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背着方怀渺走在错落的卡车和货箱之间。月光如水，细细地铺在白沙之上，沙砾反射出细微光芒，让周围的景象如同幻境般光怪陆离；加之沙漠中的夜晚非常安静，一时间他有些恍惚，天地间仿佛没有时间存在，只剩下他们两人无尽地走下去。

“吴邪。”方怀渺忽然在他耳边轻唤，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你醒着？”吴邪惊讶万分，她拍拍他的肩示意把她放下来。

“瞎子动手的时候我往前躲了一下。当时确实晕过去了，但没多久就醒了。”

“你的身手都到这个水平了？连他都发现不了？”

“他肯定发现了，大概懒得计较吧。”方怀渺笑笑。

吴邪张了张口，但随即又转过身：“那就快走吧，等快到了我再敲晕你，我下手可就没轻没重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躲开吗？”方怀渺站在原地。

“时间要来不及了。”吴邪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吴邪。”

他叹了口气，终于站住了。“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们都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或者我们能不能活到下次见面。”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会一直活着。”

“那你呢？”

“我会尽量。”

“你既然不能保证，那我现在就要说。我不想留下遗憾。”方怀渺向前跨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吴邪。

“怀渺，上次在喇嘛庙，我已经说过了，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能保证，更不能对其他事情负责。”吴邪偏过头，避开她的视线。

“我不需要你负责。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这不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方怀渺又跨近一步，近得让他不得不与她对视。

“吴邪，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怀渺……”吴邪再次移开目光想后退一步，却被方怀渺双手捧住脸，逼着他继续注视她。

“看着我！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这么多年，你到底对我是什么感情?”

吴邪没有再移开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她，双唇微微颤动着几度像要开口，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方怀渺突然笑了，笑容明媚无比。“小花说过，我和你很像，像到我们都对对方的心思了如指掌。”

吴邪无奈地开口：“那你还……”

“我就是想听你亲口说。”

吴邪想拿开她捧着自己脸的双手，不料下一秒她却突然吻了上来。

吴邪愣住了。他花了两秒钟反应过来，理智上想推开方怀渺，然而双臂却不由自主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像一个复仇机器一样活了几年，无时无刻不用理智算计着、控制着自己的举动，但在这一刻他变回了人，让感情和**控制了他的大脑。他任凭自己沉溺在这片刻的欲念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些清醒过来，狠了狠心推开怀中人：“怀渺，够了。”

方怀渺的手臂依然勾着他的脖子，笑吟吟道：“你终于承认了。”

吴邪又狠心抓住她的手臂放下，背过身去，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是我失控了。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噢？刚才谁说要负责的？”方怀渺在身后轻笑。吴邪转身想争辩，看到她慵懒地靠在背后的货厢上，歪头抱着双臂，在月色笼罩之下整个人像是散发着一层微光，那张五官标致、如玉雕琢般的脸庞正含笑看着他，妩媚无比。他认识她以来从来没见过她这副神情，不由得有点看呆了。

吴邪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方怀渺的情形。当时他脑海中浮出来的第一句话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

她那天穿了一条款式简单但剪裁讲究的墨绿色连衣裙，如瀑的长发随意地搭在肩膀，笑眯眯地帮方书铭招待他和胖子。她说话不多，大多数时间是在听方书铭和吴邪他们谈话，但吴邪从她目光流转之间的机敏和思索之状就能得知，她头脑非常聪慧，思维也很活络，只是从小到大的修养让她用端庄和文静的外衣掩盖了内在的许多想法和主意。他其实倒很想听听她会有什么见解，可每次和她对视时她立刻露出优雅大方的笑容，让他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吴邪自认为看人还是很准的，他看得出来，方怀渺那得体的笑容背后，是一道外人很难打破的屏障。她对每一个人都会绽放同样礼貌的笑容，也会对每一个人真诚相待，但只会允许极少数的人真正越过那道屏障，走进她的内心。吴邪并不想去花过多的时间精力打破她的屏障，也清楚这样的女孩子眼光非常高，自己并不奢望能得到她的青睐和认可，因此便只是默默欣赏一下，不去自讨没趣了。

但他没想到，他和方怀渺此后的交集远比预想的要多得多。

第二次见她，是在吴邪的铺子里。他那时刚从塔木陀回来，三叔又一次失踪，脑子里一团乱麻，不防她却突然出现在了杭州。她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虽然面上平静，但从眼神就能看出来，她正压抑着自己的极度悲伤和愤怒。吴邪有些慌了，但更慌的是，自己无意间的一次拜访竟然让她唯一的亲人和依靠——她的父亲，消失在长白山中。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后果。他自己很清楚亲人失踪是什么滋味，更不希望别人会因为自己也尝到这种滋味。更何况，方怀渺和她父亲只是再无辜不过的普通人，他们和倒斗的圈子没有什么关系。虽然方怀渺很快就恢复了理智，不再把父亲的事迁怒在他身上，但他却再也不能原谅自己了。

更要命的是，方怀渺从此涉入了他的圈子。

他几次三番想把她推出去，可是她比自己想的要执着得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陷入这个泥沼——她似乎认定了要走这条路，她说她一定要找到父母，她又说她喜欢文物。

吴邪还逐渐意识到，她在这个过程中，在和他的一次次秉烛夜谈、筹谋布局和并肩作战中，也对自己产生了感情。

意识到这件事时，他当然是无比欣喜，可是兴奋之余，他更觉得恐慌。

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和父亲一起好好生活，她应该找到一个跟她一样优秀、聪慧、单纯的爱人，她应该在阳光下平安幸福地过完一生。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每天和一群土夫子打交道，被尔虞我诈填满了生活，无时无刻不担忧同伴们的安全，生命中再无片刻安宁。

不该是这样的。她不应该活在争斗和阴影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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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沙海逐鹿（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