信你能办到的。”
沈复回突然觉得很荒谬,他初来乍到,跟望安的达官显贵比起来,完全就像一个毫无见识的荒野村夫而已,只是稍微读了一些书,一个两个的都觉得他能做大事。先是皇帝,觉得他能来相府做卧底,那么多经过培训的细作和暗卫都做不成的事,凭什么觉得沈复回能?再是陆成雪,他也说了,一个出城都需要陆成雪亲自保护的人,凭什么信他能求动王爷,去一个是非之地救人?
见沈复回愣着不说话,陆成雪又道:“跟我来,靖远王根本没有出城。”
“就算没出,可城内一到夜晚,守备森严,我拖着病体,恐怕还没到王府,就会被当做作奸犯科之人捉起来。”沈复回提醒道。
陆成雪道:“你这么怕死,为何还要来望安?”
草民的生活,怎会跟权利之巅的人一样,他沈复回也想不到,望安城除了繁华以外,更是危机四伏,想做好一个官,并不是读书好就可以的,或许,他一开始就应该听母亲的话。但这些话,他并不能讲给陆成雪听。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以为我不怕。”
陆成雪讽刺一笑,拉开了门。
沈复回不得不跟上陆成雪的步伐,倘若陆成雪真的去跟丞相说,那晚南州看到了他进海棠院,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难活着离开望安吧。
陆成雪带着沈复回去找了南州,南州并没有因为陆成雪的打扰而滋生怨气。
沈复回就这么跟着南州,躲开了巡逻的人,偷偷来到了靖远王府。
后门守夜的人,看到二人,只觉得不像好人,又觉得没什么威胁,他打着哈欠道:“半夜三更求见王爷?可有拜帖?”
沈复回跟南州对视了一眼,都半夜三更上门的人了,哪里来的拜帖?
沈复回见南州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跟看门人说情:“来不及递拜帖,还请通传一声。”
那看门人没急着关门,半掩着门,左右看了眼,伸出一只手,意思不言而喻。南州以为此人开门的时候手抽筋了,沈复回连忙摸了下衣服,结果什么也没掏出来。
气的看门人,啪的一声,差点把门拍他们脸上。
两人只好又接着拍门,这次来的终于不是之前的人了,而是几个守卫。
其中一个,一看就是这几个人的领头,他怒道:“何人在此闹事?”
沈复回行了个礼:“十万火急,麻烦通传一声,沈复回求见王爷。”
领头的守卫名叫王铁,他记得王爷好像提起过这么一个人,但王爷也交代了,对外宣称,出城办事,十日后回,便道:“王爷不在。”说完便要关门。
沈复回用手抵住,又道:“去哪里能找到王爷?”
王铁道:“王爷是你等想见就能见的吗,还不快走。”
南州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他的任务是看着沈复回。
沈复回进退两难之际,突然想到了什么,也不知能不能行,在又一次门关上之前道:“承川求见王爷,麻烦告知一下在何处能寻到王爷,如果不是急事,承川是万万不敢在深夜叨扰的。”
王铁一听,这才松开了关门的手,他又将沈复回打量一遍,吩咐手下,看着两人,便走了。
过了一会儿,王铁回来将二人引进中堂,便又走了。
南州的眼神一直未曾离开过沈复回,沈复回兴许也觉得刚才的一幕有些蹊跷,生出一丝心虚来,他道:“都到这里了,我还能跑了不成,你就别直勾勾的盯着我了。”
南州没理他。
这时,有人前来,沈复回认的他,但有南州在,沈复回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人是靖远王府的管家,听说原是靖远王出生时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唤做陈英,一路跟着靖远王到现在,也算是忠心耿耿,有五十多岁了,当个管家绰绰有余,虽比不得皇帝身边的名声显赫,但也吃穿不愁。
陈英笑盈盈的望着二人,许是太监当惯了,就算身居高位,也改不了这见人就笑的习惯:“二位公子,有何事求见王爷?”
南州无所畏惧的等着沈复回回答。
沈复回行了个礼:“几个月前,在城外无意间救过王爷,本也是无心之举,并无挟恩图报之意,只是……”沈复回似有难堪,最终还是开口,“只是今日有生死攸关之事,还望告知王爷去处。”
陈英笑了笑:“王爷本想感谢救命恩人的,可公子将王爷送到医馆后,就偷偷走了,王爷后来给你送礼也不收,公子可是王府的救命恩人,不必这么见外。”
“那王爷现在何处?”沈复回接着道。
“这可不巧了嘛,正在府上,本来有事要出城十日,人都到城外了,又急匆匆的赶回来了,说是有东西落下了。公子来的正事时候,王爷也刚回来,只是舟车劳顿,不便见客。”
沈复回有恳求道:“麻烦您再通传一声。”
陈英道:“咳,也不是不能见,公子是王爷恩人,王爷再狼狈的样子,公子也见过,只是这位公子……”陈英将视线看向了南州,“就不便见了。”皇家最在乎脸面,怎能衣衫不整的就见陌生人。
沈复回道:“不要紧,他可以在此处等着。”
陈英笑着道:“跟我来吧。”
沈复回跟着陈英就走,南州似是没听懂刚才的话,也跟着沈复回走。
沈复回一回头:“你在这儿等着,我求完王爷就回来。”
“不。”南州拒绝道。
沈复回将南州往一边拉了拉:“这里是王府,你不要命了,再说,我答应你家小姐了,求王爷救阮姑娘,你不要添乱,小心王爷一气之下将我们赶出去。”
南州没出声,像是在考虑这样做到底行不行。
沈复回又劝道:“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难不成我还能跑了?”
南州终于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你对王爷有救命之恩,要是你求王爷不救阮辞姐姐,反而求王爷放了你呢?”
沈复回一直以为南州是个只会武功,且只听陆成雪话的没成年的小孩,没想到他居然有独自思考的能力。沈复回叹了口气:“放心吧,就算王爷放了我,还能护我一辈子吗?凭相府的权利,我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只想了却此事,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并不想东躲西藏的过日子。”
南州还是将信将疑,但王府确实不是造次的地方,他还要回去给陆成雪回话,于是就放沈复回独自一人去见王爷了。
靖远王哪里蓬头垢面了,明明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他端着一杯茶,披了件衣服,在书房等沈复回,沈复回一来,他便迎了上去。
沈复回恭恭敬敬的给靖远王行礼:“沈复回见过王爷。”
靖远王将他扶起:“承川啊,快起来,什么事,这么急着见本王?”
沈复回直起身体,将外衣脱掉,又扯开里头的衣服,露出包扎的伤口,还能看见上面干涸的血迹:“沈复回一介书生,万万做不了细作,还请王爷放我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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