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扶瑰走近容华身后,行礼到:“微臣见过陛下。”
容华回身,看到叶扶瑰的时候愣了一愣。
【姓名:叶扶瑰/职位:大理寺卿/年龄:19】
【武力100/智慧100/道德96/野心35/忠诚71】
好家伙,忠诚 20,野心-30,道德 1。
看来刚刚那封圣旨,让小孩儿哥内心颇为动荡啊。
容华温和地浮起一个微笑:“案子都审完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转眼想到什么,容华貌似不经意地提起了一件趣事:“朕方才下完旨,便听说这里有人自称叶府旧日学徒。”
她看了眼叶扶瑰,很快又十分寻常地侧过了脸:“你说巧不巧。”
她在叶府名册里的确发现了“叶扶瑰”三个字,正是叶永宁的独子。
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
还真是个幸存的独苗苗。
见叶扶瑰上了心,容华便没再提及此事,点到为止即可。
跟工匠们讨论完大体方向后,容华便下令返回云城。
此行目的已完美达成,甚至超标,她也无需再在这里耗时停留。
剩下的事,该朝廷去做。
叶扶瑰此行本就是为了重翻旧案,如今手头大事差不多也已经处理完,闻言便请求随行。
听得容华又是一愣。
她是无所谓,但他在想什么?
避开老板自由自在一路走一路玩不好吗。
谁出差愿意跟领导一起啊。
反正她从前是不愿意的。
何况她现在可是皇帝。
别人都怕皇帝,他竟主动提出要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一起走。
叛逆时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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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
容华临出发时忽然想起一事。
弹幕上提到的农业和城市建设,她得了解了解。
至少得先知道城市哪些地方需要建设,才能让人去建设。
于是她便干脆趁着这次返程打算沿路顺便巡视一番。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大路朝天,官道两边的田间地头各处风景可谓美如画,农人忙碌、草木茂盛,各类花香隐约环绕,实在让人心旷神怡。
容华来的时候全程睡了过去便罢,返程一直掀着窗帘走了这小半截,也愣是一点儿也没看出什么“天灾肆掠”或者“民不聊生”的模样。
反倒似乎一派其乐融融。
她干脆叫停了队伍,跳下了马车。
众人不明所以,巴章烨和叶扶瑰带着几个侍卫跟在容华身后,朝旁边的地里走去。
容华本来是想下地里去看看。
听说从前很多专家都是因为长久“不接地气”才会脱离群众真实情况,所以她想真正跟劳作人民聊聊,问清楚到底有哪些困境,好决定是不是需要国家出手帮助。
结果她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把正在种地的几个百姓吓得捞起锄头就跑。
远远的,容华连他们的脸都还没看清,人就已经没影。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都跑出经验来了一样。
容华抽了抽嘴角,大概有点感受到某些需要建设的方面。
没办法,周围已经没了人影,容华只能停步返回。
路上再次看到农忙中的百姓时,容华有了经验,这次连巴章烨都没让跟,只带着叶扶瑰徒步走了过去。
容华小声跟叶扶瑰叮嘱:“放轻松,不要这么严肃。”
一般来说,大多数人面对陌生人都难免警惕,更何况这些百姓看起来就像是曾经上过不少当。
但陌生人年纪越小,越能让人放松警惕。
叶扶瑰这个小孩儿哥,真是哪里都能派上用场。
眼看离那农人越来越近,见对方停下动作站了起来,似在观望他们二人,容华努力释放出温和的善意,同时嘴巴微微动了动:“笑。”
叶扶瑰僵硬地扯出了一个微笑。
人在紧张的时候,做出的事是自己控制不住的。
容华抽空瞅了眼,看到叶扶瑰的情态后差点喷笑出来。
她都不知道叶扶瑰在紧张什么。
要紧张,也是她紧张吧。
叶扶瑰很是无奈,但仿佛也被感染了一般,脸上柔和了不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明明他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明明只是见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
气氛不由真情实感了几分。
“你们是做什么的?这边没得路哦。”或许觉得两人应该不是坏人,农妇主动开了口,脸上虽还有警惕,却并未转头就跑。
农妇看起来四十来岁,不知是否因为此地与蜀中势力相邻,尽管她很努力地在说官话,但她的话里还是隐隐带着股川蜀口音。
容华瞬间觉得亲切不少。
很奇怪,她觉得□□就有种能拉近距离的特殊魔力,之前她还专门跟川渝的朋友学过,一度导致口音差点掰不回来。
于是在叶扶瑰愣怔的目光中,容华开启了家常模式。
“勒位姐姐,我跟毛儿(“弟弟”的意思)出门游历,经过的时候觉得勒边风景好,所以走远了点。”
“也,你口音这么重,居然还敢出门啊?”妇人的语气很是震惊,但话语内容却柔和亲近了许多,“你啷、怎么不练好些再出来,万一被抓了就惨了哟。”
容华不解,继续操着一口浓厚的□□口音问到:“说话有口音都要被抓吗?勒是哪里的道理哟。”
似乎确认了容华两人不是官府官差,农妇把篮子放在地上,重新蹲下搓起土球儿来:“妹儿你不是凌州的人吗?晓不得凌州不准说方言啊?”
她看一眼容华,再看回手里的泥土形状,一边搓一边说:“不讲官话要被抓的,上个月李老头就遭抓了。”
容华也蹲下来:“为啥子嘞?”
“鬼晓得。”她说着还有点生气,“反正那些当官的想啷个就啷个,我们还不是只能听安排。听李家妹儿说,官府要十两银子才会放人。”
农妇表情不忿,骂骂咧咧:“还放个铲铲,他们屋头穷得连今年的种子都是找我屋借的,哪里凑得出十两。”
她情绪上头,说话一时没注意,口音重了不少。
待话一出口反应过来后,连忙朝周围心虚地看了看,随即吁了口气。
“姐姐放心,周围没得人。”容华顺势问到:“我们一路过来看到地里情况多好的,啷个会有人连种子都没得喃?李家去年没留种吗?”
农妇似乎对容华的话十分不赞同:“多好?那只是你们现在看到的。” 她撇了撇嘴,“我看你们也是富贵人家的娃儿,当然不晓得农民的苦。”
容华闻言欲要继续问,却忽然想起什么,转而问到:“还没问姐姐啷个称呼嘞,我姓黄,姐姐喊我黄妹儿就好。”她侧身指了下一直杵着的叶扶瑰,“姐姐喊他……”
容华顿了顿:“黄毛儿就行。”
一时情急挪用了叶扶瑰先前对她的称呼,没想到反而给他埋了个坑。
忍住不合时宜的笑意,趁动作间隙,容华悄悄从小荷包摸了粒碎银捏在手里。
农妇手中不停,看了眼容华,又看了眼叶扶瑰:“我姓严。黄妹儿你长得这么好看,咋个黄毛儿跟你点儿都不像哟。”
叶扶瑰也不是不好看,他身板儿很好,又高又精干,就是脸看起来比较普通。
尤其跟容华这张肤白貌美的脸蛋儿放一块儿,严秀完全看不出这两张脸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容华笑了笑:“从小在外面皮惯了,晒得糙了点儿。不用管他。”
“严姐姐,我们第一回出远门,确实很多不懂。本来也是出来游历,实在对很多事好奇得很,耽误姐姐做事了,一点儿心意,不成敬意。”
容华边说边将碎银塞到严秀腰间的宽布巾里。
严秀两只手都搓着土球,身上也只有腰间缠紧的宽布带处能放稳东西。
她吓了一跳:“诶,要不得要不得,黄妹儿莫楞个。”推辞间站了起来,竟是连手里的种子也顾不太得。
容华边推攘边诚恳到:“姐姐收起,收起嘛。也不多,只是一点儿心意,不然我不敢继续耽误姐姐嘞。”
她已经摸出荷包里最小的那一粒了,可是似乎还是大了一点。
两人推辞了半天,终于严秀很是不好意思地收下了容华的银子。
她虽没上手,但瞧着那锭银子也至少有一两,省省都足够她一年的嚼用哩。
打点好关系,容华就开始继续前面的问题:“刚刚严姐姐说只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多好,是啥子意思喃?”
好在她只要出宫就都会揣个小钱袋。
虽然作为皇帝她基本上很少能遇到需要自己亲自掏钱的情况,但她总觉得自己身上留钱,才最稳妥。
这不就用上了嘛。
严秀有些拘谨地在青草上擦了擦手,随即往衣摆处弄干净手上的污渍,态度收敛了许多:“去年三月田头也是看起多好,哪晓得七八月连续大洪水,十二月又暴雪,整年的收成也没几家好的。”
她声音低沉了些:“交完税之后,还能养活一家人都算不错得很。”
容华皱了眉:“竟然这么多天灾……”
严秀重重点了下头,表情略显愁苦:“是哩,从前也不这样,但近几年也不知犯了哪路神仙,是年年都有天灾。我们这里不是地动就是山洪,不是暴雨就是干旱,城里当官的不受影响,但是农民苦得很,好多人都觉得活不下去,打算往其他地方迁。”
“为啥要往其他地方迁?”容华一顿,“……是因为税收很高吗?”
严秀叹了口气:“有点儿这个原因。其实朝廷的税收还好,从新帝登基降了赋税以来,一直都没有变过。我爹娘在的那会儿,朝廷动不动就加税嘞,那才真的是活不起。”
她说:“要是只按朝廷的税来,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苦,但是凌州狗官经常用各种名义来抢粮食,说是凌州增税,不然就要除名成黑户,黑户要被抓进大牢哩。”
容华默了默。
凌州官员几乎全部被摘了帽子,许多甚至即将被摘脑袋,以后凌州不会有这种事。
但她现在……
随后容华又问到:“朝廷赈灾没有帮到大家吗?”
她记得赈灾款拨了不少,国库都掏空了地拨。
严秀摇了摇头:“赈灾。每次天灾过后朝廷都大张旗鼓说要赈灾,结果除了头两次还勉强能领到点儿稀粥,后面没有哪次是分到了我们头上的,反而粮食还会涨价。”
她说着说着还没忍住啐了一口,“呸,都是些狗官奸商。”
转眼看到显然不是同为农民身份的容华,又悻悻收了表情。
像是为了弥补什么,严秀又道:“其实我们心头都清楚,到哪里都是这样,赈灾这种天上的馅饼哪里轮得到我们哟。想外迁也是想迁到天灾少的地方,只要老天开眼些,农民到哪儿都能活。”
……
叶扶瑰从未见过女帝这般模样。
容华跟严秀聊了许久才告辞。
走之前,她又拿了锭银子双手塞给严秀:“还要谢谢姐姐为我解答疑惑。姐姐千万收好,怀璧其罪,莫让别个晓得。”
容华往回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般忽地回头:“严姐姐,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天灾会变少,乱税抢粮的官,再也没得了。”
像是在做某种承诺。
严秀只觉得像,叶扶瑰却知道她就是。
她可以做这种承诺。
只要她想,她就有能力做到。
往回走的时候,容华走得很慢。
她在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还剩二十四天,她其实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突地她脚步一顿,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眼角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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