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蕤轩内,烛火摇曳。
江挽青坐在窗边,手中虽拿着一卷书,目光却有些飘忽,时不时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声里,裹着化不开的愁绪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侍立在一旁的秋痕,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一步,轻声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可是……想家了?”
江挽青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她放下书卷,抬起苍白的脸,眼中水光潋滟,带着一种脆弱无助的神情看向秋痕:“秋痕……我,我有些害怕。”
“王爷虽未苛待于我,可这里终究是王府,不是我的家。”江挽青的声音带着哽咽,“姐姐含冤未雪,我却身陷于此,什么也做不了。父亲今日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我……我如今只盼着祖母能在身边,她老人家见多识广,定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她说着,从袖中摸索着,取出一个素面的信封,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我想给祖母写封信,问问她……问问她是否还记得一些旧事,或许……或许对查明姐姐的死因有帮助。可是……”她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带着惊惶,“可是我连这信,都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平安送到南阳……万一,万一被什么人截了去……”
她的话语破碎,逻辑不甚清晰,但那浓浓的忧虑和对“旧事”的提及,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秋痕看着她手中那封似乎重若千斤的信,看着她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模样,想起王爷似乎并未严禁她与外间通信,便低声道:“小姐若是想送信,奴婢……或可想想办法。府中每日都有采办出入,托个可靠的人带出去,快马送往南阳,应是可行的。”
江挽青眼睛微微一亮,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秋痕的手:“真的吗?秋痕,你……你当真能帮我?”随即,她又像是想起什么,猛地缩回手,连连摇头,“不,不行,不能连累你。若是被人发现,你定会受我牵连……”
她这般反复纠结、恐惧不安的模样,落在秋痕眼中,更坐实了她走投无路、只想寻求祖母庇护的可怜处境。
“小姐放心,”秋痕安抚道,“奴婢会小心行事,定不叫人察觉。”
江挽青这才仿佛稍稍安心,将信郑重地交给秋痕,反复叮嘱:“一定要小心……这信,关乎姐姐的冤屈,也关乎我的性命……”
秋痕用力点头,将信件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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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秋痕借着去大厨房取早点的机会,寻了个相熟、嘴巴又严实的采办婆子,塞了些碎银子,嘱托她务必尽快将信送出京城。那婆子掂了掂银子,满口答应。
然而,就在那婆子揣着信,绕到王府后巷,准备将信交给早已等候在此的、伪装成南阳来人的摄政王府暗卫时,斜刺里猛地冲出一个端着水盆的小丫鬟,似乎脚下打滑,“哎哟”一声,直直撞在那婆子身上。
水盆“哐当”落地,污水泼了婆子一身。那封藏在婆子怀里的信,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从信封中滑脱了一半出来!
“作死的小蹄子!没长眼睛吗!”婆子又惊又怒,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手忙脚乱地将信笺塞回信封。
那小丫鬟吓得脸色煞白,连声道歉,也慌忙蹲下身帮忙。在两人手忙脚乱、身体遮挡的瞬间,小丫鬟的手指极其灵巧地在信封的右下角,用指尖沾染的、几乎看不见的湿泥,做了一个微小的标记。
就在信笺暴露的刹那间,一个浣衣妇恰巧从旁路过——柳姨娘的心腹嬷嬷。用她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清晰地瞥见了那信笺开头几句模仿江挽青笔迹的文字——
‘祖母容禀:京中事诡,孙女深陷囹圄,摄政王似已察觉玉堂春旧事……盼祖母念及往昔,若有凭证……’
“玉堂春旧事”、“凭证”!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她不敢再看,飞也似地赶往永宁侯府报信。
信,最终还是被“顺利”地送出了京城。但它在送出之前,已经“意外”地暴露了最致命的内容,并且留下了只有特定之人才能辨识的、代表“此信已被留意”的隐秘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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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侯府,锦瑟院。
柳姨娘听着心腹嬷嬷气喘吁吁、却又无比清晰地禀报——尤其是听到 “玉堂春旧事”、“凭证” 这几个字时,她保养得宜的脸瞬间扭曲,血色尽褪!
“她……她竟然真的敢查!还敢向那个老不死的求助!”柳姨娘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尖利变形,她猛地抓住嬷嬷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对方肉里,“我们的人……确定没被王府发现?”
嬷嬷肯定地点头:“绝对没有!老奴安排的人都是老手,行事万分小心,只是趁那意外之机瞥见,王府的人绝无察觉!”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柳姨娘的理智。她最信赖的眼线确认了信息的真实性,江挽青是真的在挖那座足以埋葬所有人的坟墓!
“拦住!必须拦住那封信!绝不能让任何东西从南阳过来!”柳姨娘几乎是嘶吼出来,“快去禀报殿下!用最紧急的渠道!就说……江挽青欲翻玉堂春旧案,已向南阳求援,事关重大,乞请殿下速做决断,斩草除根!”
“是!老奴这就去!”嬷嬷感受到柳姨娘几乎失控的恐慌,知道天快塌了,连滚爬爬地冲出去安排。
柳姨娘瘫软在椅子上,浑身冷汗涔涔,目光涣散地盯着某处,嘴唇哆嗦着:“完了……要完了……不能……绝不能……”
她以为自己的眼线是暗处的猎手,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他人瓮中之鳖,正亲手将最致命的把柄,通过这条自以为安全的“暗线”,递到了猎人的手中。
锦瑟院外的廊柱后,庶妹江挽玉将母亲那句充满杀气的“斩草除根”听得清清楚楚,她死死捂住嘴,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以及一丝扭曲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兴奋。
风暴,就要来了。而投下信饵的人,正在王府深处,冷静地等待着猎物按捺不住的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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