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汀破门而入,门启后走廊灯光在地上照出一片光亮,衣衫不整低声哭泣的女人赫然映入他眼中。
维尔利汀正揪着自己前面的衣衫半跪在地上发抖,肩膀随哭泣一耸一耸,流着眼泪的绿眼睛透露着无比的恐慌。
“夫人,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先不去考虑那让她受了惊吓的人去了哪里,路西汀眉目一凛,走上前去试图将她搀扶起来,却在同一时刻借着微弱灯光看到了地上的点点滴滴鲜血。
维尔利汀支撑在地上的那只瘦弱的手也满是鲜血,红蛇顺着雪白指骨蜿蜒而下,在空气中逐渐变得暗红。
盗贼踩伤了她的手,不仅如此,还无耻地从她房间逃了出去,或者说,想要掳走她再逃出去。
“路西汀阁下……”维尔利汀暴露在空气中的雪白肩膀颤抖着,声音也颤抖。她抬头望着他,眼眸中装满了无助,却分毫不移。剔透晶莹泪光在翡翠色眼睛映衬中,超过了最璀璨的水晶。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女人。没有人。
路西汀做好了她要让自己为她主持公道的准备,轻缓地半跪下来,想要先看看她手上的伤。却见那只仍抵住地面的手掌紧紧握着不肯松开,似乎是在保护着什么东西。
维尔利汀的发丝垂下遮住面庞,轻轻扒住他置于膝上的手,借着那只胳膊缓慢递上手来。
那只手受了很严重的伤,爬上来得也相当脱力,袖子从手腕滑下,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胳膊。最后染上鲜血的细白五指来到他眼前,极缓慢地吃力张开。
那里面,赫然是一只带着金色细链的怀表。
路西汀的心脏猛然一动,丝丝钝痛泛了上来。
他本以为再也找不到这只怀表了。
“那个盗贼闯进来之后……我看到他偷了您的怀表,就拽住他的衣服把它从他手里抢了过来……”
黑发柔弱女人的声音因停顿而不连续,还带着哭腔。任何人都听得出来她受到了极度惊吓。
他往前靠近一点,放低声音尝试安抚道:
“没事的……都过去了,”
话音未落,维尔利汀的上半身往前一倾,彻底靠在了他怀里。
怀内温暖而紧实。路西汀的瞳孔微微睁大。
“我好害怕……好可怕……”像是终于找到避风港似的,那女人终于开始出声哭泣,泪水不断涌出。温热氤氲,沾湿了所靠之人的肩头。
低垂在他臂弯的那只手臂,也抱紧了他的臂弯。柔软而又温柔。
“我再也不要待在这里了……这里一点都不好,不知道,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还会回来……”
夫人无助地哭泣着。
要是回来的话可就糟糕了。
这位遗孀最无助的点在于伯爵庄园没有一个能让她驱使的护卫,伯爵死后,剩下的那些仆从走的走散的散,偌大的宅邸几乎成了一个空壳。
这样的她,在唐克纳顿领的庄园中是无法自保的。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注定到来的悲运,维尔利汀无助地在他这个与她以后几乎再无往来的人怀中哭着,不管以后会变得怎样,现在也许是她最后的能够发泄的契机。
明明整日遭受虐待,明明连一个信任她愿意保护她的人都没有。
维尔利汀在哭,她在害怕,怕得躲进了他怀里。
可是哭着哭着,却又忽然在他怀中抬起头来。面容与面容靠得那么近,近得两个人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维尔利汀撑起手臂微微靠远一点,将紧贴着的身躯从路西汀怀中脱开,眼中含着泪水,带着凉意的手指轻轻抚上他额心。
口吻温和而又镇定。
“对不起啊公爵阁下,吓到您了吧。明明您是这么年轻,遇到这种事,也是我该先顾及您的状态才对。”
“……没关系的,我20岁了。”
怀中热量和温吞一下子抽离,路西汀眼神微微失焦,轻垂视角盯着她的眉心思量。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心里考虑的也还是别人么?
最终,还是伸出手臂,白色衬衣袖贴着麻布衣袖,将她揽进了怀里。维尔利汀侧过脸来贴在他的肩头上,身躯顺从地贴近他的身躯,不再挣脱。
是啊,在这个应该被称作“小姐”的年龄她卑微地跪在阴冷的伙房里,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尊严上相较于他所处的位置都是那么低下,无依无靠,无亲无助,连哭泣都只能低声哭泣,像只冬夜里无家可归瑟瑟发抖的白兔。
如果没有别人的欺压和迫害,她现在不也是一个有家的女人么?
路西汀眼中闪过一抹莫名色彩。抬起的手臂,最终还是覆在了她柔弱的脊背上。
他终于也……抱紧了她。
·
她记得自己是被他抱进他房间里的。
穿过那条阴暗狭长的走廊,她不知多少次睁开过她冰冷的眼睛,又很快将情绪收敛进闭目里。
真情实意哭一场实在是太累了,可只有这样,她才能骗过他的眼睛。维尔利汀很快睡着在他怀里。睡着前的最后印象,是他双肩上都束着着固定衬衫用的黑色肩带,紧绷而性感。
说起来胸肌也……厚实。
她用手指轻轻将肩带勾了一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人抖了一抖。
醒来之时,正躺在有着柔软洁白枕头与床单的床上。那位年轻贵族有着洁癖,这些东西都是最干净的。
路西汀坐在她对面那张华贵座椅上望着她,一条腿闲适搭在另一条腿之上。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身上那种贵族不经意间的傲慢气质才显露无疑。
“你没有睡多久,距离在那间房间昏过去,才过去了不到一刻钟。”
刚刚的迷情仿佛不存在。清醒过来之后,他们还是克制守礼的公爵与夫人。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不用“您”来称呼她了。
维尔利汀坐起身来。
他说时间过去了不到一刻钟,可这也意味着一刻钟之内,他一直坐在对面观察着自己。
这一刻钟之内他发觉到了什么吗?接受过精英教育的贵族在情迷意乱的潮水退去过后,有没有发现她是在蓄意勾引呢?
维尔利汀完美地将那些猜忌与其他情绪藏在眼眸里。轻垂下眼眸,面上适当地表露出些歉意:
“真是劳烦您费心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会将这些东西替换掉的。”
她还没忘了葬礼那天他脱给她后直接不要的外衫。他要的东西都是最干净的。这时候适当避开最主要话题,有利于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开。
“是吗?”
那位年轻贵族一直有节奏轻叩桌面的手指不再叩了,面上出现一丝玩味。
维尔利汀警惕起来。
她从未在这个年轻贵族身上看见过这种表情,一直以来他都是那样冷淡疏离和傲慢,就连抱紧她时都是那么奉公守礼。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身上根本不合适。
在她再度开口之前,路西汀先开口道:
“先不说那些了。这里有些药,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吧。”
他将桌子上的药盒往前推了推。药盒里装了纱布、碘液和其他创伤伤药,瓶瓶罐罐,碰撞就会发出脆响。
维尔利汀从不关心这些药物,她从不用药,自然也不关心这些药物放在哪里。鬼知道他怎么找出来的。
她抬手看看自己的手心,两只手都包上了纱布,已经做过简单的处理。
那么这些药物是?
“我没仔细看你身上有哪些伤口,如果有的话,自己处理一下吧。”路西汀握拳抵于下颌处,轻轻咳了一声。他将药盒放于维尔利汀身边,随后折返。
维尔利汀拿起其中一瓶,凭瓶口散发的微弱气味辨认出里面提取了药用蓍草成分,的确是消炎用的好药。
她身上也不能说是没什么伤口,只不过都是些被鞭打的旧伤,早就开始结痂了,这些药也没什么用。
比起这个……
维尔利汀不着痕迹地垂眸瞥那边一眼。
不离开吗?
如果因为礼节而没看她身上的伤,那么为什么在留她自己给自己上药的时候,又目不转睛看着这里?
她又换了下一瓶药来拿起,嗅闻出这是止痛的海泊里克草药液。
这里的每一瓶药都有着不一样的草药成分,每一瓶药都有着不同的功能,颜色、状态、气味均不相同。若是专业的药剂师和草药学师,不看标签都能轻易辨别出它们的成分和功效,就像辨别自己的孩子一样。
当然,有些药草成分不适用于某些特定群体。药剂师会在用药时注意区分。
……
——不对!!
这里每一瓶药的瓶身上都是空白,连简易的文字标签都没有,路西汀怎么能确定她能辨别出每种药物的作用呢?
——他是在试探她,到底熟不熟悉那些特定植物会对人体产生的效果、到底熟不熟悉每个人的体质不适用于哪些植物!
维尔利汀一下子捏紧了手中药瓶,险些打破镇定表象表露出自己的不安来。她果然还是大意了,这些人没那么好应付。
“嗯?怎么了?”
路西汀离开一直注视她时坐的座椅,口吻像是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似的,再度走到她身边。
“是不会用药吗?”
本章出现药草原型及作用:
蓍草——西洋蓍草,具有抗炎杀菌作用
海泊里克草——贯叶连翘,具有镇痛化瘀作用
迷情草——维尔利汀(violeting),和某种植物极其相似的名字,具体药效十分强大,迷情只是其作用之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迷情乱象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