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一轮弯月挂在天幕上，照得地上树影婆娑，像极了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

空中不时飞过几只鸟儿，发出或欢快、或悲怆的鸣叫，渗人的很。

这一晚，殷灵玥睡得很不踏实。

梦里都是猩红的血，还有地上死状凄惨的尸体。

他的后背像被刀砍了一样，泛着细密的疼痛，几乎快要将他折磨疯了。

梦里，外面像是黑夜，而他站在一座大殿中，层层纱幔从屋顶垂下，将光线遮得所剩无几，让殿内显得更加阴冷漆黑。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面前像是有两个人，却隔着几层纱幔，并不真切，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点。

他看见一个人掐着另一个人的脖子。

他的另一只手拿着什么东西，又快又狠地扎进另一个人的身体。

一下又一下，发出“噗.嗤”的声音。

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渐渐汇成了一滩，流到了他的脚边。

殷灵玥心里恐惧的要命，突然猛地向后跌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他想向后躲避地上的鲜血，可那猩红的血又像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让他无路可逃。

躲闪的声音引起了那个人的注意，他丢开那个被他扎成筛子的人，迈开步子，缓缓向殷灵玥走过来。

他猛地伸手抓住了殷灵玥的脚踝，将他一下子拽起来，摔在了地上惨死的人身上。

“啊啊啊——”

之前已经被吓傻了，现在刚一碰到尚有余温的血，殷灵玥的情绪就彻底崩溃了。

他拼命挥舞着双手，想要挣脱那个人的控制。

他浑身剧痛，满身是血，感觉胳膊都快要断了，终于因祸得福，从噩梦中逃离出来。

他崩溃地尖叫一声，双手抱住脑袋，浑身颤抖地蜷缩在床角，躲避着周围的一切。

殷灵玥头脑发胀，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耳朵也不好使了，隐隐约约听到床幔外边有脚步声传来。

一声声脚步像敲鼓一样砸在他的心上，把他一步步推向崩溃的深渊。

“陛下……您怎么了？陛下……”

刘福快步走过来掀开床幔，却让殷灵玥颤抖的更加厉害。

极致的恐惧让他难以发出声音，只能通过逃避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以为他又复发了，刘福赶紧跑出去，叫醒了睡在外间的慕瑾还。

他就怕殷灵玥会像现在一样再次崩溃，好说歹说地将慕瑾还留了下来。

事实证明，他可太明智了。

如果慕瑾还不在这儿，他现在就真的成了无头乱窜的苍蝇了。

慕瑾还被从睡梦中吵醒却没生气。

随刘福走到龙床前，看见了殷灵玥的样子。

他的症状看起来比白日里更加严重，就像是真的经历了什么恐惧到骨子里的事一样。

但他也只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罢了。

不怎么明亮的的殿内，慕瑾还嘴角闪过一个讽刺的笑容，心情愉快地戴上自己的伪装，慢慢接近殷灵玥。

“陛下，是微臣啊，陛下别怕……”

一向对他的声音很敏感的殷灵玥却一动不动，他呆滞地缩在床角，紧紧咬着牙关，一旦有人向他靠近，他便会颤抖着躲得更远。

慕瑾还嘲讽地一皱眉。

他这是梦见什么了，竟然能将他吓成这样。

小皇帝从小到大锦衣玉食，被照顾得无微不至，除了今天，从不曾见过血。

能让他恐惧的，也只有白天那个死了的大臣了。

见他因为这件事如此恐惧，几乎疯魔的模样，除了痛快，慕瑾还心中还多了一丝对自己的赞赏和骄傲。

安排那个大臣去死，一开始只是为了逼萧莫松口，让殷灵玥亲政。

没想到，他这一步棋，竟然能带来这么多精彩的后续。

这可真是太令人惊喜了。

不顾殷灵玥的挣扎，慕瑾还强行将他拽出来，状似无意地将他后背上的伤口露出来给刘福看。

“哎呀！陛下的后背……怎么都是伤啊！”刘福一见到伤口，满眼都是心疼。

慕瑾还趁机支开他:“公公快去拿一些药来，想必是陛下惊惧之中撞到了哪里，才将自己弄伤了。”

看着刘福匆匆离去的背影，慕瑾还心中好笑。

这个老太监，对殷灵玥倒是忠心耿耿啊。

趁着现在四下无人，慕瑾还把幔帐拉下挡住藏在暗处的暗卫看着他们的视线，迅速点了殷灵玥的几处穴位，让他晕了过去。

这套点穴手法，是他走投无路的时候，被药王谷专门培养杀手的罗刹阁抓走，拼命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才获得的。

药王谷乍一听是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医药圣宗，端的是一派清风明月，满身浩然正气。

但其实却是个豢养刺客，作恶多端的阴邪之地。

私下里，他们用另一个身份接下各种刺杀任务，杀人越货，只要给钱无恶不作，是个有名的杀手组织。

他们每年都从外面抓回去一些乞丐、孤儿之类毫无牵挂的人，教授他们一些功夫，让他们在一个封闭的地下密室里自相残杀，只有最后活着的人才是赢家。

才能拥有生的权利。

被抓去的那段时日，慕瑾还夜夜难眠，无时无刻不在提防身边的人，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人反杀。

他身上有无数刀伤、剑伤，以及烙铁烫出来的伤口，甚至生生被人咬下过一块肉。

他断过腿，折过肋骨，也曾差点被人用刀刺穿心脏，险些丧了命。

是为全家报仇的信念支撑他活了下来，逼迫他踏过尸山血海，杀尽了密室里另外的十九个人，成为唯一的赢家。

将殷灵玥放在床上，慕瑾还警惕地看了看周围。

他一边装模作样地呼喊着殷灵玥，一边在龙床上翻找起来。

他想找到的，是能号令天下军队的虎符。

虽然萧莫总管朝政，但是就算他权势再大，也断断不敢将虎符拿在手里。

这样是会被天下人怀疑他有异心的。

而真正的虎符，在永宁帝时期，一半在皇帝手里，另一半在他父亲周廷之手里。

自从他被害之后，那一半虎符便消失了，想必是被永宁帝收回去了。

那一定被放置在皇宫的某个隐秘且安全的地方。

那就只有历代皇帝的寝宫——临华殿了。

之前，趁着为殷灵玥布置课业的机会，他将桌案附近都翻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虎符的踪迹。

金丝楠木的御案上干净的很，一眼就能看得过来。

茶具、纸笔、砚台，还有一些供小孩子玩乐的小玩具，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也不怪怀疑殷灵玥心智不足的人太过多疑，就是不懂朝政的平头百姓进来了，也认不出这是一个归皇帝所有的书案。

明面的地方他都找遍了，除非藏在暗格里。

然而，皇帝用来藏东西的暗格，隐秘非常，周围还有暗卫躲在暗处盯着。

单凭现在的他，是没有能力找到并成功打开的。

于是他果断放弃寻找，转头在龙床上翻找一下。

毕竟论起临华殿里说得上安全的地方，龙床必定榜上有名。

慕瑾还轻手轻脚却十分麻利地将龙床上及其附近翻找了一遍，意料之中的，什么都没发现。

不经意间，他的视线掠过了床头上的花纹，刚想伸出手摸一摸，就听见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来人脚步声很重，气喘吁吁，想必是刘福拿药回来了。

为了拿药，刘福险些累个半死。

由于殷灵玥小孩子心性，对于危险从来不长记性，因此，他是个有名的易受伤体质。

为了让他能随时用药，临华殿里处处备着药箱，就怕他一个不小心弄伤了自己却来不及处理。

因为皇帝身边不放伤药的忌讳，最近的药箱在东边的暖阁里，走几步路就能拿来。

可是今日，暖阁的药箱里金疮药刚好用完，备用的药却不翼而飞。

气的刘福差点就当场把所有负责此事的宫女叫来，拷打出到底是谁又偷了药出去换钱了。

可他理智尚在，想起慕瑾还“不能声张此事”的话，赶紧跑到更远的地方拿来了药，心中暗恨着，一定要找个由头发落了那些胆大包天、敢偷东西的宫女。

动了备用金疮药的“宫女”慕瑾还面色毫无异常，接过刘福手中的药，在他的帮助下，为殷灵玥上好了药。

看到殷灵玥安静的睡颜，还有睡梦中依然痛苦地皱着的眉头，刘福叹了口气。

幸好帝师在此，如若不然，他的陛下还要受好一阵子的苦。

真真是多亏了帝师啊。

“劳烦公公在此看顾陛下，我就先行回去了。”

被刘福感激涕零的慕瑾还借着看殷灵玥的机会再次看了一眼床头上凸起的花纹，装作面色疲倦，哈欠连连的样子，准备离开。

他不能一直留在这。

若是虎符真的藏在殷灵玥床头，他又与殷灵玥独处了这么长时间，一旦被人发现虎符失窃，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

他不能冒着个险，得徐徐图之。

刘福一听赶紧躬身行礼:“辛苦帝师大人了，您赶快回去休息吧。”

慕瑾还一点头，转身离开了。

现在正是宵禁时刻，慕瑾还出不了宫，只能回到外间的床上继续躺着。

无论在哪，只要不和殷灵玥单独在一起，他的怀疑都会被降低。

那样，他的计划成功的概率就会大大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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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回忆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