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人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情,事情就会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

从得知要动身上京,再到准备上京,再到打包好需要携带的物品。

整个江家像化冻的河水一样忙碌起来。

仅仅只过了三天,江濯灵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熟悉的家变得越来越陌生。

蔬菜家畜等不易携带的食物都被送给了相熟的邻居;书籍、瓷器等贵重物品则被打包好,运送到山下的祖父母家;而赵继业亲手打的家具则是都盖上了厚厚地一层白色的棉布。

白布方方正正地盖在棱角分明的家具上,像是罩住了一个个墓碑。

掀开后,那墓碑上该刻着江濯灵之碑。

江濯灵一家准备去祖父母家住一晚,第二天从镇里出发进京。

临行前,江濯灵最后一次打量了她生活过的地方,虽然它们已经不再是她所熟悉的模样,空荡荡地令人脚底生寒。

但江濯灵还是能回忆起他们的模样,她虽然小但却温馨的卧房、她和阿爹一起读书的书房,书房的门框上还留着她和濯意的身高刻线,她的那道刻线已经两年没有动过了,濯意的刻线却在逐年增加。

今年二人在量身高时,濯意还曾一脸骄傲地说自己的刻线很快就可以超过姐姐了。

可惜,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了。

她的指尖的留恋的抚过一道道刻线,指腹在粗糙地的触感磨的她的心生疼,她强压住自己的不舍,和家人一起走出了这座承载他们一家人幸福记忆的小院。

院外,青木并几个侍卫已经垂首等在牛车前,见他们一家出来,青木上前道:

“赵公,山路险峻,只有牛车可以勉强一试,殿下已经在山下另备了马车,到山下便可换乘。”

赵继业身上并未有官职,青木却是有正经品级的王府亲卫,他对自己如此恭敬,想必是从自己的主子的那里窥得来什么,看来江江逃跑一事在昭王那里是揭过了。

也是,得了那么大一个便宜,一个侧妃之位就赢得了一座国公府的鼎力支持,他还又什么可计较的。

赵继业心下忿恨,扶着江明月上了牛车。江濯灵也和弟弟上了后一辆牛车。

她双手抱膝,看着熟悉的木门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一个转弯,再也不见踪影。

下车的路漫长而无聊,江濯灵在摇摇晃晃的牛车上昏昏欲睡,快要睡着的时候,江濯意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

“姐姐,快看,是风筝!”

江濯灵抬眼,看到一个鸿雁造型的风筝从山北徐徐升起,飘荡在树林的上空。

山北的风需绕过三重谷口才能抵达山南,那风筝竟稳稳穿过林梢,定是明清一彻夜守在崖边才等来这道顺风。

她知道他的意思,鸿雁是是传信的信使,他在让她等他!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她痛快地笑了出来,只觉得心中积赞的郁气都随着这个风筝飘向远方。

明清一在那么艰难的时刻都还惦记着她,她怎么能一直沉浸在悲愤的心情中让亲人担忧呢?

她转头对江濯意说:“濯意,还记得阿姐谱的那首定风波吗,唱给姐姐听好不好。”

江濯意眨眨眼:“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小少年的声音清脆而利落,悠扬的歌声回荡在林间,驱散了林间的暑热。

江濯灵无声跟地着他的声音一起哼唱: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牛车缓慢前行,风筝也一路相随。

伴着江濯意的歌声,牛车缓缓地走出了玉溪山。

山林外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马车已经等在山脚下,江濯灵等人上了马车。

马车载着他们到了江府。江濯灵一下车就看到了等在江府门口的祖父母和熟悉的侍卫,她在逃跑的那夜曾见过他,他的脸方的很有特色。

她问青木:“为什么这里也有你们的人。”

青木答道:“您是未来昭王府的侧妃,自是要以您的安全为重。”

怕不是怕我又跑了吧。

江濯灵腹诽。

江濯灵带着江濯意向祖父母问好。

她的祖父江大本来只是个跑船的,船老大相中了他的才能,把自己的独女嫁给了他。他果然也没有辜负船老大的期望,婚后不仅把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还对妻子始终如一。

祖母的身体并不好,生下阿娘后就再未有其他子嗣。但无论是祖父还是祖母都不以为意,他们当时社会风气对女子还宽松许多,在郭大家出了《女戒》并得到皇帝的支持之前,女子未有子嗣并不一定需要为丈夫纳妾。

江大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只觉得哪哪都妥帖,尤其是江江,像她的阿娘。相较之下,濯意就有些像他阿爹,不过没关系,都是他江家的好孩子。

一想到这两个好孩子明天就要动身去京城里,他的心就和遇上雷雨天似的发闷。

他当时为明月招赘的时候,就觉得赵继业背景复杂,不适合招赘。偏偏这小子很是有些狐媚手段,不知怎么勾走了明月的心,勾的明月非她不要。

他们婚后生下了江江还有濯意,他本来已经对他有点满意了,现在好了,他的宝贝明月和江江、濯意都要走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赵继业。拉着江濯意的手,夹着嗓子说:“祖母给你准备了爱吃的菜,快进去吃吧。”

他一个粗犷的汉子夹着嗓子说话的场景着实好笑。江濯意看到那个方脸侍卫的嘴角偷偷上扬了一点。

赵继业委屈地看了江明月一眼,江明月安慰地拍拍他的手。

江大看到更生气了,张口就要申饬他,却被一旁的王荷花打了一下手臂。

他恨恨地咽下了要说了话,眼不见心为净地拉着江濯意走在前面。

王荷花笑着说:“你祖父他,越老脾气越古怪。”

她叹息一声:“你们不要怪他,他要强了一辈子,临了遇到这样的事,要不是我劝他,他就要变卖了家业跟着你们一起上京了。”

祖母的眼眶有些发红,江濯灵咽下喉咙的酸涩,笑着安慰她:“这才是我们的家,您二老也去京城,我们不就是没有家了。”

“好孩子。”

王荷花心里熨帖,拍拍她的手背。

“去吃饭吧 ,耽搁了这么久,饿坏了吧。”

“是啊是啊,不瞒您说,我一下车就闻到了蟹粉狮子头的香味,一闻就知道是您的手艺,我都好久没吃了。”

江濯灵悄悄回头看了看后面,小声地在她的耳边说:“阿娘做饭好难吃,阿爹做饭也好难吃,我好想念您做的饭。”

王荷花大笑:“好好,今天就让你吃个够。”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宴毕已经是晚上**点了。濯意困得头一点一点的,赵继业和江明月带他去睡觉。江大也喝的醉醺醺的,被王荷花扶着回了卧房。

江濯灵却是没有一点儿睡意,她走到存放他们旧时书籍的房间。

这些书送来的匆忙,凌乱地摆放在地面上。她随意地打开一个箱子,拿出最上面的一本书,坐在箱子上,借着月光翻阅。

是《战国策》,她只学了一半。

“吱呀”的木门声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有些凄凄厉,江濯灵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书脱手而出,落在地上。

见来者是祖母,她的脸色稍缓,笑着问:“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吗?”

江荷花弯腰把掉落在地上的书捡起来,珍惜地拍了拍上面的灰,把书递给江濯灵。

“这可是好东西,受不得这些委屈。”

她坐在江濯灵的身旁:“舍不得。”

“是有些舍不得。”江濯灵的目光扫过书箱,惆怅地说:“再见到它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怎么不一起带上。”

“太远了。”江濯灵叹息:“京城离青梧有八百多里,路上风吹雨打,这些书娇气,受不得这些委屈。”

“就把它们放在这里吧,濯意有一天回来,也能把它们带走。”

王荷花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

“不知道。”

王荷花叹气:“你自小就是个倔脾气,认定了一条路就要走到黑。你祖父、阿娘、阿爹都很担心你的脾气。总想着要把你的脾气掰过来。”

“但我却很喜欢你这个脾气,你小时候,就爱在私塾外听那些男孩读书,还闹着要和他们一起去上学。”

“先生不收你,你就在窗外听,寒冬酷暑从不缺席。你阿娘那个时候想正正你的性子,可我却舍不得。你又做错了什么呢?你只是想读书。”

江荷花拉过江濯灵的手放到手心里,这是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可它的主人,却是个铁骨铮铮的姑娘。

“别怪你阿娘,你生错了时候,要是生在我那个时候,你也会自由很多,不必背负这样沉重的命运。但你生在了现在,她只是想让你走得更顺一点。”

江濯灵哽咽着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江荷花的眼中也隐隐有泪光:“我不为你可惜,也不觉得你傻,我只希望,你有一天不要后悔。不要怨恨自己。”

“江江,不要怨恨自己,你没做错什么,这世道吃人,男人女人,好人坏人它都吃。”

第二天,江濯灵一行人出来的时候,昭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门口。

江濯灵拜别祖父祖母,和家人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出了这座宁静的小镇。

从此,山高水长,乡音难觅。

江江好,这世道坏!

我们江江要是在21世纪,怎么也会上北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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