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来的太快,在场众人只听见一声大喝,“往山上跑!”。
关扬来不及分辨那是谁的声音,也根本顾不上自己有多狼狈,只是卯足了劲儿往河对岸冲。好几次都差点被贺一川身后的“人”抓到。
“完了完了,是死路。”
刚刚下河的时候守在河边的年轻人跟着跑到山前,看到眼前的场景,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三座大山坐落此处,完全垂直的角度和光滑的山壁丝毫没有留给来人可供逃生的后路。
一晚上都在东躲西逃,刚刚穿过了树林,又涉过了河。湿漉漉的衣服已经足以让人筋疲力尽了,再加上一直提心吊胆的心理压力,剩下的人中有大部分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尽管贺一川身后的那些亡者下了河后速度变得奇慢无比,到现下还在河中间泡着,但总会追上来的。
“还跑个逑,干脆等死算了!”山前,有人往地上一滩,打算放弃挣扎。
“盒盖上的是真龙,在最中间的山壁上找到和它眼睛形状对应的山石,这个我来负责。盒身上的那条不是龙,更像是鸣蛇一类的东西,《山海经》里记载,鸣蛇的出现意味着大旱,找到那座寸草不生的山,还是要对应龙眼的形状。”
“盒底的是蛟龙,到离水最近的一面去找,关扬来负责这个。”
“找到以后都先别动,看我的灯光。手电光闪两下之后,按照先鸣蛇、后蛟龙的顺序来处理你们找到的石头。”
村民们的情绪低沉,可姜泠并不打算放弃。她拉过凌岓和关扬,语速飞快地安排完任务,径直走向最中间的山,也没留给另外两人发问或拒绝的机会。
互为发小的两人面面相觑,最后默契地走向了各自负责的“任务山”。
事情进展得比想象中快,贺一川拖着一身冷水上岸的时候,姜泠已经摸到了和真龙眼睛一模一样的山石。
山石松松镶在山壁里,她轻轻敲了敲,然后果断往下一按,接着便有声音从山中传来。
看见中间的山壁上闪过两道亮光,凌岓也狠狠把手底下的石块往下压,响声更大了。
等关扬那边的动作结束,三山之间在“轰隆隆”的响声中裂开了一扇高门。与此同时,贺一川和她身后的“人”再一次逼近了。
“快进门!”姜泠从山壁上跳下来,毫发无伤。
万余只愣了一秒的时间,便被一个影子扑倒在地。姜泠腕上的长鞭只差毫米的距离便能将那个扑倒万余的身影甩开,可还是迟了一步:
挣扎中,万余指尖的伤口开裂,鲜血涌出,刚好碰到正掐着他脖子的“人”。血液和袭击者接触的瞬间,先是回魂灯发出刺眼的红光,照亮了半边天;接着,那道裂开的山门完全崩碎了,一时间土石四溅,周围的人只好趴在地上躲避。
“这是哪儿?十八层地狱吗?”是关扬的声音。
“姜泠,姜泠醒醒,没事儿吧!”
石块飞来的时候,万余身上的亡人倒是避开了,姜泠下意识护在万余身前,结果被砸了个正着,陷入失去意识的状态。
凌岓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姜泠躺在一边,心下一惊,赶紧猛猛抱着她的肩膀边摇边喊。
短暂晕厥的人很快就醒了:“别晃了,再晃就吐了。”
“上帝保佑!姜小姐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看见姜泠醒了,关扬赶紧凑过来,“但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怎么和他娘十八层地狱一样!”
“怎么了?”刚醒来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我们不在原地了吗?”
“不在。”凌岓从方才的焦急中缓过来,冷静地看向四周,“除了万余,周围一个六溪村的人都没有。贺一川他们也不在。”
“我们身边有什么?”
“后面什么都没有。”凌岓看了一眼身后的山壁,又转回来,“前面有两条路,一条路是索道,看不到头,前面黑咕隆咚的;另一条倒是有点光亮,但也看不到头。”
“除了路,我们头顶还挂着人。看着不像真人,好像是石俑,但这些石俑发的光是红的,有点奇怪。”
等身旁人汇报完毕,姜泠想都没想就作出了决定,“走索道。”
姜泠走在最前面,凌岓断后。关扬走在中间最安全的位置,顺带承担起了背负万余的任务。
索道最开始的那一段还算正常,除了黑一点以外,没有别的问题,手电筒也还能照到前方的路。可走着走着,周围就起了变化。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索道两侧漫上来浓浓的白雾。强光手电的光线照到前路上,被白雾吞噬得干干净净;雾越来越浓,很快就连前后的人都看不到了。
“老凌!老凌你在哪儿呢!”
“喊那么大声干嘛,我不就在这儿。”听声音,发小似乎和自己近在咫尺,可就是看不到人。
“姜大夫,你在前面吗?”自从姑娘醒了之后,凌岓又开始称呼她的职业了。
“在。”姜泠的声音从浓雾中传过来,让人安心,“你们站在原地别动,我看看回魂灯能不能散雾照明。”
片刻之后,眼前的雾气终于散去了一点。一道淡黄色的光从大雾中穿过来——是姜泠托着的玉玦。
“那灯不管用啊?”关扬随口问道。
“不是。灯不亮了。”姜泠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万余和那个袭击者接触时的画面,心里有些不确定,“亮灯的时间有限,何况我们还不知道点亮它的具体条件到底是什么。”
接下来的路程,三个人相互都不敢离得太远。紧挨着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头。
超乎想象,索道尽头出现的并非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座沐浴在晨光之中的古宅。
“在这地方建房子,还真是别出心裁啊!”凌岓尚且还能在此时感叹一句,身前背着万余的发小已经张着大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进去吧。”姜泠一伸手,推开了宅门。
宅子之内,别有洞天——
走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檐下挂着的一盏盏白灯笼,每个灯笼上面都写着大大的“奠”字;其次,是摞在堂屋门口、数不清的招魂幡,压在下面的已经有些泛黄了,堆在上面的倒还算得上新。
在无比压抑的气氛中,几个人穿过堂屋,来到后院,见到了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景象——偌大的后院被塞得满满当当——被一口口棺材塞得满满当当。
“这是,太平间还是?”成为媒体人这么多年,关扬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此刻这样失语过。
“这是他们的墓,是他们死后安家的地方。”贺一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众人防备着转向她,却发现她和身后的亡者已经没有了先前袭击他们时的那种凶狠。
两方人在这样一个压抑的地方达成了诡异的和平。
贺一川看着眼前的三男一女,叹了口气,“你们明明有很多次机会不来的。在安城,在清州,只要你们拒绝一次,都不会被卷进来。”
“这是哪儿?”关扬冷静下来,和面前这个共事了许久的女人对视。
“第三只龙眼。”姜泠比贺一川先一步回答这个问题,“原来这就是第三只龙眼。”
话音刚落,一阵轻风吹进来,贺一川和身后的一众人又不见了,姜泠没由来得感觉有些焦躁。
身边的关扬将背上的万余往地上一扔,对着方才贺一川站着的方向发起疯来。
“我那么真心实意地对你,你呢?你是真心实意地把我往火坑里推!”
“六溪村的case是你要求跟的,你说让我陪你来我就陪你来,你让我鞍前马后地办事儿我就办,从头到尾我说过一句怨言没有?”
“还姐姐,报了警我才知道你是个孤儿!到那个时候我还在相信,我tm还像个二臂一样相信你说的话!我相信不是你害我,我相信你有姐姐!你呢?”
看着面朝空气张牙舞爪的关扬,凌岓试图上前安抚,却被一把推到了一边。
“你一早就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你一早就知道我为什么会收到那个快递,为什么会做噩梦!你他奶奶的…”
话没说完,凌岓一记手刀劈过去,关扬和万余并排躺在了一起。
“他中毒了吗?还是真疯了?”
凌岓转头想要寻一个明白,却看见一向面如平镜的姜泠表情怪异地站在一旁。
“姜大夫,你没事儿吧?”问这话时,凌岓几乎是在祈祷仅存的可靠队友千万不要出事。
“没事。”女孩的神色恢复如常,又问,“你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你哪儿不舒服?要不要紧?是不是刚才那个石头砸出内伤了?”
“不是身体上的不舒服。”姜泠轻轻摇头,“你没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吗?”
“心里?”凌岓还是不明白哪里有问题。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第三只龙眼有一个作用,就是会把活人心里的恶放到最大,然后吞噬生魂吗?”
“记得。”
“或许,关扬刚刚就是受到了一点影响。”
“我为什么没觉得有影响?”凌岓费解,想到眼前人刚刚的表情,犹豫着问,“姜大夫,你也会被影响吗?”
“我不知道。”回答者向来有话直说,“我既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在以前,我还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
“什么体验?”和她对话的人听得云里雾里,“你是想起什么了?还是也有想做点什么的冲动?”
“没有,什么都没想起来。”姜泠浅浅一笑,“也什么都不想做。一个没有心的人,没有记忆,自然也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这下轮到问问题的人沉默了,他想了好半天,嗫嚅着问出一句:“那也算因祸得福。”
“洪钟不是都跟你说了嘛,既然知道,不必这么小心翼翼。”
姜泠走上前,先是探了探万余的鼻息、又摸了摸关扬的脉搏。接着,她从随身带着的盒子里取出一颗棕色的药丸塞进关扬嘴里后,得出结论:“都没什么事,过一阵就会醒的。”
凌岓有些尴尬地站在她身后,有种中学时候上课偷玩游戏机,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的羞愧感。
在这么一座布置为灵堂的宅子里呆久了,恐惧感也自然而然消散了。
万余和关扬先后睁开眼,后者醒来时,眼神清澈如初生婴儿。
“老关,没事儿吧?”
关扬醒来正对上发小一双关切的眼睛,头脑发懵,“这是哪儿?”
“这是…”对方想了一圈,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地方,“你不会什么都忘了吧?”
“嘶——是有点想不起来了。”刚醒来的人摸了摸后脑,总觉得那里隐隐作痛。
“疼痛也是刺激记忆的一种方式。”姜泠适时提醒。
“明白了。”凌岓答完,抽手给了关扬一巴掌,“现在呢?想起来什么了吗?”
“想起来了。”被突然袭击的人真的清明起来了,“敢情我这脑子后头也是你打的?”
“就不能想起来点儿正事…“
“该走了。”姜泠打断了两人的斗嘴,迈步走向宅子门口。
天已经大亮了,可来时走的那条索道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台,更确切一点,是刑场。
“这怎么?我们是穿越到哪个朝代的菜市口了?”关扬拍了拍自己的脸,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伯伯…伯伯!”万余突然冲向高台,往台子上爬。
“那不是村长吗?”凌岓看到最中间被绑在木桩子上昏迷不醒的人,吃了一惊。
“老万怎么也在里头!我去,这不都是六溪村的人嘛!我说怎么没跟我们一起,搞了半天是被人弄到这儿来了。”关扬紧跟着反应过来。
万余没能跑到村长身边,他刚爬上高台没走两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了下去,幸亏姜泠反应够快,及时拉住了他。
“这什么?他们不会都是假的吧?”另两人见状,也靠近高台。
“不是。这叫龙气,会像屏障一样挡在这些人和我们之间。除非有人从里面突破,否则谁也别想从外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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