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葵”楚锡不慌不忙的说道,“因为东篱死在了南三所的大火里”
清远急了,“你说谎,那场大火根本没有烧死一个人”
楚锡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说道:“父皇,清远此人忘义背主,为了一点恩惠就委身于肖洪平,夜夜笙歌,闹得值夜的侍卫人人皆知,此等肮脏之人怎配面见天颜”
楚修见状连忙反驳他道:“现在是在说春葵身份的事,你别扯那些”
楚锡道:“一个这样的人说出什么话都不足为奇,真难为你如此信他”
楚皇看了楚锡一眼,随即大手一挥,厌恶道:“秽乱宫廷,扭送大理寺去”
肖洪平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竟会变成这样,慌不择言的求情道:“陛下,是他勾引我的,陛下,开恩啊”
楚皇摇了摇头,侍卫进来将他的嘴巴捂住拖走了,相比之下清远倒是镇定得多,他帮了太子这么大的忙,太子一定会救他的。
等两人被带走了,楚锡才不卑不亢的继续说道:“父皇,当时儿臣去南三所时,东篱已经死了,所以儿臣只带出了章昭,那天救火的宫人每一个人都有目共睹”
楚锡如此镇定,楚皇心里也有了底,叫了当时救火的宫人来问,所有人都证实,当时楚锡和封厉两个人离开时确实只扛了一个人。
“你说谎”楚修指着楚锡目眦俱裂,然后转身看向东篱,“你就是东篱,楚锡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诬陷于我”
东篱知道此事即将到达尾声,但是还不够完美,于是他朝楚皇磕了个头,大声道:“请皇上为我冤死的七口人做主”说完站起来,猛地朝柱子上撞上去,‘砰’的一声巨响,东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当时就死了。
楚锡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血流了满地的东篱,他的眼睛发涩,扭过头去不在看。
皇后也懵了,她也没想到东篱这么有魄力,竟然用死亡来为他的身份打上烙印。
“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鲜红的血液刺激着楚皇的神经,他也不在多说,只道:“人证物证聚在,还说冤枉,真是死不悔改,来人,把皇后幽禁长春宫,终身不得外出,传旨让礼部拟废后诏书,公告天下”
皇后软了下去,瘫坐在地,说不出话来。楚修跪了下去,“父皇”
楚皇皱眉看着他,冷声道:“太子殿前失仪,闭门思过三个月”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楚修冷冷的看向楚锡,“这下你满意了,楚锡,你给我等着”
楚锡毫无避让的与他对视着,“我等着”说完让人带着东篱的尸体离开了。
楚锡从宫里出来让封厉去找李乾,而他站在皇城门口抬头望去,高耸的城墙之上是更为辽阔的天空,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骑马出了城。
楚锡面无表情的坐在马上,手虚虚的拉着缰绳,任由马往前走去,他的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东篱,又想起了章昭。没有东篱的死,这件事不会这么快结束,可是章昭要怎么接受东篱的死亡呢?
盛大的阳光穿透树林画出疏斜的光影,光光点点打在楚锡的身上,莫名的让他的心更沉了些,这么好的阳光,有些人却再也见不到了,怎么能不让人难受。
下了官道楚锡将马绳随意拴在树上,抬脚踏上了台阶,抬头望去,阶梯又长又陡,尽头离他很远很远,可真当他认真的往上走,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等他站在山顶转身往下看时,竟然升起一种不过尔尔的睥睨感。
楚锡走进相国寺时天都快黑了,饥饿感传来,等他吃完素斋时天已经完全黑尽了,他刚刚从食堂出来封厉便到了,“殿下,他们已经来了”
春香一家的案子现在是李乾在负责,她们死于非命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安葬的事宜便全看李乾安排,刚才封厉过去便是让李乾把人葬在相国寺附近来。
“我回去找了东篱的生前之物,章公子只拿了这个给我”
楚锡看了他手中的陈旧的平安符,他接了过来,问道:“他怎么样了?”
这话有些明知故问了,但楚锡还是问了出来,他捏着手中的平安符,屋外亮白的闪电一闪而过,映得他漆黑的眸子越发冷酷。
封厉回道:“章公子看着倒是很平静,还让我转告殿下,这是东篱自己的选择,殿下不必太过难受,能为殿下尽一份力,是他的荣幸”
昏黄的烛光随着风摇晃,楚锡的眸光更暗了,“你回去跟他说,我会好好安葬东篱的,下雨天凉加件衣裳”
封厉有些惊讶,“我等殿下一起回去吧”
楚锡道:“他心情不好,你回去看着点”
封厉纳闷,心情不好也不该是他去安慰啊,“殿下,要不然还是我去安葬东篱,您回去陪章公子吧”
楚锡抬眸沉沉的看了他一眼,封厉连忙改了口,“我马上回去”
封厉说完便离开了,此时香客该走的都已经走了,热闹了一整天的相国寺也沉静了下来,天空闷雷阵阵,夜风四起,要下雨了。
楚锡要了一间厢房,不多时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敲响了房门,没锁的门露出了一条缝,楚锡回道:“门没关”
李乾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桌上有两杯冒着热气的茶,他也不诧异楚锡早就知道他要来,连时间都算得这么准,只是在心里对他又满意了一分,他关了门走过去在他面前跪了下去,“殿下”
此举便代表彻底认他为主了,楚锡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李相不必如此,快坐”
态度既已表情李乾也不与他寒暄,端起茶喝了一口,说起了正事,“下午回来时,我去见了陛下,皇后被废,太子禁足,此事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楚锡道:“未必”
李乾在朝中这么多年,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殿下的意思是,姜家?”
楚锡点了头,“楚修的太子位是姜家的倚靠,姜家绝不会就此作罢,继后既能调动死士杀人,此事姜鸣必然已经知道了,说不定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镇守边关的护国大将军姜鸣是楚锡与楚修的外祖父,只是自从姜桃死后,姜家与楚锡联系便逐日减少,如今已经快十年没联系了,楚锡此番夜会李乾的用意并不仅仅确定拥护关系,更重要的是他要李乾给出他应该怎么对待姜家。
姜家虽然远在边关,但在京城的底蕴亦不足小觑,京城八大世家都有姜家的一席之地。
楚锡一说,李乾便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微微皱了眉,“姜家战功赫赫,盛名远扬,楚国或许有人不知道楚皇,但没人不知道姜家军,此事一直是皇上的心头刺,此时跟姜家走得近了,恐怕于殿下并不利”
楚锡疑惑,“心头刺?”
楚皇一直对姜家分外看重,恩赏有加,不然也不会接连两任皇后都是姜家女,数十年从未说过姜家一句不好,除了一直让姜家男丁镇守边关之外,更是从没打压过姜家,怎么看也说不上心头刺。
李乾只需说四个字,楚锡就明白了,“功高盖主”若是在有带着姜家血脉的皇子由姜家拥护上位,那这个楚国的天下还姓楚吗?
“况且,太子在朝中已经培养了多年势力,此时姜鸣若是回京另投殿下旗下,不仅要防备殿下对姜家不满,还要考虑太子的势力能不能全收回来”
姜桃去世后,姜夫人受不住打击很快便去世了,就在她去世的同月,姜鸣扶正了妾室,而这个妾室便是继后的母亲,很难说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猫腻,但现在的姜夫人是继后的母亲,她执掌姜家二十年,若是她不愿放弃楚修,姜鸣一个人也很难全心全力的支持楚锡。
“我明白了”
李乾点点头,事情既已说完,他便说道:“我在山下没看到殿下的马车,要下雨了,殿下与我一同回去吧”
楚锡摇头,“我们的关系暂时不宜暴露,丞相先走吧,我去给东篱点盏长明灯”
李乾也没多说,只劝了一句,“殿下不必太过自责,要成事少不了牺牲”
楚锡道:“这事总要给章昭一个交代”
提到章昭李乾便没话说了,点了点头转了话题,“这几日我让犬子去看望章昭,殿下意下如何?”
看望章昭是假,传递消息是真,既然他们的关系不能暴露,那必然需要一个人传话,楚锡也是聪明人,“听丞相的”
李乾道:“既然殿下还有事,我就不叨扰了”
“丞相慢走”
李乾前脚走了,楚锡后脚就出了门,他站在相国寺的最高处,俯瞰着山下零星的火光,他坐在屋顶等着,等火光移开后去了火光停留的位置。
一个崭新的小土包拔地而起,楚锡面无表情的掀着土,薄薄的一层土后便是春香一家的尸体,东篱的尸体在最上面,楚锡将他提了出来,又将土埋了回去。
楚锡沉默的看了东篱的尸体好一会儿,然后放了一把火将他的尸体烧了,楚锡看着黄色的火光从小变大,然后又慢慢的减弱,最后变成一点火星,等温度彻底冷却时,楚锡将东篱的骨灰收了起来,做完这一切,沉闷已久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楚锡赶回相国寺时,雨骤然变大,哗哗啦啦的,大得整个世家仿佛只剩下雨声。楚锡抱着东篱的骨灰去大殿给他点上了一盏长明灯,雨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楚锡走也走不了,就在大殿中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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