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只老鼠先后被杀死,破碗中的白烟浓稠得像牛奶。
马跃杰再次洗了手,仔细拭干后,拿起那鼻烟壶,拧开瓶盖,对着破碗。
白烟向上汇聚成细柱,自动钻入鼻烟壶中。
直到碗里空无一物,马跃杰才重新将壶盖拧上。他小心地将把鼻烟壶揣进内插口袋,边往外走边吩咐店员:“我去送给老板,你把店里收拾了。”
店员“诶诶”地答应着,直到听见汽车马达的轰鸣声,才哭丧着脸举起灰白的、被挤压得变形了的手指:“钱难赚屎难吃,这也太他妈难赚了。”
夏泽怏怏不乐,离开“腿毛”店,心中疑虑丛生。
腾泰钟说“别的主子也是主子”,而他在生死攸关时刻,并未向夏泽求助。
除了夏泽,还有谁握有腾家的血族契约?
马跃杰威胁店员,“别人也放不过你”。这又是指谁?
难道他除了腾泰钟,还有别的老板?
萧路还让夏泽找出“幕后帮手”。夏泽苦笑,查来查去,难道要把自己法办了?
不过,萧路调查马跃杰,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夏泽并不能确定。
血族的道德标准与人类的并不一样。
人类以社会和自我为标杆,无故伤害他人即是罪,踩死蚂蚁不是罪。
血族的标杆单指血族成员,不包括人类。
身为继承人,夏泽天然承担保护血族的义务。
当然,在合理前提下,夏泽也应该保护仆役家族。
如果血族利益与仆役家族产生冲突的话,毫无疑问,仆役家族必然会成为弃子。
萧路那个工具人,也一样是夏泽棋盘上的棋子。
所以就要看看,萧路打算拿出什么筹码与夏泽交换腾家和马跃杰的信息了。
极端情况下,腾家可以整个儿丢给萧路,只要萧路能够让夏泽实现此行目的—拯救布雷顿。
不过,萧路跟他交换了两件事。夏泽决定先把邓汝丰的事给处理了。至于马跃杰,拖一下等等萧路的开价。
夏泽大度,可以先做点事情,表达合作的诚意。
就这么办。
*
萧路也没闲着。
既然与夏泽达成合作约定,他肯定要出力帮忙找人,尽管夏泽找人的标准虚无缥缈得跟不存在一样。
萧路找了几个平时还算看得顺眼的司机,请他们平时做业务时多加打听,如有靠谱线索,必定功德酬谢。
司机们当然乐意。又不费事,无非多张几次嘴,多问几句话,万一有用,功德岂不就白来了?
刚好迟年派了寅申-22来找萧路,非要请萧路过去喝茶。
萧路惦记今天的单子还没接,起先不肯,害得寅申-22当场就要下跪磕头。
萧路只能去了,不过也算有收获,他将寻找气功大师的事跟迟年也简单说了下,迟年拍胸脯说肯定替兄弟留意。
一场茶喝下来,萧路从“好朋友”强行升格为“好兄弟”。
萧路留了个后手,对谁都没说“春回大地”的事。
类似于捡到钱包,失物招领上不会写出具体钱数,一个意思。
喝完茶已近中午,萧路这才得空,开启接单。
今日首单信息显示在屏幕上:
客户姓名:董淑湄
年龄:29岁
死因:急疾
生效倒计时:30秒、29秒……
地址在云苍市郊区一个公车站上,萧路立刻乘着摆渡车去了。
董姝湄死在公众场合,尸体旁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路人。黑白无常玩儿命挠头,萧路一眼便看见张旭伦。
看来今天过来确认客户的黑白无常是秦越殿里的。
张旭伦见萧路到了,如获至宝,迎上来:“萧首座,你可来了!”他苦恼地回头看看亡魂,“我们搞不定她!”
客户衣着甚为鲜艳,十分讲究,甚至说是“盛装出席”也不过分。
她身材高挑,体态轻盈,在已有明显寒意的深秋天气里,穿着一身桃红色百褶裙,戴着白丝手套、小巧的坤表,还有一顶深红色蕾丝镂空帽。
她背对萧路,同时对自己横躺在地的尸首视若无睹,毫不在意。
这就不正常。
“为什么搞不定?”萧路问张旭伦。
“你不知道她?”张旭伦很讶异。
萧路一摇头。
“她可是大名人啊,云苍市著名的等姐!”
“什么?”
“萧首座你平时都不刷视频的么?”张旭伦笑起来,刚笑了一秒,对上萧路冰封双眸,立马笑不出来了,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你肯定不刷。”
“说清楚点。”
“嗯嗯!她很有名的,每天穿着招摇的衣服,在这个公交车站守着,一守一天。风雨无阻,每天都来呢。你知道她守了多少年?”
萧路又摇头。
“六年!”张旭伦比了个手势,“夸张哇?六年啊!她出名了之后,很多人会特意赶来看她,追星一样,哈哈。”
难怪这车站地处偏僻,这会儿却围了这么大一群人,原来其中不少人是专程赶来。
“她每天在车站干什么?”萧路边问,边打量客户。
董姝湄身边有个大行李箱,与她的衣着一样,箱子也是艳色系的。
“据说是等人。”张旭伦在酆都的大部分时间大概都在吃瓜,“好像是等她男朋友什么的,一直没等到。”他指着自己太阳穴,“等得脑子都坏掉了,所以网上叫她‘等姐’。”
“唔,没你们的事了,你回吧。”
与张旭伦搭档的黑无常很开心:“癸亥-90,我们走了,萧首座在这儿,什么亡魂都能搞定。”
张旭伦却不肯:“我能留下来吗?”他先问资深的黑无常。
黑无常一愣,不过也没有类似规定,不允许无常们多留:“你问萧首座,他同意就行。”
黑无常也是秦越殿上的,当然知道自己的王有多看重萧路。
癸亥-90也算是个小红人了,前几天还被王赏赐了自助餐呢,想想就羡慕。
黑无常愿意卖个人情。
“你留下干嘛?”萧路问他。
“学习业务。”张旭伦满眼小星星,“首座带带我!”
萧路懒得费口舌,稍一点头,径直走向客户。
张旭伦谢过黑无常,颠颠跟了过去。
董淑湄长得不错,基本达到美女的标准,如果她猛然回过头的表情不是这么狰狞的话。
“董淑湄,你今生结束,跟我走。”萧路无视对方的恶形恶状。
董淑湄呆了一秒,收了脸上的威胁,忽然娇媚地笑了:“你来了?你来接我?”
“你看,就是个颠婆。”张旭伦小声对萧路说,而后他转头冲着客户,“别发疯了,赶紧跟我们萧首座回地府!”
董淑湄目光机械转移,转到张旭伦脸上,立马满脸嫌弃:“这么丑?!妖怪!”
说完迅捷伸出两只手,“刷”!
“哇唔!”张旭伦捂住左脸,一丝血渗出来。“你是不是装疯啊,嫌丑爱帅的,你好得很啊你!妈呀我的脸!”
“她不是疯。”萧路冷言道,“她身上有蛊。”
“啊?”张旭伦快疯了,“我是不是中毒了?”
“癸亥-90,从现在开始,我不让你说话就别说。”萧路撇下张旭伦,走向董淑湄的尸身,“吸引她的注意力,别让她烦我。”
“收到!”张旭伦鼓起勇气,“姑娘,你别抓我好吗?我俩聊聊?”
董淑湄:“……”丑八怪,看爪!
亡魂追着白无常跑,白无常绕着吃瓜群众逃。
萧路蹲下身,尸体皮肤发红,胳膊和小腿上各有几个规则的浅色圆形斑块,斑块边缘却又泛出诡异的青绿色。
乍看之下不显眼,像是客户生前肤色不均,或是有过晒伤。
他伸出手,触碰死者后脑勺。那块颅骨异常薄,隐隐能感觉到颅内有东西,缓缓蠕动。
这是中了“尸脑蛊”的典型症状。
蛊虫在尸体中培养而生,种入人脑之中,中者神志丧失但又能听从施蛊者的指令。
尸脑蛊很可怕,但并不会夺命。
夺走董淑湄性命的应该是她自身的疾病。
萧路捏了个决,手掌隔空拂过死者面部:“净。”
尸体无端略微抖动了下,将好几个围观者吓了一大跳。
不过后来没再有异状,他们纷纷以为自己眼花。
一团浅褐色丝虫从尸体耳中掉落,纠结在地上扭动。
萧路随手一指,将蛊虫悉数灭掉。
那亡魂应该能正常些说话了,萧路刚想站起身,眼神一凝,又看着尸体的耳朵。
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虫,扭动身躯,仿佛极不愿意钻出,但又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不得不拱出来。
半探出耳廓的小虫脑袋上,有一个鲜艳欲滴的红点。
挣扎片刻,到底敌不过萧路的诀,小虫翻滚着落地。
情虫蛊?萧路略一挑眉,停了一秒,再次出手,将小虫也给灭了。
董淑湄生前,被人下过两种蛊。
尸脑蛊用于操控行为。情虫蛊,顾名思义,则是让她对下蛊之人情根深种,至死方休。
但这两种蛊天生是冲突的,或者说,是多余的。
既能操控行为,何必又非要一颗爱着的心?
反过来说更不合理:既拥有一颗百依百顺爱着的心,言出必随,又何需控制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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