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定情

桓照夜微不可察皱了皱眉,瞥了眼香茗,回身撩开车帘:“林止,弄走。”

庄疏庭正要将香茗从地上扶起,闻言忙道:“她昏睡着,便让她在此处,可好?”

桓照夜端坐马车内,清冷雍容,不紧不慢扬了扬衣袖,淡声道:“我要更衣。”

庄疏庭怔了一瞬,瞧向桓照夜湿了大半的衣袍,那衣袍上还有斑斑血迹。

她眉尖蹙了一蹙,道:“我与香茗乘另一辆马车,你……快更衣。”

桓照夜倾身向前,双眸幽深如墨,定定凝视庄疏庭,语声深沉:“我有话,要说于你听。”

眼前的桓照夜与素日里有些许不同,容颜清冷俊美依旧,却透出几分霸道和不容置疑,似乎更好看了些。

庄疏庭不禁瞧得呆了。

待她回神,林止已将香茗抱起,正要跃下马车。

“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她急忙起身,欲跟在林止和香茗身后,一同下车。

桓照夜长臂伸出,攥住她手腕,一把将她扯回,抱坐于膝上。

他双臂环着她,用蛊惑人心的声音和语气,低低道:“等不到明日。”

庄疏庭静静凝视桓照夜,微微失神。

片刻后,马车动了起来。

自柳兰因别院里的水榭,便被桓照夜揽在怀中,因那时一路疾驰,急着上马车,倒不觉什么。

如今静下来,二人又贴作一堆。贴紧桓照夜的衣袍之处已浸湿,裹在身躯,庄疏庭只觉十分不自在。

她眼睫颤了一颤,轻声道:“既是这般要紧的话,你松开我,我才好安心听你说。”

“又要避嫌?”桓照夜双臂未有半点要松开的迹象。

庄疏庭微抿双唇,直直望进桓照夜眼眸。

那双眸子清明沉定,同样凝视着她,深邃至极,专注至极,似是只瞧得见她一人。

被这双眸子这般瞧着,即便瞧一辈子,应也不会生厌的罢。

她念头刚起,便立时掐断。

她大仇未报,他有心仪之人。

若非她失误,她与他,本该是陌路。

此时她与他独自待在马车中,既无南拓太子,又无护卫下属,已无扮演恩爱夫妻的必要,他这般情状,却是为何?

庄疏庭眸光微闪,挣扎着要起身。

桓照夜只牢牢箍着她,半分不放松。

庄疏庭身手本就不及他,兼一日一夜奔忙,早就疲累不堪,又生怕出手太重,他不管不顾起来,伤口崩开流血可就不好了,毕竟他受剑伤,是为她。

她一时只觉无力,不禁暗暗思索,到他如今这般身手,究竟需得花上多少年月。

她正兀自沉思,哪知桓照夜竟突然松开手。

她急忙起身,退往他对面。

桓照夜弯身拉开马车内一处暗格,取出一叠衣袍,递向她:“更衣。”

庄疏庭想都未想:“不更。”

桓照夜将衣袍塞给庄疏庭:“我出去守着。”

见桓照夜果真掀开车帘,同赶车的林止坐于一处,庄疏庭瞧了眼已放下的车帘,忙背过身,先掏出怀中红瓷瓶,小心安置,方脱下湿衣,换上干衣,再将红瓷瓶藏于右手袖中。

待收拾妥当,便掀开车帘,唤桓照夜进来。

桓照夜甫一踏进马车,庄疏庭便要出去,留他一人更衣。

哪知桓照夜长臂一伸,将她拦在马车内:“你背过身即可,将衣袍递给我,在你脚边暗格内。”

庄疏庭瞧了眼桓照夜身上湿衣,便弯身取出干净衣袍,置于车座之上,随即转身背对他而坐。

还未坐定,便听得身后衣物窸窸窣窣之声,她忙又闭上双目。

谁知这一闭,几乎要昏睡过去,她直起上身,勉强半睁着眼,盯牢眼前马车壁上的榴花暗纹。

未过多久,不知为何,马车停了下来。

林止隔着车帘低声回禀:“主子,工部派人来报,上河渡口水位未再升高,王侍郎和姚公子正着人加固堤坝。今夜若无大雨,应无大碍。可还要去上河渡口?”

桓照夜细听雨落车顶之声,片刻后吩咐道:“去。”

“是,主子。”

马车内归于静寂,只闻外头雨声。

也不知这雨何时能停,庄疏庭暗暗叹息,复又盯牢那几朵榴花。

身后传来暗格开合之声,不知桓照夜又取出什么。她双目微阖,一动不动,只当未听见。她属实撑不住了,姑且歇息片刻。

“不解除婚约,可好?”

不知过了多久,桓照夜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清润,虽是问句,却隐有几分不容反驳的意味。

“……”庄疏庭缓缓睁大双目,怔了片刻,转过身面对桓照夜,回道,“恐怕不行。我的夫君,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人,只能娶我一人。”

桓照夜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道:“我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人,只娶你一人。”

“……你对心仪之人爱而不得,故而心灰意冷,要与我将就将就,了此残生?”庄疏庭面露疑惑,“可你曾说,即便她不喜欢你,你亦不会换个人喜欢。”

“除了你,我并无心仪之人。”桓照夜顿了顿,又道,“我心仪你。”

庄疏庭一时不知桓照夜究竟是何意图,只得笑了一笑,说道:“殿下,这里只得你我二人,无需扮演恩爱夫妻。”

桓照夜默默凝视庄疏庭,见她一副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模样,不禁暗暗叹息,半晌后,启唇道:“你时时去琴馆,会那听琴人,你可是心仪那听琴人?”

庄疏庭脱口而出:“我心仪之人是你。”

桓照夜神色晦暗不明,幽幽重复:“这里只得你我二人,无需扮演恩爱夫妻。”

庄疏庭早怔在原地。

“你这般不假思索,莫非心仪之人,果真是我?”

“我……”庄疏庭说不下去。

桓照夜静默片刻,启唇道:“皇子的婚事,向来身不由己,我本未奢望能随心所欲。可我的王妃,竟然是你。这些时日,虽疑心你别有图谋,我仍情不自禁,一日比一日,倾心于你。幸得今日,误会得消。我与你,并无血海深仇。”

庄疏庭心间犹如鹿撞,迟迟难以平复,面上却是不显,只怔怔瞧着眼前人。

桓照夜肤色十分白皙,此刻墨发散落肩背,素袍松松拢身,比素日里多了几分慵懒。黑是黑,白是白,唯有唇间那一处轻粉,实在是人间难得好颜色。

“你我之间,再无阻碍。”

美色果真误人,险些被他绕进去,有心仪之人的男子她是不要的,庄疏庭恢复清明:“你曾亲口承认,你有心仪之人。”

“我早已倾心于你,我心仪之人,是你。”

庄疏庭眼睫轻颤:“这世间男子,多的是倾心一人,又倾心一人,倾心不完。”

“我只倾心你一人。”你亦只能倾心我一人。桓照夜默默在心中,加上一句。

“我对你所言,尽皆发自肺腑,并非逢场作戏。”桓照夜又道。

庄疏庭唇角微翘:“你何时倾心于我?”

“第一次见你之时。”

电光石火间,庄疏庭只觉豁然开朗,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诸如为何他不愿尽早解除婚约,不许她为了复仇委身于他人,自称洁身自好,却明明有心仪之人,还对她又搂又抱百般纠缠,如此种种,都说得通了。

“那日我费尽心机,极力妆扮,生怕不够貌美,迷不倒模样最俊美的皇子,近不了他的身。”

桓照夜唇角勾起,心道,第一次见你,并非端午宫宴那日,而是两年前四月二十四日,你母亲的祭日。那日你戴着面具,边抚琴边抽泣。那面具犹如鬼魅,半点也称不上貌美。

“端午宫宴,满朝青年才俊,诸位世家子弟,都偷偷瞧你,打听你是哪家小姐。而你说,你心仪我。”桓照夜倾身上前,眸中半是宠溺半是期待,“待汝河事毕,我们便回京完婚,可好?”

庄疏庭一言不发,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桓照夜不知她可有听进去,但他等不得了,不禁又问一句:“离离,可好?”

“好。”

桓照夜暗暗长舒一口气,挪至庄疏庭身侧,双手捧住她面颊,与她额头相抵,低声缓语:“不要骗我。”

“不骗你。”庄疏庭卸下全身气力,倚往桓照夜,双眸闭了闭,“桓照夜,我困。”

“嗯,”桓照夜稳稳将庄疏庭揽在怀中,倚着车壁坐定,轻声道,“睡吧,我在。”

庄疏庭果真阖上双目,软软靠在桓照夜胸前,右手攥上他衣襟,任他拔下她头顶发簪,为她解开发髻。

“你的伤,可有上药?”庄疏庭的声音几不可闻。

“方才已上了。”

“痛不痛?”

“不痛。”

“骗人。”

桓照夜低笑:“嗯。”

“你是如何寻到我的?”

“你扔在地上的断簪。”

“簪子呢?”

“丢了。”

“那碧玉簪,是五师兄送我的生辰礼。”

“碍眼。”

庄疏庭轻笑出声。

桓照夜一手揽着她,一手从马车暗格中取出一方锦盒,盒内躺着一只赤金嵌宝镯,暗夜里瞧来,仍是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他将镯子轻轻扣在庄疏庭左手腕间,温声叮嘱:“定情信物,不可摘。”

“好,不摘。”

桓照夜眸中满是笑意,垂首吻上她头顶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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