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泠音宗

一旁,沐歆羽已经有了很深的醉意,张牙舞爪地到处转溜,沐云商抚额,趁着自己清醒,传讯了她的亲传弟子,接沐歆羽回去。

一身粉衣的小姑娘火急火燎地冲上山:“商师伯!我来了!”

看着晕乎乎的自家师尊,小姑娘扶额叹息:“师尊,你怎么喝成这样啦。”

见不被搭理,只好苦命地搭住沐歆羽。

“书韵,记得回去给你师尊煮点醒酒汤,不然明天肯定头疼,回去路上小心些,别摔了。”沐云商叮嘱。

小姑娘点头,扶着东倒西歪的沐歆羽走了。

“我记得泠音宗的弟子是蓝色的弟子服,她是羽师叔的亲传弟子,怎么不穿弟子服?”江月明好奇。

沐云商解释:“秦墨那丫头觉得那衣服颜色丑,喜欢穿粉色,你羽师叔也这么觉得,认为粉衣和红衣相配得很,一看就是师徒,大家也就同意了。”

小院只剩下师徒两人,沐云商又喝了一壶酒,也开始晕晕乎乎起来。

拉过江月明的胳膊:“阿月,你先前在外,可曾喝过桑落酒,我发觉我第一次喝,就觉得熟悉的很。”

沐云商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打在江月明的耳廓,平常的沐云商总是带着冷意,凤眼微眯,眼尾带着薄红,显得不近人情,今夜或许是酒劲上头,她的眸子里透着水光,整个人都洋溢着温和。

连嘴唇都嫣红。

江月明心神一动。

现在,他们两个人是靠得那么近,他只要一低头,就能擦过女子的唇瓣,他闻到体香伴着酒香。

酒喝得太多了。

冷风吹过,沐云商蹙起眉,缩起身子抱住自己的胳膊。

初夏的夜,凉意很重,沐云商没有动用灵力,只觉得寒气往身体里钻。

身边的人像暖炉,她不自觉地靠过去。

江月明清醒了一瞬,一动不动地僵坐在那里,他想起夜风吹过胸口的寒凉,心慢慢冷了下来。

可女子倚着他。

纤细的脖颈摆在他面前,是毫无防备的放松。

他伸出手。

迟疑片刻,他揽过沐云商的肩膀。

喃喃自语:“我抱着,不冷了。”

或许是须臾,也或许是半晌。

风停了。

沐云商捂着脑袋坐直,她眯着眼看着江月明,笑着喊。

“阿月。”

江月明抽开手臂,微垂着头:“是,师尊。”

“桑落酒可好喝了 ,你要不要尝尝。”

说着,没等待他的下文,从乾坤袋里摸出了两个精致小巧的酒杯。

琉璃材质,上面雕刻着桑叶的花纹。

江月明摩挲着杯上的花纹,低声说了句:“和酒好搭。”

沐云商很是甜美地笑了:“是啊,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请人打造的,师兄说是时间久远记不清了,今天尝到这酒,突然想起来。”

她倒了两杯出来,递过一杯到江月明手上:“喏,尝尝。”

江月明没有拒绝,接过杯子。

没有平常酒的辛辣,桑落酒入口绵甜,果香与酒香交织,江月明的脸上很快泛起一抹嫣红。

沐云商笑开声,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江月明的脸,“一杯就红了脸?这可怎么办呀。”

江月明偏过头去,酒意上涨,让他觉得脸颊异常地烫。

沐云商没有再让江月明喝,自己再次捧起酒壶。

江月明出手拦了下来:“还喝,你已经醉了。”

沐云商确彷佛没有听到这句话,她仰头,月色恰好映入她的眸中,亮亮的,熠熠生辉。

她捧着脸大喊,“今日是满月!江月明,和你的名字恰好契合!”

酒汽的氤氲让她整个人都失去了距离,冷漠褪去后是炽热。

听着呼唤,江月明下意识回头望去,月明星稀,照得那一片黑紫色天空都大亮。

是满月。

沐云商又安静撑着脑袋,她说:“阿月,以后的每一天,希望都是满月。”

她艰难地站起身,扶住因喝酒过多而昏昏沉沉的脑袋,扫视了一圈,突然觉得院子很空。

“这酒真好喝。”她低低道。

院子太空了,种颗桑树吧。

她这样想着。

*

意识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沐云商已经不记得了。

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漆黑,向身上摸索去,和衣睡的,受伤的那条胳膊被贴心的放在上面。

是带着灵力的白绢自动出现,覆在眼睛上。

又看不见了。

她有一瞬的晃神,随即稳住,摸索着抚在眼眶,触及到柔软的布料。

受了这么点伤,竟将陈年旧疾牵扯出来了。

可为什么隔了一晚。

侧过身,沐云商轻轻按压着眼睛四周,发现还是没能缓解,只能作罢,几不可察地叹了声气。

外穿的衣物套在身上总归会不适,她动动身,想要将外袍除去。

“师尊,你醒了吗?”

耳朵传来询问,沐云商的动作僵在那里,慢慢将伸出的手收回去。

“师尊?”

夜依旧安静,几乎只能听到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

床幔深处没有传来回应。

“没醒吗?”江月明说话只剩气音,可在这样的环境中,依旧清晰可闻。

沐云商还是开了口:“我醒了,你还没睡?”

“嗯。”

声音带着鼻音,从下方传来。

沐云商突然想到,自己这里只有一间睡觉的屋子。

自己现在躺在床上,那他呢?

她想坐起身,顾及到眼睛,终究还是算了。

“怎么睡的?”她问。

“什么?”

“你怎么睡的,打的地铺吗?”

“嗯。”

沐云商蹙眉:“是睡得不舒服,所以一直醒着吗?”

她想了想:“是为师思虑不周,知道没有让你休息的地方还贪了杯,明日,我让人过来在旁边重建一个屋子,到时候你可以考虑考虑喜欢哪种。”

沐云商听见了窸窸窣窣声,然后是被褥掀开的声音,她感觉到地铺中的人坐起了身。

“师尊。”

她听到少年略显沉闷的声音。

“我……”江月明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什么呢?

说他其实没有在意她有没有安排好睡觉的地方;说他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是也要让她尝尝濒死的滋味;说他出现在雕花镇,全是他有意为之;说他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是她心心念念意图除之而后快的那一方。

可为什么他要好好给她掖好被角;为什么看到即将被攻击的人类,第一反应是出手相救;为什么听到她说要收他为徒,内心全是欣喜。

她对他说“以后的每一天,希望都是满月”。

为什么这么会骗人?

骗子。

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怎么了?”

江月明又睡了回去,将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被子是他从沐云商的柜子里搬出来的,带着女子身上淡淡的清香。

他猛吸一口,说:“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沐云商没有接话,她也觉得不真实,索性直接闭上了嘴,慢慢脱去硌得她有些不适的外衣。

又失去了回应,江月明也没有纠结,本身也不是能回应的话,他翻了个身,朝向女子,隐约能看见她动作的轮廓。

江月明定定地看了会儿,直到感知到女子将衣物放置床边,自己又摸索着躺下,才又开口询问:“为什么想收我为徒?”

好像过了很久,久到江月明以为自己不会收到回应,他听到了女子的轻语。

“因为你。”

“我?”江月明几乎是压抑不住地叫出声。

沐云商仰面朝天,视力不仅没有恢复,还传来阵阵刺痛,耳朵里似乎如鸣沙般作祟,似小虫发出尖锐又细碎的嗡鸣,少年的声音,恍若隔世,听不真切。

她稳了稳心神,装作轻松般回复:“是啊,灵魔双修的体质,只在传闻中听说过,若去了魔族,岂不是修真界的威胁。”

江月明听完,轻哼一声,蛄蛹着身体,翻到另一面,不再言语。

见没有回复,沐云商安下心来,灵力化形,沉入自己的识海。

淡淡的青蓝光交织,伴随着银色的灵流,待视线清明,沐云商信步往中间走去。

那处,是熠熠的白光。

靡靡之音,待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没有实体,音色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是天道。

“沐云商,你缘何要收那个少年为徒。”

沐云商听着,恭敬地行了一礼:“为传道授业解惑。”

“当真如此?”

“自然。”

“为何之前从未收过一人?”

“所有天资聪颖的修道者,任何愿意传授功法的师长都可教,但这个少年不同,就像他询问我的,为何收他为徒,仅仅灵魔双修的体质,便足矣。”

沉默良久,天道之音再次传来。

“望你好自为之,切不可再毁一次你的成神之路。”

“是。”

虽然话音飘荡,渐渐离远,但沐云商敏锐地察觉到祂一直在她周身盘桓。

为何?

从识海中出来,覆眼的白绢已经消失了,沐云商眯着眼,眼前景象从模糊慢慢变清晰,隔着层层幔帘,她似乎能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影。

很安分,一动也不动。

她想起见到江月明时,自己莫名的熟悉,沐少宫沐歆羽两人的不可思议。

百年前,自己真的只是睡了一觉?

从没有人得到过成神的机遇,她无法得知这种情况是否正常。

她想,她得带江月明再去见见沐非角和沐文徴了。

*

翌日清晨,沐云商醒得时候,旁边地铺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但地铺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被子还向上翻出一个角。

沐云商看着,突然就笑了。

她整理好自己的床铺,也顺手将被子掀起一个角。

空气很是清新。

她记得昨日沐歆羽有提醒江月明去执事堂领弟子服和腰牌,想来应该是早早过去了。

沐歆羽会安排好他的基础课程,等基本功学完,才会到她教授自身功法,这么来看,她这个师尊现下也没什么要做的。

联系好打造屋子的工匠,换上练功服,沐云商走进一旁的屋子打坐。

还没一会儿,就有内门弟子焦急的传唤。

“商长老!商长老!”

沐云商睁眼,有些不悦地皱眉,起身,还是神色如常地出去了。

“何事如此惊慌?”

沐少宫曾立下规定,没有特别的事,不允许弟子随意来商门扰她清修。

那弟子行了一个很标准的宗门礼:“商长老,江月明与大师兄在练功场起了冲突,掌门和角长老都不在,徴长老闭门在炼药,我们进不去,羽长老一时管不住乱腾腾的弟子,只好请您前往查看。”

弟子快速解释情况。

口中的大师兄名段延,字文长,是人界蜀国皇室的皇长子,为了沐云商来泠音宗拜师。

岂料沐云商不收徒,便拜在了沐少宫名下,成了泠音宗的大师兄。

天资不错,人也勤勉,对下面的师弟师妹也很是友善,几位长老都对他赞不绝口。

沐少宫昨日赶路着急,带着委托贴和完事卷宗去了仙盟,戒律堂一直在他手下管着,他不在就由段延管理,现下他人不在,段延又是犯事弟子中的一个。

沐云商摇头叹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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