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里的人全被惯性拉着往前倾,容景成因为刚刚从漫长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心不在焉,倾得就更厉害了,脑袋直冲冲往前面的椅背上撞。
坐在他旁边的顾廉眼疾手快地伸出胳膊,挡在了他的胸前,才避免了他的挂彩。
顾廉做这件事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过来之后,反倒尴尬了,立刻将胳膊抽了回去。
容景成倒没在意这些,立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突然窜出来的那辆车上。
驾驶位的车窗摇下,一个剃着平头的司机探出脑袋对着霍临川破口大骂:“找死的东西,开车不长眼啊!”
霍临川本来心情就不好,被这么一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你自己突然窜出来的,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
“老陈,别惹事,办正事要紧。”
对面的车隐隐约约传出来一个好听的女声,不知是谁在说话,但容景成透过司机开着的窗看见了坐在副驾驶上的人,竟是叶无寐。
“他们是叶家的人。”容景成压低声音同霍临川说,“可能是来找那两个绑架了璟和的人的,先走吧,别起冲突。”
对面的司机听见后座上那个女人的劝告,很听话地把车先开走了。
为了送璟和,霍临川只能憋屈地把顾廉和容景成送回了顾家,但一路上,他慢慢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一件事:或许,顾廉是真的能救璟和,所以和她谈了什么条件,但他们之间的事不能被别人知道。
这么一想,他的气消了大半,决定暗中继续观察顾廉的动向。
车子在顾家门口停了下来,刚一下车,容景成和顾廉就被佣人拉走了,说是要抓紧时间挑选明天参加祭月节穿的衣服。
一进卧房,他就被衣架上挂着的琳琅满目的衣服给惊呆了。
搭配着黑猫头套的连帽裙、幽灵全身套衫、盘着响尾蛇装饰的披风……
整个房间没有一件正经衣服,设计之大胆,造型之诡谲,令人咋舌。
他想起来了,祭月节是亡魂卡牌师特意为封印亡魂举办的节日,卡牌师们并不是焦点,故而他们都会穿上奇装异服,戴上各种样式的面具,齐聚于幽冥峡谷。
幽冥峡谷位于阴阳交界之地,不需要借助任何外部的手段或器具,就能让封印亡魂显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不光是感应天赋低的亡魂卡牌师,即便是普通人也能看见。
所以这场节日,是谢绝普通人参加的。
容景成被各种奇异的服装和饰品闪瞎了眼,他走到一个饰品台前,被一个镶着粉钻的蜘蛛项链吸引了,玩心一起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又转身看着衣架上五颜六色,像打翻了颜料盘的衣服,眉头一皱,只觉得眼睛受到了攻击。
郑管家看见容景成的表情,在一旁试探着问,“小少爷,是都不满意吗?今年老爷出关了,更露骨大胆的,实在不适合穿,老爷看见会生气的。”
容景成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碎裂,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得了的事,“管家爷爷,我去年穿的衣服,是哪一件?”
郑管家一听到这话,以为容景成要穿从前那件,脸色大变,硬着头皮去开了衣柜的门,把最里头的一件黑色豹纹皮衣拿了出来。
如果是完整的皮衣,自然不会让郑管家如此为难,关键是,这件衣服为了营造出一种豹子被追杀后奄奄一息的破碎感,特意缝制出了无数个或大或小的撕裂状破洞,又是紧身的,看起来别有一股火辣娇俏的意味。
容景成隐隐约约记得,去年原身化的好像还是战损妆,要是容老爷子没闭关,看见自个孙子穿成这样,恐怕要气地撅过去。
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原身的审美似乎有点偏颇,而且偏颇的方向很不寻常啊。
“呵!”一声冷笑在容景成的背后响起,“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的。”
容景成不用转头,光听声音就知道是顾廉在嘲讽他。
“我喜欢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他把豹纹破烂衣一把卷起,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你赶紧挑一件衣服,然后赶紧走,我困了,要睡觉!”
顾廉耸了耸肩,往衣架上囫囵扫了一眼,拿起距离手边最近的一套幽灵套衫,便转身打开房门,离开了房间。
“等等!”
容景成快走了几步,打开门,叫住了在走廊上的顾廉。
“又怎么了?不是你叫我滚的吗?”顾廉不耐烦地转身回来。
“我没用那么粗鲁的词,好吗?”容景成从房里出来,带上了门,他不想接下来的话被郑管家听见。
顾廉理直气壮道,“没用不代表不是那个意思,你喊我干什么。”
“你和璟和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霍临川不在,你总得给我透露点信息吧。”容景成一边问一边把玩着刚刚戴在脖子上的蜘蛛项链。
顾廉微微仰头,“对不起,无可奉告。”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扯了一下蜘蛛项链,一不下心把项链的链条和头发绞在了一起,稍微用点力去拉,头皮就被扯得隐隐作痛。
用力一扯!
“嘶——!”容景成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头发反倒缠得更紧了。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说着,他便转身要回屋,破罐子破摔地嘟囔着,“算了,回去给它剪了。”
“等等!”
顾廉一把捏住了容景成的肩,往后一拉。
容景成一个踉跄,后背撞在了身后之人的胸膛上,被项链缠着的头发顺带一扯,头皮骤然发疼。
“你干嘛?”他捂着头发,不耐烦地质问。
顾廉低下头,看着容景成被项链缠着的发丝,顺着凌乱纠缠着的发丝望下去,金属质感的链条与他脖颈间若隐若现的青筋交相辉映。
链条是冷的,但躺在嫩白的脖颈之上,就被传递了温度,像是蕴藏了一种假性的生命力。
顾廉伸出手,圆润泛红的指尖捏上了项链的链条,他微凉的指背还蹭上了容景成温热的皮肤,“别剪,我帮你解开。”
“哦。”容景成应了一声,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低着头耐心给他解头发的人。
他意识到,顾廉真的很在意他的头发。
真是奇怪的家伙。
但这又让他想起了另一个奇怪的家伙。
过去,在冥界生活的那段日子里,墨喆如愿以偿地登上了鬼王之位,但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他总是同自己说,世间万事有得必有失,虽然他拥有了权力,可随着权力到来的政治斗争与领袖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总有冲动,想要撒开手,什么也不管,就这么带着他逃得远远的,逃到天涯海角。
但容景成知道,墨喆只是过个嘴瘾,图个嘴上痛快,真让他这么干,是不可能的。
每到失意的时候,墨喆总是会让容景成动用跨越阴阳之力,随后把他拥在怀里,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摸着他的头发。
然而,走廊上的这一幕,被容家扫地的佣人看见了,她眼疾手快地拍了下来,躲进了附近的厕所里,开始摸起了鱼。
在厕所隔间坐定后,她打开了微信界面,点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聊天群,往里面发了一张图片。
图片上模糊不清地显示出两个人的身影,紧贴着站在一起,背对着被照到的那个还弯腰低头,从水晶吊灯的灯光投影下的阴影看,两个是似乎干着难以启齿的勾当……
扫地的佣人ID名为【大魔导师刘秀儿】。
她发完了这张照片后,紧接着又发了一段话。
【大魔导师刘秀儿】:夭寿了,你们看这两个人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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