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号房也被称为号舍,是科举考试中,考生答题的场所。

无论是考童生、秀才时所待得考棚,还是考举人、进士时所待得贡院全都狭小无比,甚至有可能达到‘广不容席’的地步。

在这狭小无比的空间内,考童生需要经历的县试府试分别在二月、四月举行,气候还算是适宜,感觉冷的话,稍微穿厚点就能坚持,再加上虽然这两样考试都需要持续四五天,但是考生可以早上进去考试,晚上回家休息,不需要住在考场内,身体勉强能得到放松,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倒是还好,

可到了考秀才需要经历的院试,因为院试三年两场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若是不幸遇到了在夏、秋举办的考试,考生需要在考场里足足待够三天,其间不仅要认真作答试卷,还要在这闷热不已的环境中解决自己的吃喝拉撒睡,那很多身体不好的人就坚持不下去了。

每年考试期间,都有不少学子竖着走进考场,横着被人从里面抬出来。

这些人中固然有人幸运的被医馆大夫及时救回来了,但也有些人这一躺,就直接重新投胎了。

这还只是考秀才,到了考举人需要经历的乡试更为过分,要连续考三场,每场考三天,在贡院里足足待够九天六晚!

这样的考试,没有个好身体怎么能撑的下来?

虽然顾平之觉得他家阳哥儿不是个泥人,没那么容易就被一根小扁担搞垮身子,但面对钱夫子的科普,他还是耐心倾听了。

听完之后,顾平之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些许想要放弃让他家阳哥儿走科举这条路的想法。

但这个想法之所以只出现了些许,是因为科举之路固然艰苦,但只要能考上去,就将迎来数不尽的甜!

而普通人这一生,大多只会越过越苦罢了。

不说别的,只说考上秀才后不用服徭役这件事,就足以说明秀才公的人生过的要比这世上九成以上的人轻松容易了。

说到服徭役这件事,按照往年的惯例,今年的徭役最迟下下个月应该就要开始服了,大夏徭役采取‘三丁征一,五丁征二’政策,他们泉水村是个中大型的村,村中足有百十来户人家,不太缺服役的人,所以面对他们家这种有着四口成年男丁的情况,也勉强按着‘三丁征一’政策来实行。

每年都是他们三兄弟以及他们爹轮换着去服役的,去年轮到他了,他交了五两银钱躲过了服役,今年该轮到他二弟了,不知道等到官府发下今年的服役通知后,他二弟是打算拿钱消灾,还是打算放下手头的生意自己上。

他想的是这些,钱夫子却以为他仍是在纠结到底还考不考验阳哥儿这件事。

想到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阳哥儿这孩子非要顾平之陪着才愿意读书这件事,钱夫子说:“顾平之,阳哥儿既让你陪他读书,你便是陪他读上几年又何妨?若是觉得自己这般年岁花钱读书无用,我可以不收你束脩。”

顾平之愣了愣,“这怎么能行呢。”

钱夫子:“怎么不行?若说启蒙,你本身就会识字算数,无需用到我来教。若说科考,到了你这般年岁才开始浸淫此道之人我平生从未见过。你既从我这里学不来什么对你有用的东西,我收你束脩干甚?”

顾平之自觉是个体面人,干不来这种占人便宜的事,但钱夫子这话也的确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的确觉得自己这般年岁花这么多钱读这于他无用的书来说有些亏得慌,所以他最终道:“要不然这样吧,在学堂内您无需管我,也无需指点我的功课,但我终究是听了您讲课,所以我交上一半的束脩,如何?”

钱夫子的学堂虽然只招收了十五六个学生,但这不代表他只靠着这十五六个学生缴纳的束脩来生活。

多年浸淫科举使得他将书法练的极为不错,所以他常能在书馆中接到些抄书临摹的活计来补贴家用。

顾平之说到底只是个添头,只要顾平之愿意将阳哥儿送来当自己的学生,就是不交束脩他都同意,更何况现如今对方愿意交上一半呢?

钱夫子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于是当天,顾平之就再一次陪着他的好大儿坐在了钱夫子的学堂当中,并且将自己的那份束脩也交到了钱夫子的手中。

也不知道是因为花了钱了,还是因为认了命了,这一次坐在学堂的板凳上,顾朝阳觉得他爹看起来踏实了不少。

所以在下学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想要检验检验他爹的学习成果。

没成想他这已经足足上了四天学的爹,背出来的三字经竟是这样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堕……堕……嘶,堕……阳哥儿,堕后面是什么来着。”

顾朝阳:“……”

前些天他爹虽然背三字经背的磕磕绊绊,但不至于把‘苟不教’和‘父之过’接在一起。

顾朝阳严重怀疑他爹这是装的,但他并没有戳穿他爹,也没有回答他爹的‘求教’,而是满脸沮丧道:“爹爹,我还是不要读书了吧。”

顾平之不解,“为什么?”

顾朝阳:“奶说我和你小时候很像,既然小时候很像,那么长大了肯定也会很像,爹爹你现在这么不聪明,那么我以后肯定也会这么不聪明,等到了那时,我若是还没有科举成功当上官,那么我这么多年的书可能就是白读了,若是成功当上了官,不聪明的我在官场上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为,甚至有可能因为不聪明,触怒了达官贵人,危及性命。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当个普通小民,这样可能还会活得更久一些。”

顾平之听的眉心突突的跳,“谁说你爹我不聪明了?”

顾朝阳瘪瘪嘴,没说话。

见儿子这番情态,顾平之终于装不下去了,“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对不对?苟不教后面怎么可能是父之过?三字经又不是作给狗崽看的!你爹我这么背不是因为我不聪明,而是因为我想逗你玩好嘛?”

眼见着儿子脸上的沮丧退却,再次兴致勃勃地向他表示愿意继续好好读书,顾平之虽然表面跟着一起乐呵,内心实则苦的不行。

他有预感,未来诸如今天这般的考验绝不会少。

届时他回答的上来还好,要是回答不上来,他估摸着阳哥儿又是要撂挑子不干了。

可他要是能应对儿子所有的考验,他岂不是真能考科举去了?

罢了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左右钱夫子现如今教授的内容对他来说掌握起来不难,他现如今已然被逼无奈坐在学堂里了,糊弄也是一天,认真也是一天,为了能让阳哥儿好好安心读书,他便是认真的学上一学又有何妨?

等到以后阳哥儿大了,他要是实在跟不上课程进度,通不过阳哥儿的考验,使得这孩子再闹腾着不上学了,那就不是他的原因,而是阳哥儿的原因了。

届时他……他就用武力镇压这孩子!

心中做好了打算,顾平之便没有此前那般‘厌学’了。

这一不‘厌学’,他发现自己的脑子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好使。

不知是因为他曾启蒙过一回,脑中残存着当初记忆的原因,还是他的确老当益壮的原因,他觉得自己资质在钱夫子的学堂上至少可以排到第四位!

第一自然是他儿子阳哥儿。

第二是村里一个懒汉家的孩子李金来。

第三是村里大地主家的庶子李耀祖。

第四是他。

之所以这么排,是因为钱夫子虽从不抽他起来回答问题,可学堂内其余的学生都被其点名叫起来过,在其余人回答问题时,顾平之偷偷琢磨比较过大家的水平。

日子就这么悄悄过去,一晃,顾平之便已经在钱夫子的学堂苦读整整一月了。

这一日原本正在上课,便听村长在学堂外吆喝让钱夫子和顾平之出来一趟。

什么事需要叫他们两人出去呢?

那自然是服徭役的事情了。

将下月十三号出发服役的事情告知,村长对着钱夫子道:“您这边还是和往年一样,使钱替徭役吗?”

钱夫子点头。

眼见着村长在问过钱夫子后将目光对向了自己,顾平之正打算说他们家这边今年究竟是出钱还是出人得等他回去问问他二弟才能知晓,就听村长道:“平之啊,你们家今年需要出两个人服役,所以如果是使钱替徭役的话,这一次需要交两人份的钱。”

顾平之愣住,“为什么?”

若是面对普通外来户,村长绝对会甩对方一个白眼,喝令对方别管这么多,到时候家里老实出人即可。

可顾平之到底跟县里那边的豪绅之家有些关系,他还是给面子的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咱们知府大人前些时日偶得一奇石,欲走河路献给今上,奈何运河淤泥堵积,所以需要征调民夫前去清淤。上面得意思是,这一次能动员多少民夫,就动员多少民夫,人来的越多越好,清淤清得越快越好。你们家有四口壮年男丁,往年只出一人,本就是占了便宜,这一次征调,你就当是把之前占的便宜往外还一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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