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星期五的傍晚,季霜白背着画夹,如往常一样走进画社。

这是一个由旧厂房改装的活动室,虽然位置比较偏,但是胜在独立、静谧,周围草木繁盛,活动室又安了很多面大的玻璃窗,身处其中,会感觉自己是自然的一部分。

由于下午上最后一节课的老师拖堂,季霜白来的有些晚,因此他刚一站在门口就听到从里面传出的人声。

推门进去,古朴的木门闷闷作响,不少人回头望向他。

因为出众的外貌,被打量是季霜白的常态,未做他想,他找个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将画夹打开,想要完成未完成的画。

然而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原本吵闹的画室自他进来后就变得安静,偶尔说话也是窃窃私语,还会有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他的脸上。

这种莫名其妙变成中心的感觉令季霜白不适,他抬起头,恰好对上某道瞟过来的目光,那目光见他抬头,立刻移开。

季霜白微皱着眉。

社长来了,交代一下明天外出写生的事,就让大家开始自由画画。

季霜白再度拿起笔,有女孩儿小心翼翼的唤了声他的名字,他转过脸,望见一张甜美的圆脸,记起了她的名字:陈莓。

“有什么事吗?”季霜白问道。

陈莓指了指手机,“那个,你有没有看论坛呀?”

“怎么了?”

“我...怕你不知道,所以来告诉你一下,有人在论坛发关于你的帖子......”

陈莓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纠结,她是在观察季霜白的脸色,见季霜白已经拿起手机,她长舒一口气,语气笃定道:“但我是相信你的,它......一定是黑帖!”

季霜白的手指一顿,抬起头,声音温和的说了声谢谢,陈莓脸上的腮红更红了,一溜烟跑掉。

季霜白点开从注册后就没怎么翻过的校园论坛,不用他怎么费力翻找,首页一个飘红且带有Hot字样的帖子已经吸引了他的眼球,上面的标题在一堆感叹号的渲染中十分夺目:

惊!!!校园男神欺凌同学大曝光!!!!

尽管季霜白性格冷淡,但是因为他在校新生代表大会上的发言亮相,以及一入学就冷硬拒绝过某位同系学长声势浩大追求的传闻,他早已声名在外。

因此,关于他的帖子一向容易在论坛中激起水花,而这一次,由于帖子的标题和内容过于醒目,一个仅在一小时前发布的帖子,转眼已经发酵成热帖,跟帖评论的楼层多达三四百。

点进帖,为首是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身量修长的男生正伸手抓着另一个黑衣黑帽男生的衣领,那黑衣服男生被胸前力量带的上身前倾,张着嘴作惊恐状,确实很像遭到欺凌。

照片拍的有些模糊,像是从哪里截下来的,但是由于季霜白的五官足够出挑,哪怕是这样模糊的照片,也可以辨清楚他冷冽的眉眼。

图片下面没有配字,然而帖子的标题已经说明了一切。

季霜白的目光停留在黑衣男生的身上,记忆渐渐回笼。

大概在半个月前,他从图书馆出来时下起了大雨,图书馆的公共雨伞已经被借完了,季霜白正要给室友发消息,一把伞突然遮在他的头顶,季霜白转头看去,此人正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周觅。

对方大方的将手里的伞借给了季霜白,表示自己可以和朋友共撑一把伞离开。

季霜白接受了他的好意,也在使用完毕后及时归还,或许是以此为契机,从此以后,周觅总是来找他聊天,他冷淡处理,对方却开始频繁出现在他的面前,最后直接表明心意,选的地方偏偏是危险的马路边缘。

当时恰好有一辆车冲过来,季霜白就顺手拉了他一把,没想到这一拉却成了他欺凌同学的“罪证”。

季霜白大致翻了翻评论,什么样的人都有,看戏的、中立的、借机辱骂发泄情绪的,大多数人都觉得他的“男神”人设崩塌了,暴露了性格差、暴力好斗的本性。

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住,他的视线定格在其中一条评论上:

还校园男神呢?是校园金刚吧,笑死,你们能不能不要再脸即世界了,小心被打。

这条评论还带了一张图片,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图裂开了,不难想象他究竟发了多么具有侮辱性的东西。

这条评论的ID季霜白在前面也有看到过,他的上一条评论充满了迷之喜悦:终于翻车喽,哈哈哈哈哈高兴!忍这小子很久了,一天天拽的要命。

季霜白盯着第一条评论看了三秒钟,在一股悄然升起的怒火下果断点击回复按钮:

嘴巴这么臭,忘记冲了吗?

因为是论坛的形式,他一回复,页面就会被迫跳到最下面去,季霜白沉着性子从下往上翻,却发现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人替他反击过这条评论了:

哪里来的臭傻逼?你脸长什么样啊?拿出来让我看看,还小心被打,把你名字报上来,不用他动手,让你爹我来!

看上去比自己骂的好,季霜白的眼光略带欣赏的停驻片刻。

这人的ID叫X,很好记,季霜白发现他好像一直在回复一些恶评,发了非常多,在这中间还发现了其他几个一直在帮忙维护他的ID,他心中感谢,默默留意一下。

等回复够了评论,情绪得到平静,季霜白当机立断打开微信,想要联系周觅澄清。

周觅的头像是一个背对夕阳比V的背影,点开聊天框,上面几乎都是对方单方面发来的消息,今早,周觅给他发了一张晨间阳光的照片。

尽管之前已经在那次被告白中讲清楚了自己的态度,对方却退而求其次说要和他做朋友,特意请求他不要删除自己的微信。

因为他是班里的学委,偶尔会有课业上的联系,季霜白也就没有删他。

这人也是有意思,每天都拍朝阳和夕阳的照片给他看,像是在打卡,就算季霜白点了免打扰后不予回复,他也会继续发,几乎一天都没有断过。

季霜白发送消息说明情况,消息刚发过去,却迎来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周觅删除了他。

如果是平时,发现对方删除自己,季霜白心里也不会有什么波澜,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免多了分疑惑。

周觅是什么时候删除的自己,是早上发完消息的时候,还是下午这个帖子发布的时候?

如果是后者,他存着什么心?

无论如何还是要先添加对方为好友,季霜白点击重新添加,对方并没有立刻通过,季霜白倒也不着急,正要放下手机,它忽然震动一下,是宿舍群的消息:

是子膽不是东坡:什么情况啊,我听说有人黑男神。

如是我闻:肯定是假的,霜白不会干这种事。

季霜白刚要回复室友,看到对话框里又多了一条消息。

小羊你没有角(黑化版):男神锅锅,你别太担心,你的帖子暂时不是最热贴了,刚校刊官号发布了顾校草的内刊采访,他那个帖子现在帮你吸走了一部分热度。

这么长的一段话,季霜白的视线却只被那个顾字所吸引,他下意识要去点开已经关闭了的论坛看一眼,却终究停下动作。

微微出神后,季霜白给室友简单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然后放下手机。

不知从何时起,画室里的各位都在安静的画着自己的画,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人转过身来偷瞧他,联想到在他刚进门时那些人的眼神,季霜白心里清楚他们是在观察他知道帖子后的反应。

对此,季霜白完全无视,拿出画笔工具继续画着自己未完成的画。

周觅通过他的好友请求已经是三小时之后的事了,当时他正在学校超市。

季霜白没有赘言,言简意赅的描述了自己的事,然后和对方约定了明天上午见面,周觅倒是没有推辞。

回到宿舍,陈子膽和公羊晗看着他的手里印有超市标志的袋子,眼睛一亮,陈子膽是个健硕的北方汉子,此刻很夸张的抹着并没有眼泪的眼角道:“男神,你今天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我俩的夜宵呢,我今天都没敢和你说买夜宵的事。”

季霜白从画室回宿舍的路上会经过A大零食最丰富的一家超市,以往陈子膽都会拜托他买点夜宵。

季霜白没多说什么,把袋子递给二人,二人也习惯了他的少言寡语,乐呵呵的去吃零食。

那边正在学习的费一文从书本里抬起头,扶了扶眼镜,问他:“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约了明天见。”

“好。”费一文微笑着点头。

他们都相信他解决事情的能力。

季霜白去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室友们正在讨论帖子的事,公羊晗边往嘴里塞薯片边说话,娃娃脸本来就圆,此刻更是鼓的像松鼠般。

“男神锅锅,我们那会儿一直在帮你骂人呢,有些人嘴太臭了,简直有病。”

季霜白想到帖子里那几个一直在回复恶评的ID,心中了然,摸了摸公羊晗的脑袋:“辛苦你们了。”

得到男神的虎摸,公羊晗表示很开心,不过他随即摇摇头:“我们的战斗力很弱啦,有一个人才牛呢,战斗力猛到不行,一人大战上百条恶评,感觉是你的死忠粉。”

季霜白想到那个ID为X的人。

“还要感谢那个从天而降的采访帖。”费一文道,“我看这会儿它的讨论度已经快要盖过你的那个帖子了。”

听到采访帖三个字,季霜白擦着头发的手一顿,“嗯”了一声,坐进自己的椅子里。

陈子膽显然正在看帖,突然大笑两声,“有意思有意思,我一直没看那个采访帖,一看不得了啊,咱们这顾大校草竟然下载了网恋软件。”

“什么软件?月亮说吗?我也安了的。”公羊晗显得很激动,声音有点大,费一文往他嘴里塞了根薯条。

陈子膽却感叹道:“都是咱们男神平时太低调了,否则还不轻松拿下之前的校草投票,那个顾烈星,也就是会营销自己,什么最迷人的笑容啊,最帅迷彩服啊,最酷机车啊,全是营销,我有时候都在想他是不是在论坛搞了一堆小号。”

公羊晗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东坡哥哥,你还是孤陋寡闻了,他现在还有一个称号——最想在月亮说遇见的男人。”

“顾烈星”三个字被频繁提起,季霜白垂着眼帘,将手里的毛巾丢在桌子上,拿起手机,一学期都不会打开论坛几次的他,一天之内梅开二度。

几乎不用怎么刻意找,他就在首页看到了那条有关顾烈星的采访帖,他点进了帖子。

采访顾烈星的是A大的校刊编辑部,采访他的原因似乎是他最近拿了个什么国际机器人大赛的奖,也是因此,他成了本次校刊的封面人物,楼里贴出来一张封面照,照片上的顾烈星穿着带有A大校徽的黑色T恤,面带笑容,阳光而自信的望着照片外的人。

季霜白滑动屏幕的手指不自觉顿住,望着那张比记忆中多了几分成熟的脸。

顾烈星是浓颜系帅哥,五官立体,双眼皮较为明显,眼睛黑白分明,瞳仁明亮,微笑望向他人的时候视线微微下压,带上一点痞气,很有魅力。

那一刹那,太多被尘封的往事忽然翻飞。

季霜白和顾烈星认识的时间太久了,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见过面,后来又上了同一所初中,成了同班同学,然后是同一所高中,以后共同经历的事多到数也数不清,两人的关系一度好到让周围的人频繁调侃,直到两年前,季霜白忽然转学离开。

按住心中各种难言的情绪,季霜白继续冷静的滑动屏幕,开始爬楼,其实也没什么好爬的,除了主楼发布的采访内容,后面全部是顾烈星拥趸者们的溢美之词。

季霜白看着看着就没了耐心,又去看主楼的采访,视线定格在“月亮说”三个字上。

月亮说是一款面向A大内部的网络社交软件,大概从这学期伊始走进A大学子们的校园生活,主打充满个性化定制的智能匹配,使用者可以在注册后自行选择社交目的,如果目的是为了脱单,可以自由选择性向。

对于用户的个人信息完成度,除了一些方便匹配的必要信息,软件没有硬性要求,但是用户在注册时必须输入个人学号,一个学号只能注册一个账号。

顾烈星面对校刊记者的原话是:“我也下载了月亮说,希望能在上面和大家偶遇。”

这句话成了他那个最新称号“最想在月亮说偶遇的男人”的来源。

季霜白切换到隔壁“求偶遇楼”,只看完主楼就退出了,甚至直接点出论坛。

脑海中空茫了片刻,接着,他在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在被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所驱使的情况下,重新打开那个被他忽略已久的软件。

他下载月亮说来源于一节计算机选修课,当时来给他们上课的人里有一名计算机系的研究生,尽管是代自己的老师来盯课,那学长却利用课间时间大肆宣传自己课题组的最新成果——某为全校学生谋福祉的社交软件,并亲身向大家示范如何注册登录。

坐在季霜白身边的学生都很感兴趣,公羊晗本来就是计算机系的,听到自己院为全校学生做下此等好事,当场就下载并安装了月亮说,却在匹配的时候遇到了难题:他需要邀请好友加入才能获得更多次的匹配机会。

望着公羊晗小狗般祈求的眼睛,季霜白把自己手机的使用权暂时交给他。

公羊晗随手操作两下,将手机双手捧上,谢主隆恩。

完成任务后他刚要删除软件,那学长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头顶,“匹配一下试试,很有意思的。”

季霜白抬头望向他,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是此时也弥散着点疑虑。

为什么专门来和他说?

学长很乐天的笑道:“看同学你颜值这么高,竟然没个男女朋友,一定是个i人吧?这个软件非常有利于i人的,学长亲测哦!”

公羊晗依据自己的观察适时吐槽:“学长,这间教室没几个人能e过你吧?”

“是吗?”学长微笑望向公羊晗,莫名让公羊晗感受到几分笑里藏刀的意味。

公羊晗缩了缩脖子,学长已经重新将目光移向季霜白的手机,看样子季霜白不点匹配,他就不走。

于是季霜白当着学长的面点了匹配按钮。

手机微微震动,一个黑猫头像从天而降,落在他的头像旁边,对方头像中的小猫从背景中抽离出来,亲密的蹭着季霜白的头像,屏幕霎时出现一个大大的爱心形状,爱心消散时如烟花般炸开,又散下满屏桃花。

季霜白觉得这只黑猫和他们宿舍楼下的那只有点像,它蹭动自己头像的样子令他感到一丝熟悉。

公羊晗目睹全程,差点以为自己瞎了,揉了揉眼睛,不禁问道:“学长,这怎么和我的不一样啊?”

学长扶了下眼镜,眼中智慧之光一闪而过,声音温和沉稳:“个性化定制,这些都是随机的。”

开发者都这么说了,公羊晗也不好再说什么,恰好他收到一条消息,立刻投入到热聊当中去了。

也许是一直惦记着那只会蹭人的小猫,当时的季霜白打消了删除软件的念头,此时此刻,他又在一种莫名情绪的引导下,再度打开软件。

开新文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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