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
徐蓉着实被李治的笑吓了一跳,懵懵地点头。略微冰冷的指尖触上徐蓉的下巴,她感受到下颚传来的冷意,可她,甚至不敢对上少年的眼睛。
李治看着眼前的女子,想到心底的那人如今仍毫无音讯也许在何处受苦,眉心渐渐微皱。他的神情依旧冷淡,甚至有些冷静到了极致。
忽然,下颚的紧意消散,暮风夹着衣物的摩擦透出的檀香拂过。
徐蓉只听得赤舄的跫音渐行渐远,睁眼,李治的身影已步入了夜色之中。
终究是一厢情愿,又能怪何人?她默然,良久都立在原地,仿佛无形的嘲讽从四面八方袭来。
是夜,烛下花琐滴滴如泪,荷绿色的身影再次从夜色走出。
“还没有消息吗?”
“回殿下……没有。”小卒斟酌着话语,晋王隐隐透着一股道不明的威压。
夜气浮躁,李治轻咳了几声。他素来身体底子弱,只是淡淡道“你再派波人手去,查查齐州那边可有什么异常。”
“是。”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李治摊开手,注视着不大的香囊,极力克制着。徐蓉曾说,这药草本长在齐州,极少有人购,却出现在此,他不由得想到了在齐州的那人,如若那人真的与高婕妤一事有关,他到底为何这么做?
殿外急促的声音逐渐传来,李治收好香囊走出,已有搜查两家药铺的金吾卫赶回来了,取来了两家药铺的药材记录。
他细细翻着,这两家的药草皆出自齐州,铺内都是老实本分的中原商贾,并无异常之处,接下来的就是最后一家了。
“晋王殿下!”远处,最后一间药铺的金吾卫还没见身影,便传来了领兵者的声音。等到最后一路金吾卫入内,李治一眼便注意到了少去了大半的人。
“查的如何?其余卫士呢?”
“殿下,下官的确率人搜查了平康坊的药铺,可是那药铺主人在我们来之前就已不见踪迹了。下官分派了人手继续追查,如今尚有卫士在铺内搜查,相信很快就能……”
“不必。”李治打断了他的话,急匆匆拿过桌上的火折子道“那药铺在平康坊何处?本王现在就要去。”
长安道上,快马载着少年,左右是高举的火把,通明地照亮着寂静的长安。
早已失去主人的药铺下,一名卫士出来禀报。他们方才搜到了这药铺的主室之内,竟还有一间密室。如若不是一名搜查的卫士无意中动了桌上的铜人,怕是生生错过了这么重要的发现。
暗室不大,但足以藏人。看到散落在角落的绳索以及地上被衣物摩擦显得有些凌乱的灰尘,李治的脑中不难想象到一切。
他突然有种莫名的画面感,仿佛真的看到了女孩被人放置在此,有人截来绳索绑好昏厥的她,而后匆匆转移。
他赶紧打消了这个可怕又真实的念头。“这药铺主人的身份可查了?”
“殿下,这药铺本是一名齐州来的商贾在长安定居而开的,也多与外商进药材。”
“既然想定居长安就不会无故消失。”
虽说商贾的确会到处行走,但在长安突然消失而不想让人察觉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李治回头道“将那外商中人的身份也去查清罢。”
“等等,”他想了想“尤其查清高丽来的商贾。”
*****
彼时,萧兰因正躺在黑暗无光的地方。至于是何处,她并不知晓。此刻,她只希望能早日睡着。
事到如今她也无心去想什么生死大梦,因为她现在就觉得自己的处境挺关乎生死的。她这前半生到底得罪了哪位记仇的神仙,给她下了那么多天灾**的降头,还能不能愉快地做个萧府贵女了?
萧兰因想起那高婕妤的话语,便是一股恼气。她想起来,在假扮宫娥时听妃嫔们提起过这位出名的高婕妤。
据说高婕妤在高丽家世显赫,故而养成了这样的性子。萧兰因想了想,这样的家世,一个婕妤煞费苦心出宫,若说和高丽没关系她才不信。
看一行高丽商贾对高婕妤如此听命,想来她这样也不是朝夕才有的了。是帮高丽打探情报?还是制造些小手笔扰扰大唐的安宁?况且高丽边派遣太子来朝边修长城防备,谁知道高丽是否有异心。
几乎是一夜无眠。
次日,这群抓住自己的高丽商贾便开始奔波。
高婕妤也的确没有伤害自己,只是一路在不起眼的车上秘密颠簸,她有预感这些人是要出城了。
他们自然是难以出城,毕竟如若不是货物,许多城卫也不太可能仔细搜车清点人数,但难免会被问及姓甚名谁。可是如若是自己呢?——萧兰因隐约摸索清了些丝路,竟想威胁她,利用她出城,真是想得美。如若自己真的助他们出城了,他们又怎可能会留活口和累赘?
她要赶紧想办法和李治取得联系,毕竟如此花容月貌的年纪她可不想成为刀下鬼。
“怎么,一日不见晋王,便如隔三秋了?”
此女说话果然讨厌,萧兰因觑了一眼。
高婕妤却好似并未看见一般,自顾自地笑着,“你羞什么?谁不曾经历过这些。”
“我啊,也许是很久以前了罢。”她叹了口气,一瞬黯淡的眼神旋即恢复了清醒和高傲,笑道“反正,你也活不久了,随意和你说说也无妨。”
“原来我在你眼里和死人无异。”萧兰因嗤了一声。
“生死有什么重要的呢?我从不认为活人与死人有什么区别,你所爱的最终都会归于尘土,又何必在意?”
“哪怕杀死的是自己的至爱?”
“嗯,是的。”这一回,高婕妤并没有笑,“有些东西比情义更重要。”
听着高婕妤的回答,萧兰因渐渐想到了五龙祭过后,和李治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那场谈话。
那时,太极宫内,暮春的花正开着,清晨还有些梨花雪,晋王却每日坚持早起。萧兰因每每得到许可来寻他,他总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在案前认真读着经书。对她而言,那是如受刑般痛苦,可李治却不以为意。
“你一直这样不辛苦吗?”
“读先贤之道,为何辛苦?”李治摇头,他说想要的已经在他的心中了。
自己旋即逗他说别的皇子都在或为自保或为权位争斗而争夺着,只有他始终平静,不怕被人欺负吗?
未曾想只是一句玩笑,少年却严肃地答到“我不会去争抢,可如果有兄弟想破坏一切我会出手。哪怕是再深情义也比不上更重要的事物。”
她不信,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如若有一天,那个人是她呢?
那时的李治听完美人的问题,顿了顿,一时语塞,随后大笑。
萧兰因还没反应过来,一抹温热已轻轻抵上她的额头“晋王妃,永远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揉碎着说不尽的深意,她睁着眼,怔怔地愣在案台,宛如时间停滞。当初自己极不满萧家私自订婚,女扮男装出去逃避着萧府的气氛,抗议着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直到遇上李治,一切就像水到渠成一般,细水长流,不知不觉中,她才发现自己已经与那人靠得那么近了,这段羁绊好像不再是累赘,而是缘分。
次日,当她再来时,一把精致的镶玉篦子落入了她的手中。是的,他也送过她一把篦子,玉刻的兰花在篦梁上绽放,至今仍在她的心里闪着温润的光。
而他的眼底也如泉般,静静倒映着女孩的身影,久久不愿再移开了双眸。
思绪如潮水般涌来,萧兰因的心里有些落空。如今李治一定正在寻着自己吧,相识有半载,彼此虽然都开始逐渐亲密,却总像横着事一般,从未有言语上真正的表明。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过于任性了,几日前李治派人看着自己就是放心不下她,可她却总想一意孤行,让少年失望了。
“为何此刻,跟我在一起的人是你……”萧兰因从失落的情感中抽出,望着眼前讨厌的女人。
“你要习惯我,以后我会和你的皮好好相处的。”
“婕妤,不可,”唯一一个没有操着高丽口音的男子面露难色“这人可是要交给齐州那位的,不带此女来就无人在城外接应我等啊……”
“我自然知晓!”高婕妤瞬间有些阴鸷,没看出来她是在吓唬吗,“再多言我就把你制成人皮。”
药铺掌柜顿时噤声。说者无心听着有意,齐州那位?果然还有什么人参与了此事,而且点名道姓地要她。
萧兰因的心缓了大半,看样子,自己不用担心一出城门就死了。有外患常有内忧,高婕妤和最近的高丽人在中土如此妄为,难道真的有人在帮他们?
到底是谁,竟帮助高丽人作乱,还要劫她?萧兰因想不通是何人,劫她无非就只有两个利用价值,一是兰陵萧氏,二是晋王。至于她本人自认自己是个小透明,所以那人要劫自己的目的应当并不针对她。
萧兰因决定静观其变,她想知道高婕妤为何要逃离,更想看看到底是何人想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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