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兰因醒了,幽暗的光,刺鼻的尘烛味。在晕倒的前一刻,她看到箭镞矢来,耳边仿佛有人在唤着她的名字。
可她却想不起来那人是谁了,她只记得闻到一股奇异的药草香,昏厥的刹那斜身避开了箭镞。
泛白的窗纸上,照出门外几个晃动的影子。一群男人的声音传来,交头接耳着。她听过那样的语言,在太极宫的那条密道地宫里。
不知何时,原本都是男人的谈话中突然出现一声尖细的嗓音,似乎和在交谈着什么。
门被打开了,刺眼的白光一下照亮昏暗的屋子。她眯起泛酸的眼,背光眩晕中,隐约看到男子身上的装束与往日东市的高丽商贾极为相似。
女人的身影从一群男子中走出,一双保养极好的玉手合上门扉,关闭了所有的光。
萧兰因下意识地动了动手上的绳索,却是更加紧死。
“莫要挣扎了,好不容易才将你捉来,这次你可逃不掉了。”
果然,这就是当初在密道袭击自己的女人。萧兰因呜呜叫着,如若不是口中的塞物,她恨不得上前咬开对方的蛇蝎心肠。
女子见此挣扎状,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幅度,发出渗人的笑,将手划过萧兰因外露的肌肤。
“可惜啊,这次不能将你做成人皮了。”想到这一点,女子顷刻间趣味索然。
疯子,真真是个嗜血的疯子。萧兰因在心中咒骂千百,甚至想尝试着用眼神将此人杀死。她从前未见过高婕妤,如今倒是理解宫里为何无人喜欢她了,浑身都是令人生厌的气息。
“你不必如此仰慕我。”察觉到刀子般的眼神,高婕妤宛如看待笼中兔般愈发兴奋。
萧兰因一计白眼,身体的挣扎渐渐放缓。
“气恼了?”待萧兰因逐渐平复情绪,高婕妤又添一句“是气我,还是气晋王?”
她一瞬将眼神盯在高婕妤脸上,原来这人都看到了。
“不要空想了,只要徐氏在,晋王是不会弃她不顾的。晋王和徐氏自幼相识的情谊又怎是你能割断的?何况那徐氏的长姐是徐充容,那样狐媚可见一斑。”
高婕妤咯咯笑着,转念想到那处处阻挠自己的徐充容,恨意和不快顿时升起。见萧兰因毫无反应,不由得狠狠将萧兰因的塞口布拿去。
“怎么,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高婕妤挤出一抹狞笑。
“高婕妤。”萧兰因冷然压下怒火,“是你把一具尸首毁了,自己穿上装扮成尸体运送出宫的?”
这丫头果然知晓自己的身份,高婕妤见状再也不怕隐藏。“不过是具不会说话的东西,拿它衣裳穿有何不妥?反倒是你,长安的流言也不少,宫里的人如何看待你你也应当体会过了,那徐氏姐妹可是在宫里很得人心的。你的心还真是宽大。”
期待中的愤怒和咒骂并未到来,高婕妤不禁再说了些狠话。她喜欢折磨别人,看着他人扭曲的面容,她越快意。可她等到的却是一阵冷笑。
“那又如何?”对方越是想看自己生气的模样,萧兰因越要对方不如意。
“你就不怕他不来救你?”
“我姓萧,他敢?说起来,我还当感谢你,你现在越囚我,我越开心。”
一句话令高婕妤挑眉,萧兰因接着说道“我现在深陷陷阱,晋王却在别的女子身侧,如若有天我满身痛楚与他重逢,我了解他,这样他只会更心疼我。我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份心痛和愧疚,将它在晋王心里放得越大越深。情最难久,过去的旧情永远敌不过猛烈袭来的新情,不是吗?”
说罢,高婕妤缄默片刻,爆发了一串笑。
“你,和我很像。”高婕妤半眯着眼,她当初嫁来竟是要伺候龙床上那旧情未忘的老皇帝。她至今无比厌弃那个男人,若不是为了家国和享受后宫争斗的虚荣,那皇帝有何用?那时她也相信新必代旧,却没想到皇帝活这么久早已狡猾如狐,哪是她这等心高气傲的女子所能左右的。
“帝王家的男儿最难长情,你的晋王也不例外。”高婕妤说道。不能忍,此女实在是太讨厌了。萧兰因再也忍不住怒火,狠狠啐了一口不再言语。
“好好,你既如此,那我倒真想知道,你的晋王到底会不会来救你!”高婕妤扼住她的喉咙,塞上口布狠狠一甩,玩味地笑着离去。
门扉再次合上,萧兰因听着远去的步声,内心怦怦作响。好险,被自己的话语混过去了,自己不能将知道的全部暴露,否则指不定那女子会如何灭口。
高婕妤说这次不能将自己做成人皮了,看来是有什么事情让她改变了。还有那晕倒前奇异的药香,莫非高婕妤对自己的目的是劫不是杀?
萧兰因一时没有太多的头绪,虽然自己隐忍了下来,可刚才的争论的确扰乱了她的心。李治和徐蓉,自己真的不在意吗?多少次她像小蚁般想听得更多,却又不敢再听,她真的不在意吗?
*****
“你再说一遍。”李治接过香囊,捻着里面细碎的药草。
“不会错的,九郎,此药草常用作迷药,而且,独长在齐州一代。”
李治垂下眼帘,细黑的睫毛掩盖此刻他眼中的情绪,手心紧握的香囊提溜着两根线,微微颤抖。
莫非真的是那人?能在齐州的便只有他了。
“蓉儿,你可知晓这药草在长安何处能寻到?”
“这药草在长安不常见,要说好寻,长安有三处卖药的地方都有。”
“何处?”李治沉着脸递来纸笔,徐蓉看着李治无比冷静的面色,心中小小惊怯。
徐蓉按下心头思绪,写下药铺的名字,刚刚搁笔还未来得及与李治说话,便被少年抽走纸。
她欲言,却见那荷色的背影匆匆消逝,门外传来一句下令。
“立即派人,搜查此三家店。任何蛛丝马迹,不要放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治的额间已出了细密的汗。拖得越久寻得萧兰因的希望便越渺茫,他想不通,阿兰为何会独自一人离去。一张软玉般的香帕突然覆上脸颊,李治这才注意到面前移动的藕色小团。
“不必。”李治移开脸,不喜此刻被人打乱思绪。
徐蓉有些忧虑,还是自顾自地为李治擦着。
“这样引人误会的事莫要……”李治话卡在一半,猛地抓住徐蓉的手腕。
“九郎?”徐蓉身心一惊,满是疑惑。
李治怔怔然蹙眉看了徐蓉一眼,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无奈地扶额。对啊,自己怎么没有意识到。
“九郎?”徐蓉靠近一问,李治倏地松手起身。
“蓉儿,你我不是儿时懵懂孩童了,男女有别。”
“可是九郎!”徐蓉蓦地一把抓起李治的衣袖,“蓉儿心悦你。”
“我当初已拒绝过你。”李治匆匆扫了一眼,嘴角依旧是漠然的笑,就像此刻女子所有的情绪都不过过眼清风。
他和徐蓉自幼交好,可也仅限于此罢了。二人的过往旁人编造得有风有雨,他唯一担心的,便是阿兰知道了会怎样想?该不会误会罢?每次萧兰因在时自己都会刻意避开此事,想着时间会证明一切。如今看来断然不能这样了。
“蓉儿知晓,蓉儿现在只想为九郎解忧罢了。”
“我这次寻你是为了辨认囊中的药草,”
李治笑着,低头看着徐蓉,“除此之外,不要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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