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烤衣

水中的桓照夜双目紧闭,任由自己不住往下坠去。

庄疏庭顺着手中衣角,攀上桓照夜腰身,左手紧紧抱住,右手往水面划去。

桓照夜竟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他那般身手,怎会如此?

莫非真如陵游所说,失血过多,体力不济,昏死过去?

她只顾奋力往上游,并未察觉她紧紧揽住的桓照夜早已睁开双目,正定定凝视她。

幸好池塘边缘仅有一两丈深,庄疏庭使出十成功力,不消片刻,便浮上水面。

只见桓照夜面容苍白,双目紧闭,长睫覆在眼底。

庄疏庭眉心拧起,忙伸手探向他鼻息。

毫无气息。

她心中陡然烦乱,忙将桓照夜拖上岸去,将他放平在石块之上,依着医书所写,左手捏住他下巴,右手食指和中指往他口中伸去,欲拈住他舌头往外扯。

谁知刚碰上他舌头,桓照夜便睁开双目,直直望向她,双眸之幽深,不可见底。

“你……”庄疏庭心下一松,粲然一笑,“你没死便好。”

桓照夜怔怔瞧着庄疏庭,只见她白皙面颊上,几颗水珠滑落,越发显得娇艳欲滴,恍若王府桃林中蜜桃,香甜多汁。

庄疏庭亦一动不动只顾瞧着桓照夜,她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桓照夜,面若敷粉,发丝凌乱,衣衫尽湿,别有一段风姿。

“殿下……”她不禁喃喃出声。

桓照夜眸光微闪,舌尖动了动,碰上庄疏庭指尖。

庄疏庭此时方想起,她两根手指还在桓照夜口中,急忙松了他下巴,撤出手指:“我为救殿下,一时情急,失礼了。医书上说,将溺水之人舌头扯出,有助于吐息。”

桓照夜一言不发,微垂眼眸,无意之间,余光瞥见庄疏庭被湿透衣袍紧裹着的身躯。

素日里掩藏在宽大衣袍下的纤弱之躯,未料竟这般凹凸有致,玲珑曼妙。

桓照夜本是苍白的面颊,染上一点薄红。

庄疏庭正低头往袖中掏去,并未留意桓照夜面色,待她抬起头来,桓照夜面色已恢复如常,正要坐起身来。

“殿下身子不适,不如仍是躺着,我瞧瞧伤口。”

桓照夜眼睫微颤,便又躺了回去。

庄疏庭将刚掏出的瓷瓶放于一旁,撩开桓照夜右肩衣袍的破口,俯身细瞧:“伤口浸了水,须得重新上药。”

桓照夜仍是一言不发,双眸似寒潭,幽深静定,牢牢锁住庄疏庭面容,任由她为自己上药。

“许是殿下失血过多,一时起猛了头昏,晕了过去,才失足落水。”庄疏庭边上药边道,“殿下无需担心,待回府,请郎中瞧了,用药加食补,不消几日,便可痊愈。”

“为何跟着我跳下去?”桓照夜面无表情,终于开了口。

“此处只有殿下同我二人,我不跳下去救殿下,谁跳下去救殿下?难不成眼睁睁看着殿下丧命?”

“这次你救我,下次可还要救?”

“救,次次都救。”

庄疏庭将瓷瓶中药粉全部倒在桓照夜伤口上,心中补上一句,待解除婚约,她同他便再无交集,除了这次,只怕并无下次。

更何况,待他伤好,若遇危险,也是他来救她。

“王妃因何不唤我夫君?”

庄疏庭微怔,双唇轻启,之前张口就来的“夫君”,此刻却再也唤不出口。

“王妃又因何改变主意,不再想取我性命?”

庄疏庭猛抬眸直直望向桓照夜,拿着空瓷瓶的手停在半空。

她静默半晌,方缓缓直起身,将空瓷瓶顺手放于地面,瞥了眼不远处桓照夜的长剑,往离她最近一块石头上端端跪坐,弯身恭敬行礼:“求殿下饶我一命。”

“你让本王如何饶你?”桓照夜不慌不忙坐起身,面上瞧不出神色,“你费尽心思要取本王性命,今日却突然改了主意。若明日你又改了主意,还是要取本王性命,本王岂不是又要置于险境?”

“自今日起,我再无一丝一毫,要取殿下性命的心。”庄疏庭忙道,“请殿下信我。”

桓照夜唇角微勾,眸中隐有自嘲之意:“你让本王如何信你?”

这些时日,连她自己都已数不清究竟骗了桓照夜多少回,难怪桓照夜无法信任她。

她以为她毫无破绽,未料桓照夜实已知晓她意图何在。

庄疏庭苦涩一笑:“即便我说与殿下知晓,殿下只怕也是不信的。”

桓照夜一言不发,定定瞧着庄疏庭。

片刻后,他立起身,拔出长剑,跃上树梢,留下一句话:“等我片刻。”

庄疏庭望向纵身往远处跃去的桓照夜,陷入沉思。

约摸一盏茶,桓照夜抱着一大捆枯枝回到原地,默不作声点起火堆,脱下湿透外袍,用树枝支着,置于火堆之上慢慢烘烤。

因见庄疏庭兀自沉思,桓照夜开了口:“坐近些,免得着凉。”

庄疏庭怔怔看向桓照夜,面上十分诧异。

他明知她处心积虑嫁给他,言行举止处处逢迎他,是为寻机取他性命。

他还怕她着凉。

庄疏庭不禁又一次庆幸,方才在渡口时,她一时鬼迷心窍,未置他于不顾。

庄疏庭往火堆处挪了挪,坐定后垂眸看向身上衣袍,方知湿透衣袍紧贴身躯,素日里掩藏在宽袍下的凹凸起伏一览无余。

她面颊一瞬红透,忙倾身用双手拢住双腿,好遮掩一些。

桓照夜瞧向庄疏庭,眸色晦暗不明,抬手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枯枝:“待烤干衣袍,再回府。”

庄疏庭点点头,心知已到不得不说的地步,便斟酌道:“端午那日歇中觉,我做了个梦。梦见一年后,父亲被冤枉通敌入狱,死在狱中,紧接着庄府被一群杀手灭门。其中一位杀手首领说,她幕后指使之人,是模样最俊美的皇子殿下。因这梦太过逼真,我做不到置之不理,我怕一年后这梦真的会发生,我只能当作这梦真的会发生。”

这便是你在琴馆,跟听琴人也就是我,说你家被仇人灭门的原因,桓照夜道:“你一向深居简出,参加端午宫宴,原是为确认谁是灭门仇人。”

“正是。四位皇子我都瞧见了,模样最俊美的是殿下你,我便将殿下当做了灭门仇人。我故意假装绊倒,试了你的身手。我打不过你,除了先嫁给你,再慢慢找机会复仇,我没有别的法子。若别的女子嫁给你,我便连接近你的机会都没有。”

桓照夜神色微动,略倾身凑近庄疏庭,一字一句问道:“在你眼中,我模样最俊美?”

“是。”

“抬起头来,”桓照夜又往前倾了倾身,“看着我说。”

庄疏庭依言抬头,只见桓照夜那张俊颜离自己不过四五寸远,她并未退却,双眸凝视照夜:“是,在我眼中,殿下模样最为俊美。不然,我又怎会将殿下误认成灭门仇人?”

桓照夜唇角勾起,静等庄疏庭说下去。

“今日在上河渡口,杀手中身手最好的白衣人,便是梦中灭我庄府的另一位杀手首领,他幕后的主子自然也是模样最俊美的那位殿下。而今日,他却要刺杀殿下你。我才惊觉,殿下你并非我要找的灭门仇人。这便是我改变主意,不再取殿下性命的原因。”

“你甫一瞧见白衣人面容,便神色大变,原是这个缘故。”桓照夜道,“在你瞧见白衣人面容前,你并不知晓你认错了灭门仇人,为何还要出手助我?不光如此,你还召集林止和陵游一道助我。你本可以置我于不顾,任由那帮杀手取下我性命。”

“我若不召集他们一道助你,你被那帮杀手围攻,能保住性命的机会确是渺茫。可我临时改了主意,要待你解决了汝河水患,再取你性命。你若死了,这上河郡的百姓便没了希望。”

桓照夜幽幽道:“我若死了,这上河郡自有别的王爷接手,即便一时无别的王爷接手,朝廷亦不会置之不理。”

“我只当没了殿下,上河郡便没了希望。我不能为了庄府两百余口,置临渡县六万余口百姓的希望于不顾。更何况,待解决了水患再取你性命,亦不算迟。如今误会已解除,殿下并非庄府的灭门仇人。我只盼殿下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你说的天大的错事,便是这件?”

“是,万幸我未伤殿下分毫,并未酿成大错,可……可赐婚一事却因我而起。”庄疏庭忙不迭道,“待回京我便求太后取消赐婚,太后她会答应……”

“待回京,你要做何事?”桓照夜眸中冷意浸透,抬手捏上庄疏庭下巴,沉声道,“再说一遍。”

竟这般生气,果然,他对这桩婚事不满极了。

他生气自是应该,被误会成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还因她不能娶心仪之人做王妃。

他忍了这些时日,真真有涵养。

换成她是他,只怕宫宴那日,她便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我为复仇,不顾殿下有心仪之人,求太后赐婚。殿下为了顾全太后和庄府的脸面,才不得不应下这桩婚事。”庄疏庭情真意切,“但请殿下放心,我定想方设法求太后取消赐婚,让殿下能娶心仪之人做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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