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过了一半,这房间静悄悄的,早已进入了梦乡,不像小西楼,仍旧灯火通明。
原本打算散散心就去书房处理政务,可散着散着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沧白藏回眸,一门之隔,紧闭的大门内,她应当是睡了。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想借着月光再看她一眼,可刚刚将手放在门上,一只飞镖便从暗处飞来,生生扎在他落手的地方。
还好,他收得快。
也还好,对方只有敌意没有杀意。
“县主睡了。”
暗处,一道声音冷冽。
“我就看看她。”
“脏东西,滚。”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沧白藏哑然失笑。
他伸手直接推开了房间的门,暗香看得皱眉,又掏出几枚飞镖夹在指尖,眼神警惕。
“不杀我我就进去了。”
暗香手指一紧。
杀他?
他明明就仗着自己不能杀他!
狗男人!迟早有一天杀了他!
直到房间门关闭,暗香都没有在说话,只暗暗咬牙。
沧白藏先关了门,再掩上大开的窗户,最后坐在李熙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
顿了顿,他径自解释道:“我去小西楼有别的事。康若音告诉我,二叔父交代了她一些证据,事关我正在查的……”
他语气竟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我竟有些累了。”他忽然道。
李熙背对着他。
她眼神一片清明。
其实她根本没有睡着。
若是沧南轩,沧家会受牵连,哪怕他大义灭亲得了好名声,沧家也会遭人诟病,陛下很难像从前一般信任他。若不是沧南轩,那府中便另有其人,原本是一家人,可最后变成了亲人构陷亲人,于沧白藏而言能不心累吗?
再想深一些,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要查,为什么陛下偏偏将此事交给他查,是不是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层?那陛下到底想做什么?若是细思之下便更会觉得心累。
“若累了,就睡一觉吧。”
她伸手轻轻拉住他,往床上一带。
他从善如流,似乎早就知道李熙没有睡着。
不过二人都是习武之人,睡没睡,走近了便知道了。
他躺在她身边,伸手抱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头埋在她脖颈处:“若是查出是我父亲,我该当如何?”
“隐瞒不忠,弑父不孝。”李熙几不可察的叹息了口气,陛下这是要将他往绝路上逼啊。
“果然如此。”沧白藏勾了勾唇,笑得凉薄:“明日起,太子会暂住沧家,协助我查案。”
“太子?”
李熙心中一惊,怎么扯上他了?
“你不知,从将此案交给我的第一天,陛下就点名让太子协助,他说要让太子历练一番,也好找个借口解了他的禁足。”沧白藏说着竟讽刺的笑起来。
“到底哪个才是借口呢?”
沧白藏知道,李熙也知道。
李熙让了一半被子给他:“你累了。”
“嗯,我累了。”
“睡吧。”
她轻轻拍在他的腰间,犹如安抚一般。
沧白藏想笑她把他当孩子哄呢,可是她的动作太轻柔太温和,温柔乡,让人难以抗拒,他窝在她身旁,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说:“李熙,我好像怎么爱你都不够。”
拥有她就好像做了一场美梦。
李熙手微微一顿,她回:“爱人先爱己。”
她愿他最爱自己。
他一时没说话。
一夜再无话。
院外,两道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立在墙外,男人桀桀桀地笑,眼中充满了戏谑:“瞧,人家看不上你,却甘心情愿为另一人屈身,啧,男人呐,轻而易举得到的便不会珍惜。”
另一人手指狠狠插入树干,咬牙切齿:“他跟他爹一样,下贱。”
男人便笑:“还放不下?”
“放下了。”她斩钉截铁,可是她不知,唯有不甘心才会这般果断的想要撇清关系。
男人也不戳穿她,而是转眼道:“好了,该清理一下周围的脏东西了。”
男人阴毒的眼神扫转,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好几具尸体,鲜血在地上凝结,还有一具心口稀烂,看上去十分可怖。
“怎么清理?”
“化骨粉,化到连骨头都不剩~”他将一个小瓷瓶塞入她手中:“怕吗?”
“不怕。”
他又笑:“那你来。”
他就知道,没有看错她,她合该做恶人。
又过一夜。
“二老爷出门了。”
李熙练字的手不停,漫不经心问道:“去哪儿了?”
“茶楼,但今日有些不一样,我们发现茶楼中有一些人鬼鬼祟祟,仔细探查之后发现,都是朝廷重臣,就连林宇都在。”暗香说道。
李熙手微微一顿。
“继续查。”
“是。”
“查什么?用不用孤帮忙?不过,你得求孤!”
正说着,书房大门被人推开,一身黑色蟒袍的少年跨步而入,他娇俏的眼尾微微上扬,睫羽轻颤,嘴角似笑非笑,犹如打着坏主意的小狐狸。
李熙望着他,他也望着李熙。
“啧,放出来了?”李熙揶揄道。
“哼,你以为本太子是谁!”少年高昂着头颅,丝毫不见那晚的破碎与脆弱。
李熙失笑摇头。
*
茶楼中说书声不断,可房间内却是一片寂静。
沧南轩扫了一眼,微微抬手,身边的小厮便挨个儿倒茶,他则是垂下眼抿了口茶,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沧大人何意?”有人微微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沧南轩。
沧南轩抬眼:“诸位大人既然来了,那么沧某想说的诸位大人不都明白了,何必明知故问?”沧南轩打着哑谜。
“嗤,本官竟不知,什么时候沧大人也能坐主位了。”一旁职位更高的大人嘲讽道。
“哈哈哈!”笑声不断传来。
沧南轩脸色一黑,但是他忍住了:“诸位大人瞧不起沧某,沧某理解,只是不能瞧不起沧家吧。近日,沧某得到一个消息,听说沧某的侄儿接手了一个案子,这案子牵连甚广,与诸位似乎脱不了干系,我是替诸位大人坐立不安哪!”
闻言,那些人眼神闪烁,有的互看一眼又纷纷低下头,看上去有些做贼心虚。
的确,他们能看不上这沧二老爷却不能看不起沧家,毕竟那还有位皇后,还有位受宠的国舅……何况,私下做过什么,他们也都心知肚明。
“沧大人想怎么样?”
沧南轩笑起来:“那要看诸位大人的诚意了。”
“沧大人是在威胁我等?”有人愤愤不平。
沧南轩喝了口茶:“在此的大人谁都比沧某的官儿大,沧某哪敢啊!”
林宇眼珠子一转,忙讨好道:“沧大人要什么林某都可以奉上,只求沧大人能在小沧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沧南轩微微颔首,还给了林宇一个赞赏的眼神。
“还有本官……我,沧大人,我这儿还有几方绝世好画,改日送到府上,请大人品鉴一番?”
“我这儿有些美姬,歌舞俱佳,身段极好,也送给沧大人把玩把玩!”
沧南轩哈哈大笑:“好说好说!”
不得不说,看着这些以往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家伙一个个朝他低下了头,他心里一阵愉悦,眼中肆意:有这么个把柄在他手上,这些人都会成为他平步青云的助力!
许是乐极生悲,忽然,哐地一声,茶楼雅间的门被人狠狠踢开,沧南轩手中的茶一抖,他正高兴着被人打断,不悦地看向门口:“谁敢在我面前闹事?”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他差点儿连人带椅摔下去:怎么、怎么会是他!
来人目光幽深,淡淡转了一圈,最后才将目光落到主位,他扯了扯嘴角:“二叔父这里好大的排场。”
“大、大侄子……”沧南轩心里一抖。
“一二三……六七位朝廷要臣聚在这里,想必有什么大事要商议吧,否则怎么比金銮殿还热闹。”沧白藏意有所指,这话更是吓得众臣一哆嗦,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是肯定跑不掉了。
“小沧大人冤枉啊,是沧大人叫我们来的,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是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众臣望着沧白藏身后的禁军,你一言我一语的撇清关系。
沧白藏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将他们与名单上的人一一对上号。
真是一场好戏。他不由得感叹。
“沧大人,本官要告发。”林宇却突然说道。
沧白藏看向他。
林宇继续道:“沧南轩沧大人贪赃军饷,怕我们被查供出他,今日才刻意将我们聚在这里要挟我们!”
沧南轩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林宇!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要挟你们了?”
林宇痛心疾首:“沧大人,您就招了吧,也免得受皮肉之苦啊!沧大人,我是心疼你啊!”
“谁要你心疼了!”沧南轩骂骂咧咧。
沧白藏冷冷的目光扫向沧南轩,沧南轩腿脚一软:“大侄子,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只是、只是……”沧南轩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是想威胁他们,可是他用的是现成的把柄,其他的他可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沧白藏见他“只是”不出个所以然,厌烦地摆摆手,对身后的禁军道:“将所有人都抓起来,交由大理寺审理。”
“是!”
“大侄子!大侄子……我们是一家人啊,你得信我啊,大侄子!”禁军抓住了沧南轩,沧南轩一步三回头,受了冤屈似的大喊大叫。
沧白藏看向林宇,微微眯起了眼睛。
林宇与沧白藏错身而过,而就在他路过沧白藏的那一刻,他勾了勾嘴角,可惜,无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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