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闹的酒楼此刻分外安静,堂下男子昂首挺胸直视座上人。
他从前见过这位柳小姐一面,姿容绝色过目难忘,因而在其一行人踏入茶楼时便认出了她,这位柳小姐从前坐拥京都第一闺秀之名,温婉贤良才貌无双。
听闻她和祁王和离时,他便想着,这样的人会被休弃,完美的皮囊底下必然藏着什么令人作呕的污秽,如今看她堂而皇之地和男子同行,恰印证了猜想。
自己简直远见卓识聪明绝顶!
他心里默默筹备了这一出,旨在撕开这人完美的伪装,亲手把贵不可言的清莲折下,踩进泥里。
此刻大家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他激动得隐隐颤抖,只觉得自己完美塑造了傲骨铮铮不畏强权的形象,此番必然能大放异彩,扬名京都!
柳青山示意清水坐好,又用眼神安抚下正要发作的李福民,慢悠悠饮尽盏中茶,这才低眼晲向楼下。
那个男人脸上浮着要笑不笑三分得意,时不时肩头耸动两下。
她嘴角抽了抽。
这人一脸猥琐地在干嘛?
男人见她看过来,心潮澎湃,仿佛幻想到了她梨花带雨向他忏悔,心脏砰砰砸在嗓子眼,脸上隐隐泛起潮红。
但那人目光垂落却始终没有开口,反而又给自己斟了杯茶,边饮茶边悠然自得地看向楼下,好像她也只是寻常的看戏人一样。
男子莫名一慌,却不死心,话语追击:“柳小姐,您不答话,算是默认了自己不安于室败坏祁王府门风吗?”
楼上的人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目光斜晲而下,眼神坦然而平静,像是在看一只卖艺耍宝的猴。
“柳小姐,您认还是不认?!”
依旧无声。
酒楼渐渐又响起了嘈杂的说话声,男人霎时觉得那些眼神都变成了指点,窃窃私语全是嘲笑,屈辱感翻涌而上,他的脸完全通红,在楼上人无声的侮辱下脱离理智,口不择言骂了起来。
“柳青山!你装什么装!你勾三搭四水性杨花!你人尽可夫!”
话一出口,一抹残影从二楼疾射而下,以迅雷之势划过了男人的脖颈。
颈间一凉,男人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再看已是鲜血淋漓,他讷讷转身,看清了镶嵌在木桌里的茶盏,惊叫出声,腿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
人没大事,胆却被吓破了。
这出手太快太狠,茶楼在一瞬间归于宁静,众人惊疑的目光再度聚拢在柳青山身上,就连李福民和清水都瞪大了眼看向她,还带着两分痛心和失望,目光里明白写着:
你武艺什么时候高成这样了??说好了一起摆烂,你居然偷偷背着我们进步!!!
柳青山:……
看什么看,不是她啊喂!
但是事已至此,锅都背了,不假这个虎威她就亏死了!
她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站起身,硬着头皮提气,借着原主的身法记忆踏过栏杆飞身而下。
第一次动武不习惯,落地时还缓冲了两步,但在刚刚那个茶盏的光环下,也算坐实了她武艺不错这件事儿。
她走近那个男人,对方吓得屁股往后挪了几步,脸色直泛白。
这种借来的成就感瞬间让柳青山信心爆棚,她叉上腰,小人得志地仰天笑了几声:“哈哈哈……!”
笑罢一脚踹上那个男人的胸膛,把他踢翻在地,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嘴却依旧毒。
“你说你,当什么不好,偏要独立六畜五牲三牺外,当个满嘴喷粪的屎壳郎!”
男人痛得满地打滚,她看准时机往对方屁股上又了来了一脚。
“降旨赐婚的是皇上,另有所爱的是祁王,你大爷的非要扯上你姑奶奶!”
“没听圣旨里都说了,错呈盲子,一误再误!赎其不展愁眉之错,释鹤归林!连皇上都对我感到抱歉,你倒数落起姑奶奶来了!”
“怎么你觉得是皇上眼盲心瞎看错了我?要公然叫板,让他把和离改成休弃?你的九族知道你这么疯了吗?!”
她一脚踩实男人的胸膛,胳膊肘架在腿上垂眼看他,不客气地补了句嘲讽。
“就你这破玩意儿,爷不仗势也能打死你!”
她就着男人的衣服擦了几把鞋,朝看客里扬了扬下巴:“你这么想讨打,我不遂了你的愿都对不起你来这一遭!”
两个便衣护卫走上前来,她摆了摆手,扬声吩咐:“拉去衙门,不敬天子,让府尹大人赏他二十大板!”
护卫架着人往外拖,男人这才发觉对方动了真格,赶忙哭喊着求饶:“柳小姐,小人知错!小人嘴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饶了我啊!”
柳青山转头往二楼去,没再理他的哭嚎。
虽然这一出不算落了下风,但她喝茶的心情还是没了,她坐回桌前,撑着下巴,眼睛瞟向了旁边那一桌。
一个带着斗笠男人从容喝着茶,他身量颇高,背脊挺拔,体态好得出奇,脸被斗笠罩得严实,只能看见白皙修长的指节,举止清雅,倒像个贵气的读书人。
他仿佛丝毫没被刚才的状况惊扰,浑身上下写着几个大字——
世事与我无关。
柳青山这位置正好面对那边,刚才电光火石间她也没看清那东西是谁扔的,但一打眼就见这人换了个茶盏倒茶,她一数,果然他茶具里少了个盏子。
巧了这不是!
她让李福民把那个杯子抠了回来,而后一屁股坐在了那人对面,把杯盏往桌上一搁,又拿了个茶盏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茶,大大方方笑道。
“蒙先生相助,以茶代酒致谢,不知先生可否赏脸。”
男人举着茶盏的手一顿,似乎没想到她能看出来,停了片刻才朝柳青山手里靠过,轻轻碰了杯,波澜不惊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
“不敢当。”
果然是他!
柳青山把他又打量的一遍,轻纱之下,只隐隐约约看得到他脸部轮廓,不过据她多年来的经验,这大概率是个帅哥!
啧啧啧,个子高身材好,侠肝义胆长得帅,这不妥妥就是她的梦中情男吗!刚离婚就有桃花,她不上谁上!
“先生不是京都人。”
话出口,对面的人斗笠微抬,似乎这才终于把她看在了眼里。
嚯,好大的气性!
柳青山心里嘀嘀咕咕,对方还是一口漠然的语气:“姑娘眼力不错。”
柳青山听了回答,心情顿时大好,但听他夸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嘛……也不是,不过我希望你不是罢了……先生是哪里人?”
这回男人明显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给了回答。
“宣州。”
宣州?南方!离京都十万八千里!
柳青山嘴都要笑裂了:“宣州啊,好地方!这不巧了哈哈哈,我也快要离京了,正好就是去宣州!俗话说得好啊,有缘千里来相会,看来我与先生缘分颇深呐!”
男人却没接这话,显然不想跟她有牵扯,柳青山咳了一声,有点尴尬,赶紧扯开话题。
“先生在京都可有下榻之处?恰好小女子父母受恩迁至长安街主府,故宅只我与舍妹,坐落之地稍偏,胜在安静,平日也无旧友,空院不少,丫鬟小厮一应俱全,若先生不嫌弃,可……”
“有。”
柳青山:……
许是嫌她聒噪,男人一个字堵了她的嘴,柳青山在这碰了一鼻子灰,被打击得直接泄气,起身打算走人,她向男人行了一礼。
“酒足饭饱,既如此小女子便失礼了,先生这趟茶便由我相请,万望莫辞。”
男人起身回礼,举止周全,气度不像小门小户,柳青山又忍不住多打量了一下,低眼间瞧见了他腰上的玉佩,一挑眉,觉得样式过分熟悉。
她回顾了原主记忆,突然灵光一闪。
这……这不就是原主白月光——苏白公子的嘛!
柳夫人的贴身丫鬟冬唤和原主年纪相当,关系不错,数年前她曾回过一次乡,结果家中遭难,恰被行侠仗义的苏白公子所救。
冬唤回到柳府后对着原主和清水大肆宣扬了一番苏白公子的英雄事迹,成功让其成为了原主少女思春时期的白月光,立志以后闯荡江湖一定要嫁给他。
冬唤说苏白公子不以真面目示人,但腰上挂着一块玉佩,精巧至极,并给她们描画了玉佩的图样,竟和这个男人腰上的一样!
“等等!”
她突然出声,而后快步走向了清水,拉过她低声嘱咐:“你悄悄看看那个男人腰上的玉佩,样式是不是苏白公子的那块!”
清水迷迷糊糊点头,被她拉到了男人面前,柳青山尴尬一笑。
“这是舍妹,感念先生相助,非说要来谢过先生哈哈哈。”
“啊?”清水突然一脸疑惑看着她:谢?什么谢?谢什么?
柳青山挤眉弄眼回敬:别管谢什么,谢就对了!
“啊!”清水立马面向陌生男人,扬起职业性假笑,机械地笑了几声,十分夸张道:“哈哈哈哈是啊是啊,真是太感谢先生了!先生大恩,无以为报!”
说着向他行了礼,成功瞥见玉佩,登时瞪大了眼,朝着柳青山重重点了几下头。
男人:……
柳青山:!!!
早前还说要继承原主遗志把她白月光给娶了,这会儿白月光就送上了门!
这难道就是天定的姻缘!
柳青山对男人刚成死灰的色心立马复燃了起来,问道:“先生是江湖人?”
男人没想到这人拜别拜别又挑起了话头,声音都比初初凉了三分,冷声冷调:“姑娘好眼力。”
确认了身份,柳青山难掩激动,但感情之事还是得徐徐图之,察觉到对方不耐,她见好就收,安安分分和对方道了别。
柳青山急匆匆回了旧宅,进门就一头扎进了书房里,和清水翻翻找找搅了满屋子灰,还是没见到以前冬唤画的那张图。
清水道:“我记着是夹在话本子里了,但这堆话本子自咱们去祁王府后就收了起来,会不会是老爷夫人迁府时动过了?”
柳青山顶着一脸灰,被呛得直咳嗽,干脆自己铺纸点墨,照着今天那个男人身上的画了一张:“着个人快马去长安街主府,把这图给冬唤瞧瞧,让她一定瞧仔细了,看是不是这块!”
柳青山巴巴等着回禀,最终得到了肯定答复,终于完全确认了那人身份。
她拉着清水高兴地转圈:“苏白!江湖侠客!还是宣州人!这不就是我的天赐良缘嘛哈哈哈哈!”
清水看她这么高兴,反倒有些忧心忡忡,怕她再被伤害一次,还是劝道:“可是小姐,看那苏白公子今日的模样,似乎对你无意。”
“啧,这有什么!”柳青山一摆手:“要男人的爱还不简单?”
清水:“啊?”
柳青山:“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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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温长亭:莫挨老子
以后的温长亭:求您疼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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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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