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下,烛火重新飘曳,一方书案,两人各坐一边。
“姐姐所问,你可有好的想法?”沧白藏询问道。
李熙作思索状,指节轻叩书案,既不能劳民伤财,又得把寿宴办好讨太后欢心,的确就需要别出心裁,才能让人眼前一亮。
李熙认真想着。
“没有也不碍事,我已替你婉拒了姐姐,现下询问只不过是你我之间随口问问。”沧白藏安抚李熙道,虽然他也想帮上姐姐,可若是实在不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李熙思索片刻,道:“吕县每年乞巧都会放花灯,花灯上会写着女子最美好的愿望,我虽不熟宫中规矩,但每个人心中都会有各种祈愿,祈愿会带给人无限的希望和遐想。不若就取巧,点天灯,传花灯,万民共祝太后福寿安康,这样也不会太铺张浪费。”
沧白藏诧异地看向李熙。
李熙见状疑惑道:“怎么了?若是不妥那就当我没提过。”
“不,很好,而且是非常好。太后娘娘信佛,常伴青灯左右,若是得知自己被万民共祝,会很高兴……”灯光下,沧白藏的眼眸越发柔和:“李熙,你真是我们的小福星。”
“不过那样就需要多派人手,就怕出现什么意外,若天灯突降,寓意不详,恐怕太后会震怒。”李熙提醒道。
“嗯,我会提醒姐姐。”沧白藏说道。
李熙点点头,眸光一转,她忽然看见了书架上的信,想起来一个人,她便装作随意提了一句:“你今日入宫,可见到太子了?我听说他因为我的事情被禁了足……”
沧白藏微微一顿:“没有。”
李熙抬眸:“嗯?”
沧白藏如实道:“太子被禁足在东宫,禁止任何人看望。”
“连皇后也不行?”李熙疑惑不解。
“皇后……”沧白藏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皇后对太子比较……严苛。”
李熙不明。
沧白藏似乎不愿提及,只道:“你可能不知,陛下对太子十分严厉,太子殿下的禁足和别人不一样。东宫有一处黑屋,常年不见光,每当太子犯错,就会被关进去,里面冬冷夏热,不备被褥,而太子在里面,仅被允许着单衣而卧,甚至吃食上也是一日一餐,米水寡淡……”
李熙手一抖,不可置信。
一个严苛,一个严厉。
她皱紧眉,眼中有些挣扎:“他可是太子。”
沧白藏苦笑:“正是太子才会如此。陛下要让他明白,太子之位得来容易守住不易,陛下更要让他清楚,自己动动手指就能让他天翻地覆,一念升天,一念地狱,尽早陛下掌握之中。”
……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x,皇后严苛,皇帝严厉……
那他为何还帮她?
那只小小的狐狸总是趾高气昂地瞪着她,仿佛他就是天他就是地,李熙有时也会忘记他也是身不由己……
“灵秀的姐妹传来消息,的确有一路人,打扮古怪,不像是行商之人,倒如地痞流氓一般,听说前些年曾经闹出过一些乱子,不过最后也不了了之……县主?县主!”阿宁提手磨墨,边磨边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娓娓道来,可说到最后,却看见李熙有些失神,她不由得多叫了几声。
李熙回过神,她虽走神,但确实一心二用,阿宁说的话她也听见了的,于是她自然接话道:“应该就是那些人。可知道他们往何处去了?”
阿宁回道:“他们行动很是鬼祟谨慎,姐妹们打听出来的多是一些传言,具体的没打听出来,不过有一个姐妹说,灵秀虽然四通八达,但是一般商路不会途径这里,一来是远会绕路,二来灵秀商贸并不繁华,途径灵秀的客商主要是借蛟泉通往西楼国,输卖香料瓷器等,但粮食……西楼国人少地多且并不喜食米稻,他们更钟爱麦子。”
“蛟泉……”李熙微微一顿,失神落笔下二字,等回过神来,她看着被拖很长一笔的泉字,皱起眉:“蛟泉还在打仗吗?”
“是。”
李熙眯起眼睛,眼眸中散发出深思:“还真是阴魂不散。”
“谁?”阿宁不解。
李熙却不答。
忽然,一阵寒风从窗缝中溜进来,沿着缝隙吹进了李熙的衣裳里,与她肌肤相贴,她立马泛起了一身寒意。
她缓缓望向半开的窗户:“今夜冷了些……”
阿宁眨了眨眼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属下这就把窗户关上?”
“你可知怎样能进宫?”
“啊?”
李熙抿了抿唇,失笑道:“罢了,是我想多了。”
阿宁挠了挠头,试探性回答道:“花钱……吧?实在不行,就加钱?”
李熙:“?”
于是,半夜。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一身里衣地少年站在房间内,那突兀的眉骨随着灯火跳了跳,他咧开嘴角,不像是在笑,倒像是咬牙切齿一般。
而他眼眸深处,映出一道纤长的身影,那道身影自顾自打量着周围,打量完了才嫌弃地坐在小桌旁边,又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倒是比自己家还顺手。
姜衔华眼角抽了抽:“你大半夜闯入孤房间是想做什么?你不知道这里是东宫吗?信不信孤治你的罪!”
这女人是不是有病!!
而她只是抿了口茶,然后很奇怪的盯着茶杯,说了句:“冷了。”
“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姜衔华觉得这个女人真是无法无天!
李熙侧眸朝他眨了眨眼睛,故作逗他道:“你不知道我为了潜进来打点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银子,不对,是金子,我喝口茶也不行?”
“花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有钱了不起?若非孤的暗卫提前来禀报,你连皇宫都进不来。”
“这不是有你帮忙嘛。”李熙理直气壮。
姜衔华:“……”可恶!
姜衔华硬了,拳头硬了,他横眉冷对,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恶狠狠瞪着李熙:“所以说,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听说你因为我被禁足了?”李熙问道。
“什么因为你,少给你自己贴金。”姜衔华口是心非道。
李熙勾了勾唇,这小狐狸还是一样的嘴硬。
“所以咯。”
“所以?”
“我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李熙侧眸,象征性看了两眼:“好像不怎么样。”
的确不怎么样。
家徒四壁,寒气逼人,连茶都是隔了夜的。
再看姜衔华,果真是一身单衣,而寻遍四周也看不见一件外衣或者是被褥,连那卧身的床都只是几块木板,唯一和沧白藏说的不一样的,可能还是这根忽明忽暗的蜡烛。
总之,做太子做到这份儿上,也是够窝囊的。
李熙借由睫羽挡住了她眼中的幽光。
少年听到李熙那句不怎么样,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大声辩解道,生怕自己落了面子:“什么叫不怎么样?孤告诉你,李熙!这只是暂时的,孤实际的房间可比这里大好几倍,里面什么奇珍异宝都有,孤不过是被禁足暂住在黑屋,孤很快就会出去……”
他说那么多,李熙只用了两个字就把他挡回去了:“嘴硬。”
姜衔华的脸顿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红,他气得作出恶狠狠表情:“孤算是明白了,你是来看孤笑话的!”
这没良心的女人,他是为什么落到这个地步来的,还不是因为她!她居然胆大包天到深夜潜入皇宫都要嘲笑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姜衔华一肚子气,干脆一屁股坐到床上,侧身不理她了。
“好了,我开玩笑的。”
“不理我?”
“真不理我?”
李熙漫着步走过来。
姜衔华坐在床上,见她过来就拿背对着她。他才不要理会这个没良心的蠢女人!
李熙坐到他身边。
姜衔华眉心跳了跳,姜衔华往旁边挪了一步,跟李熙拉出距离。
李熙明显朝他又移动一步,姜衔华就闷着气往旁边又挪一步,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李熙觉得有趣,又移了一步。
姜衔华的眉心又跳了跳,这回他忍无可忍,转身骂道:“喂!蠢女人,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有别啊!”
“你是男孩。”李熙理直气壮道。
姜衔华恶狠狠瞪她一眼:“我都跟你一样高了!”
“等你比我高再说吧。”李熙轻飘飘回道。
姜衔华:“……”
可恶!
姜衔华想骂她,可一开口就是:“阿嚏!”
李熙抬眸,破烂的砖瓦挡不住月光,更挡不住凛冽的寒风,更别说他还只着单衣,不冷才怪。
李熙伸手一扬。
呼呼的风声中,一件衣裳从天而降。
一双手围了过来,隔着衣裳将姜衔华环住:“好点儿了?”
姜衔华愣了一下。
李熙想了想,将他的脑袋轻轻一按,按在自己的肩膀处:“这样呢?有没有更暖和些了?”
她是用手臂将他环住的,所以那件外衣能够贴合他的身体,挡住吹来的寒风。可是姜衔华能感觉到,热源不是衣裳,而是他脊背上的那只手臂。他愣愣抬头,眼中浮现出类似迷茫的情绪,似乎不明白为什么。
“怎么了?”望着那如迷茫的小鹿一般的眼神,李熙的语气也温和下来。
“你用这种方式感谢孤?”
李熙一怔,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已经从迷茫变成了警惕,他伸手就要扯开衣裳:“孤才不要这点儿小恩小惠,你以后是要还人情的!”
他迷茫是因为不明白李熙为什么这样对他,他警惕是因为他自以为猜到了李熙的用意。
他扯开衣裳不是因为不冷,而是想要换取更多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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