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试探

“回府?那怎么能行?妹子,景王已流了这许多血,需得尽早包扎止血。”陵游一脸焦急,“若失血过多,晕死过去,救不回来,可就不好了。”

“你,你不要死!”庄疏庭回过神,慌忙抬眸看向桓照夜,只觉他本就白皙的面容比素日里又白上一些,不禁真心担忧起来,“不若先寻个无人的地方,你脱……脱一下,我替你包扎……你疼不疼?”

桓照夜一时不知庄疏庭为何期期艾艾起来,低声安抚道:“不疼,不妨事,不要听陵游胡说。”

“我可没有胡说。”陵游从袖中摸出个两寸高细长白瓷瓶,递向庄疏庭,“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包扎前替他敷上。”

庄疏庭伸手去接,却见陵游拿着瓷瓶的手臂猛然往上一举,向她道:“不先谢谢哥哥?”

未待庄疏庭开口,桓照夜左手抬起,抢下瓷瓶,放于庄疏庭掌心,低声道:“等我片刻。”

庄疏庭手指握紧瓷瓶:“嗯。”

桓照夜双眸扫过满地尸身,眉心紧皱,看向林止。

林止急忙上前回禀:“主子,护卫身死十一人、重伤十七人、轻伤八人,衙役身死二人、重伤三人、轻伤二人。”

“身死者,收殓厚葬。伤重者,坐我和王妃的马车回桓府。”

“是。”林止问道,“主子,这些杀手的尸身,要如何处置?”

“就地焚烧。”桓照夜吩咐道,“那两个活口,带回去关在后院,派人日夜严加看守。”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办。”林止瞧了眼桓照夜右肩,又瞧了眼不远处庄疏庭,欲言又止,转身往护卫和衙役走去。

桓照夜看向陵游:“你召集未受伤的,多请几个郎中去桓府。”

“放心。”陵游点点头,笑得意味深长,又凑近桓照夜耳边,悄声道,“沿着汝河边往东走上五百丈,再往北走上三百丈,有一片池塘,池塘边树影婆娑,风景如画,更妙的是人迹罕至,你可带上我家妹子去欣赏一番。”

桓照夜转头看向庄疏庭,只见她正垂首盯着手中瓷瓶,一动不动,面上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陵游临走前扬声道:“妹子,记得先上药。”

“好。”庄疏庭急忙抬头,见桓照夜已在身侧,忙拔开手中瓷瓶瓶盖,看向他右肩,说道,“应是此处伤得最重,先洒药粉止血,再寻地方瞧瞧别处。”

桓照夜不置可否,顺手接过庄疏庭手中瓶盖,倾身将右肩送至她眼前。

庄疏庭左手撩开桓照夜右肩衣袍上的破口,只见一道约摸两寸宽伤口,仍不住渗出血来。

今日桓照夜穿着件黑青色长袍,右肩处虽被鲜血濡湿一大片,却不太瞧得出来。

她心尖莫名一软,左手微抬,挨上衣袍的指尖已被染红,是桓照夜的血。

她重又撩开衣袍破口,将瓷瓶口对准伤口,慢慢抖落药粉,语气轻柔:“忍着些,很快便好。”

“嗯。”

眼见桓照夜右肩伤口处渗出的鲜血慢慢将白色粉末淹没,似有渐渐止住之势,庄疏庭神色略微一松,从桓照夜手中取过瓶盖,塞好瓷瓶,刚收入袖中,桓照夜便倾身往她靠去。

“小心!”庄疏庭脱口而出,左手急急从他右肩衣袍破口处移开,往伤口上方虚虚一挡,唯恐他这一靠,碰着伤口。

桓照夜右手抬起,玉石一般修长白皙手指顺着庄疏庭左手手肘一点一点缓缓往上攀爬,停在她轻搭他右肩的指尖,手指张开,包住她整只手,慢慢往下往后,将她左手带至他腰后,口中道:“你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你已应了我,要细细说与我听。”

庄疏庭不由得攥紧桓照夜腰后衣袍,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总不能直接同他说她其实是重生,前世庄府惨被灭门,重生后她一心要报仇,却误认他是灭人仇人,为避免庄府重蹈覆辙,不得不暗自谋划取他性命,才不管不顾非要嫁给他,拆散了他和他的心仪之人。

桓照夜只怕会将她视为胡言乱语的疯婆子。

刚一得知桓照夜并非她的灭门仇人,她心中歉疚,便如满涨的汝河水,汹涌起来。

她误会他拉拢父亲助他上位,误会他权欲熏心为了皇位灭忠良满门。

前番种种,如今细细想来,他原是清风霁月一般的存在。

为了权欲残害忠良之举,定为他不齿。

又想起她明明拆散了他和他的心仪之人,他对她却实在甚好。

因太过歉疚,故此此前她未及细想,便说出那番她做了天大的错事,但她会尽力补救的话来。

倒忘了她所遇之事,并非只要说出去,听的人便会信的寻常事。

她向来不愿亏欠别人,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便要对别人好上两分、三分。

更何况桓照夜是因她的失误才被卷入其中,不然此时说不定皇上已为他和他的心仪之人赐了婚。

朝元国的赐婚虽无取消的先例,但她定要竭力一试。

因母亲的缘故,太后向来宠爱她。

待回了京,她便去求太后,务要桓照夜得偿所愿,让他同他的心仪之人双宿双飞。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幸好,她跟桓照夜只有两三次亲吻,并未行鱼水之欢。

她为复仇,本就做好将一切交出去的准备。几次亲吻,实在不算得甚么。

只盼他的心仪之人不要在意。

想必是不会在意的。

桓照夜已二十有四,又是王爷殿下,府上貌美婢女众多,只怕其中便有侍妾。

他还去过暖香阁,还知道衔香,床笫之事他定早已通晓。

不过,日后同他相处,便该知礼守节,保持距离。

庄疏庭稳了稳心神,不着痕迹放下置于桓照夜腰后的左手:“此处说话不便。”

桓照夜面上骤冷,暗暗瞧了眼庄疏庭刚刚放下的左手,随即左手一伸,揽上庄疏庭腰身,抱着她往白衣人掠去,右手伸出拔下插在白衣人胸口的长剑,又脚尖轻点,跃上一旁树梢,沿着汝河边径往东边而去。

他要带她去何处,庄疏庭已顾不得了,她一言不发,耳边是呼呼风声。

她兀自思索,在保全自己性命的前提下,要如何既能让桓照夜信服,又能让他不动怒。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桓照夜便停下脚步。

四周静谧非常,只见一片颇大池塘,池水清澈,可照人影。岸边满植垂柳,些许柳枝垂落塘中,随着水波荡来漾去。

是抚琴的好去处。

也是未经世事情窦初开的年轻男子和女子,互诉衷肠的好去处。

垂柳之间散落许多大大小小平整石块,最小的也有尺余长。因连日阴雨,石头皆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桓照夜松开庄疏庭,随手将长剑往地上一插,往前几步,挑了块离池塘颇近的石头,弯身坐了,面向池塘,不疾不徐道:“果真是个好去处。”

庄疏庭往他身后立了,低声劝道:“你退后些,若不慎掉入水中,可就不好了。”

“有何不好?”桓照夜双眸盯牢水面上庄疏庭的倒影。

“掉入水中,伤口被水浸透,疼痛自不必说,要想痊愈,只怕得多费上几日。”庄疏庭微微弯身,抬手轻拉桓照夜袍袖,“长剑旁那块石头不远不近,坐着便很好。”

“你心疼我?”桓照夜回头看向庄疏庭,唇角勾起,轻轻一笑。

这般好看的容颜,朝她这般笑。

庄疏庭那一片心,犹如离桓照夜不过三四寸远,恰有微风拂过的池塘,正泛起一层接一层涟漪。

他竟有这般好看?以前虽知他好看,却无此刻这般好看。

若不是面色太过苍白,还能再好看些,他果真还是失血过多了。

易容那丫鬟口中,模样最俊美的殿下,因何竟不是他?

庄疏庭百思不得其解。

见庄疏庭不言不语,一副若有所思模样,桓照夜收了面上笑意,似下定决心一般,回头看向池塘,淡声道:“王妃说的是,我这就起身,坐长剑那里去。”

“好。”庄疏庭忙松了手中桓照夜的袍袖,扶上他胳膊,待他立起身来,便往后退了两步,给他让出转身的地方来。

谁知桓照夜转身之际,竟一脚踏空,身子一斜,往池塘倒去。

桓照夜似是失了力,竟未使出轻功。

庄疏庭急忙往前掠去,抓住他一片衣角,也因她拉着衣角不肯放,同他一道掉入池塘。

今日前,她日日夜夜盼着此刻,她要偷偷装上些石头,随他一道掉入池塘,得紧紧抱着他,务要他同她一道葬身水中,是不是汝河倒并无甚么要紧。

可今日已不同往日,她不能让桓照夜死。

前世那十六个丫鬟因庄府枉死,今世她尽力挽回,即便改变不了庄府被灭门的命运,那十六个丫鬟也可安稳度过一生,她心中可稍安。

重生这四十来日,除了遣散众丫鬟、手刃易容那丫鬟,于改变庄府被灭门的命运上,她再无建树,竟对桓照夜还有所亏欠。

欠他的还未弥补,他怎么能死?

更何况,白衣人还是由他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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