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天色未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摄政王府的书房内却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如铁。
楚肆肩胛和手臂的伤口已被重新包扎妥当,换上了一身庄重的玄色亲王朝服,玉带缠腰,更显身姿挺拔,威势迫人。只是他脸上毫无血色,唇线紧抿,眼底布满血丝,周身散发着一股经过血腥洗礼后的、令人心悸的冰冷煞气。
江挽青也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裙,静静地站在他身侧。她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坚定,手中紧紧抱着那个装着密诏和账册的紫檀木匣。这一夜的惊心动魄,让她彻底褪去了最后一丝柔弱,如同一柄出鞘的玉簪,虽易折,却锋芒初露。
萧寒一身劲装,肃立在下首,身上还带着未散的血腥气。
“都安排好了?”楚肆开口,声音因一夜未眠和内力消耗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回王爷,已按计划布置妥当。”萧寒沉声应道,“王府亲卫及暗卫已控制宫门及宣政殿周围要道。江南八百里加急的‘证据’副本,也已由可靠之人携往几位中立派元老大臣府上。只待朝会开始。”
楚肆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江挽青怀中的木匣上,眸色深沉如夜:“今日,便是清算之时。”
他伸出手,江挽青会意,将木匣郑重地交到他手中。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已明了彼此心意——并肩,死生与共。
“走吧。”楚肆握紧木匣,转身,玄色衣袂划开凝滞的空气,大步向外走去。江挽青紧随其后,萧寒按剑护卫在侧。
王府门外,车驾早已备好。天际已泛起一丝鱼肚白,冰冷的晨风吹拂着旌旗,发出猎猎声响。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注视着这支沉默而肃杀的车队,驶向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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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
今日的大朝会,气氛比往日更加诡异。百官们垂首肃立,却各怀心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龙椅上的皇帝楚琰,年轻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目光频频扫向殿外。
赵元吉站在文官队列中,眼观鼻,鼻观心,看似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周明远一夜未归,音讯全无,让他感到大事不妙。
就在司礼太监高唱时辰已到,准备宣布朝会开始时——
殿外再次传来了那声让所有人心脏骤停的通传:
“摄政王到——!”
来了!
百官齐齐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殿门。只见楚肆手持一个紫檀木匣,步履沉稳地踏入殿中。他面色苍白,却目光如电,周身那股冰冷的煞气让靠近的官员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而更让人惊讶的是,他身后竟跟着一身素衣、神色平静的江挽青!
她怎么来了?还捧着那个看起来就非同一般的木匣?
皇帝楚琰也坐直了身体,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楚肆无视所有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到御阶之下,躬身行礼:“臣,参见陛下。”
“皇叔平身。”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皇叔今日……这是?”
楚肆直起身,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脸色发白的赵元吉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臣,今日要状告长公主楚月璃,勾结南疆邪教‘幽冥之眼’,戕害忠良,贪腐国帑,意图不轨!更要揪出这朝堂之上,为其张目、助纣为虐之辈!”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虽然长公主已倒,但如此具体的指控,尤其是牵扯到邪教,还是第一次在朝堂上被公然提出!
“摄政王!你休要血口喷人!”赵元吉忍不住出列,色厉内荏地喝道,“长公主殿下已受国法制裁,你何必再污其身后之名?更何况,什么邪教,简直是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楚肆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木匣举起,“本王这里,有长公主楚月璃与其生母玉贵妃,勾结‘幽冥之眼’,贪腐弄权,乃至谋害先帝的铁证!”
他猛地打开木匣,取出那份明黄色的密诏和那几本厚厚的账册,双手呈上:“此乃先帝遗诏!以及长公主数十年来通过江南劝课司等渠道,贪墨国库、勾结官员的明细账册!请陛下御览!”
内侍连忙将东西接过,呈到御前。
皇帝楚琰展开密诏,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又快速翻看了几页账册,那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和牵连的官员名字,让他额角青筋暴起!
“这……这……”皇帝的声音带着震惊与愤怒,“皇姐她……还有母妃……竟然……”
“陛下!”楚肆声音沉痛,再次躬身,“长公主楚月璃,不仅戕害忠良,毒杀杨文渊太傅,更在昨夜,派其党羽光禄寺少卿周明远,于宫中密道之内,意图杀害臣与江氏女,抢夺证据,杀人灭口!幸得陛下洪福,臣等侥幸脱险,然周明远已被其同党灭口身亡!此等行径,天人共愤!”
周明远也死了?!还是被灭口?!
朝堂之上彻底炸开了锅!官员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长公主的势力,竟然渗透得如此之深?连宫中都敢行凶?
赵元吉更是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赵侍郎,”楚肆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他,“周明远临死前,可是指认了你为同党!你还有何话说?”
“污蔑!这是污蔑!”赵元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对着皇帝连连磕头,“陛下明鉴!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定是摄政王他构陷于臣!陛下!”
“构陷?”楚肆冷哼一声,从木匣中又抽出一封信笺,“那你如何解释,这账册上与你往来的巨额资金?还有这封你与周明远密谋,欲在江南民乱中嫁祸于本王,并趁机再次推动劝课司的密信?!”
那封信被当众宣读,里面清晰地记录了赵元吉与周明远如何利用江南局势,如何计划陷害楚肆,如何瓜分利益的细节!
铁证如山!容不得半分狡辩!
赵元吉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都被这接连曝出的惊天秘闻震得心神俱颤。
皇帝楚琰看着跪地不起的赵元吉,又看了看手中那份先帝密诏和染血的账册,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被欺骗和背叛的愤怒,以及一丝深沉的悲哀。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百官,最终落在楚肆身上。
“皇叔……”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此案,交由皇叔全权处置!凡涉案者,无论官职高低,背景如何,一律严惩不贷!以慰杨老在天之灵,以正朝纲国法!”
“臣,领旨!”楚肆躬身,声音铿锵。
他直起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审判之剑,扫过那些曾经为长公主摇旗呐喊、或与赵元吉等人过从甚密的官员。凡被他目光扫过之人,无不心惊胆战,冷汗涔涔。
“萧寒!”
“臣在!”
“将赵元吉拿下!彻查其党羽!凡账册所涉官员,一律停职查办!”
“是!”
萧寒领命,带着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将瘫软的赵元吉拖了下去。朝堂之上,一片肃杀。
楚肆再次转身,面向皇帝和百官,举起手中那份先帝密诏,声音传遍大殿:
“先帝遗诏在此!揭露玉贵妃与‘幽冥之眼’勾结之罪行!长公主楚月璃,继承其母遗毒,变本加厉,祸国殃民!其罪当诛!然其已伏法,但其党羽,‘幽冥之眼’之邪教,仍隐匿暗处,为祸世间!本王在此立誓,定将此等魑魅魍魉,连根拔起,还我大燕朗朗乾坤!”
他的声音如同雷霆,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力量。
百官俯首,无人敢直视其锋芒。
江挽青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听着他掷地有声的誓言,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自豪。这就是她选择的男子,顶天立地,肩负江山。
楚肆微微侧头,目光与她对上,那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只有她才能懂的、极淡的暖意。
朝堂的风暴,终于被他以最强势的姿态揭开。长公主的势力土崩瓦解,隐藏在朝中的毒瘤被连根挖出。然而,他们都清楚,周明远临死前那句未尽的话,以及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灭口周明远的黑影,意味着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但此刻,站在阳光初现的宣政殿上,手握铁证,民心所向,他们已拥有了劈开一切迷雾的利剑和前行的勇气。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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