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是个平安夜。
也许是老天仁慈，赐玩家们一点喘息的时间，又或许是林芝华的离开，让玩家们感到——
围绕在她们周围的倒霉之气都消散了几分。
的确，昨夜不仅是平安夜，众玩家第一次在这个副本中一夜无梦。闭上眼，再睁开眼，便是破晓之光，照进屋内，慢悠悠晃着云楚的眼睛。
“我们昨天没有到长廊那边。”她的语气流露出淡淡的失落，也许她是唯一一个想着进入梦境的玩家。
“如果林芝华也在那边怎么办？”
虽是心知可能微茫，但她仍然牵挂着这个念头。
她暗自嘀咕着，其实在昨夜云楚已经想过好多次，林芝华留下的线索。
她不自在，因为花盆底鞋而觉得不自在。这很好理解，云楚下了床，抬脚端详着自己的脚上的那双花盆鞋，繁复的花枝刺绣，好看是好看，就是穿它的代价太大了。
还有金甲套，后宫中权利的象征，人人皆对它痴狂。可是戴着它的滋味，又痛又麻又冷，像是泡在寒天冰雪中，泡到发皱发麻的感觉。
不自在……云楚总觉得，这种不自在好像并非全在说这些，而是有什么藏得更深的东西。
“即使我也觉得这些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为了出副本，我也脱不下它们啊……”
她摩挲着小拇指上金甲套的纹饰，发现仅仅一夜，它似是会生长一般，牢牢地嵌住了自己的指甲，彻底脱不下来了。
“诶呀喂，想不到这死狸猫还挺勤快。”走在去往朝堂路上的江离不停打着呵欠，纵使她昨日是享受到一夜好眠的。“累了！乏了！”大清早她就向一旁同行的易知薇，牢骚着哀悼着，“这鸟副本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在昨日目睹林芝华因牺牲自己而通不过主线任务被她队友“折磨”死后，江离一想到自己的主线任务连个头都没开出来，就更是心烦，又开始使劲搓着自己鼻子，不依不饶地吧啦着单口相声：“这破天赋，该灵时候不灵，不该灵的时候，嘿！偏偏又能闻着了。”
说着说着，江离眼神如炬，趁这大好机会，抓着易知薇盘问起来：“易……姐？”
此刻两人已步行到了殿外。虽说，按副本的安排，江离站的地方要离易知薇远得多，但她还是厚着脸皮往易知薇右旁的空隙一钻，美名其曰：“稳妥之法。”
“其实……”她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我有点好奇易姐你的天赋。”
“好家伙，合着江离是八卦来了。”
直播间的一位朋友看穿了江离的那点小心思。
熟悉江离指南的都知道，这家伙除了赚积分，就剩下这点乐子。
不过积分，口口声声说爱它爱得深沉的江离，攒出了全妄念倒数第二的好成绩（倒数一一易主了），至于这收集别人天赋还有情报啥的，或许与江离才是真爱。
“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的酒鬼很不一样？”当直播间观众把注意力转移到易知薇身上，才发现今日这酒鬼，这一路走得竟然是稳稳当当，换往常不得叫江离搀着来，就连眼神也是一片清明，丝毫没有醉醺醺的味道了。
甚至那不离手的酒葫芦，也破天荒被易知薇别在腰间了。
“我的天赋？”
这应该是江离第一次听见易知薇不含酒意的说话声。
清脆的，却混着一点淡漠，全然没了平时的无赖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雨天的竹林。江离听着易知薇的声音，有些发愣。
“嗯。”易知薇扶着下巴，思索半晌才回道，“好久没用了啊……”随后随性一笑，摆摆手说，“诶哟，我给忘了。”
江离嘴角抽搐，气不打一处来：妄念给的天赋，这么重要，你给忘了？
得！你是牛人。。。
只是，易知薇又补充了一句：“唉，其实也不是我不想用……”她欲言又止，眼神明显比刚才多了几分惆怅，却仍保持着微笑，朝江离道出事实，“应该说，我用不下去了。”
听完这话，江离觉得自己遇上知己了。
“唉，同为苦命人。”
每一个来到妄念的玩家，都会获得妄念为其专属定制的天赋，有强的可怕的，更多的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江离身位局内人，当然知道在外人看来稀奇古怪的天赋，对于可能只有玩家本人才能明白妄念的恶意。
比如她所了解过的云楚的天赋，判定射击命中率为百分之百的神枪手。玩呢？人家枪都开不出来。
还有自己的天赋【贫乏神的祝福】，闻到成功的味道，类似面包房的香气。
想到这里，平日里看着没个正形的她，忽然觉得自己眼角热热的。
“喂，我说知薇。”江离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说这世界上会不会存在蠢蛋，明明机会都到眼前了，就差那最后一步，她自己给不要了。”
闲言片语间，她忍不住掺了点真心话。
“唔……这倒是一个很值得讨论的问题……”
江离瞧着易知薇皱着眉头，难得思考起来，似乎是在思考一件人生大事。若是换做别人，早会说世界上不存在这种傻蛋了吧，她莫名觉得羞愤。
“搞什么？你不会觉得她很窝囊吗？人这辈子不为了钱，不为了成功，为什么？明明都喂到她嘴里了，她还要吐个干净……”
“不会啊？”
江离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这一句生生噎着了。
“虽然这么说，你口中的那个蠢蛋可能并不会因此找到什么救赎。”易知薇淡淡地说着，吐字难得清晰。
“他人之路不该由他人评判，何况他人未曾踏足，如何体会其中泥泞坎坷。”
“我尊重，每一条自我选择的道路。”
听着这一番话，江离只觉得易知薇愈发高大起来，她突然想给自己两记耳光，自己是怎么之前嘀咕易知薇的，酒鬼酒鬼酒鬼！瞧瞧，这是酒鬼的样子吗？这是大哲人！真是打脸啊打脸。
然而感动并未持续几秒，她忽然闻见了一股面包房的香气，自己的天赋竟在这该抱头痛哭之刻发动了？
“淦，真是该来不来。”江离暗骂着，顺着香气望去，竟发现易知薇的视线也朝那个方向而去。
此刻，朝堂之上，跪着名红衣女官，铿锵之音响彻九霄。
“江右洪灾，百姓疾苦，请愿陛下，开仓赈济！”
一时间，本还算清闲的朝堂上下顿生紧张氛围，近百双锐眸，带着鄙夷与不屑，齐刷刷扫向变故之处。期间江离还听到了背后传来窃窃讥语。
“嘿哟，这个何大人还真是能趁能啊。”
“闹成这般，怕是想在圣上面前混个脸熟再上个龙床，好麻雀变凤凰吧，真是心思不纯。”
“早说这女官之制该废，庙宇之上，岂妇孺可妄言哉？污浊了圣气，怕是要堵了国运！”
那些声音很小，刺耳地钻进江离的耳朵里，听得她耳朵直发痒，她刚想转头叫那几个碎嘴官员见识见识“江氏拳法”，却看见那几位官员状态不对。
其中两人脸部青一块紫一块，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揍了一顿；其余的皆是脖子下方生着紫黑的瘀斑，似是有些时日了。
甚至有一人，一整圈脖颈，缝着零零落落的针线，脑袋和脖子像是被一串黑绳七扭八歪地给连在了一起，连接处发着不正常的青色，隐隐间能闻到一股闷臭。这人情绪激动着，只稍梗了梗脖子，他那脑袋就连着半拉黑线，垂垂欲坠。
这些人谈吐间，发乌的嘴唇一张一合，露出的舌头酱紫。江离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前几日见他们的时候，还没这么像……
像死人。。。
江离眼睛往周边瞟了瞟，不看不知道，除了那位名为何芷熙的女官，周边大臣几乎都是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叫你乱看！叫你乱看！合着看着人鬼堆了吧？这下江离真想给自己来一巴掌了。
她咽咽口水，默不作声地将头扭了回去，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胳膊肘碰碰隔壁的易知薇，江离开口时都觉得自己牙龈发着酸气。
“知薇……”话语从她的牙缝里钻出来，江离伸出藏在袖袍里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周围，“你看见了吗？”
“江离，”听见江离的动静，易知薇把视线从那位女官身上挪回来，笑着凑到江离的耳边，说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吗？”
难以置信，江离眼前这家伙还笑得出来，她盯着眼前人露出的一颗虎牙，心里愤懑起来，“什么？”
眼前人笑意更浓，叫江离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易知薇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直到她瞧见那饱满的唇瓣轻飘飘吐出三字，伴随而来的系统音吓得她一阵心惊肉跳。
“僵、尸、啊、”
【恭喜玩家江离触发《清宫梦影》怪物图鉴】
【怪物名称：清朝遗尸】
【等级：D级】
【白日殿上良臣，黑夜清宫索命？】
【是什么让忠心之臣化身僵尸邪祟？】
【小妄诚心邀请您收看大型清宫连续剧《甜心小僵落跑了》～】
“我%$^***^_^”
江离觉得自己被耍了，易知薇早就知道这乌泱泱一群全是D级怪物啊？？合着自己是在尸堆里乱晃？？
还好自己刚刚打住了，若是稍不注意，惹了这群爷，她今天还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你……”双腿发软，一股窝囊气涌了上来，堵得江离心慌慌，她垂着自己的胸口，一把夺过易知薇的酒葫芦，想给自己壮壮胆。
拨开小盖，江离仰头就是一顿乱灌，饮毕抹了把脸，她咂咂嘴，晃晃酒葫芦，发现这酒怎么没味啊？
“不是易知薇，你灌的白开水啊你？”江离寻思着易知薇今日所有一反常态的表现，觉着她该不会是想“改邪归正”，搞点假酒来戒掉自己的酒瘾吧？还是说，易知薇猜到今日危险万分，所以才故意保持清醒，好护她江离周全？
“天，我好感动！”江离此刻真真觉得易知薇是全妄念最伟岸的队友。虽然她俩不在一个公会，但她想好了，以后只要秩序公会再用巨额积分雇佣她，她江离打死都要和易知薇一队的。
“啊？”一声语气上扬的疑惑打破了江离的美好幻想。
易知薇尝了口酒葫芦里的“假酒”，否定道：“江离，这明明是酒啊？”
“是水！是水！”江离急了，把酒当成水喝的人她见过，但她真是第一次见过把水当成酒喝的人。可当她看着易知薇像看傻子一样的神情，她突然才反应过来。
“易知薇，你看着我的眼睛。”江离不再扯皮了，反而严肃地问道，“你的天赋，不，这么说可能有一点冒昧，不过……”
江离很久没有这么认真了，这是进入妄念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在验证的一个猜想。
“你愿意谈谈，你的执念么？”
“人活在世上，不都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易知薇没有选择正面回答江离的问题，而是将视线转向了江离所能闻见的，面包香气浓郁之处。
“诶呀，我现在想做的……我想想……”易知薇淡淡调侃着，连着身子也跟着动了起来。
这青天白日晒得江离的心有些发汗，她眼睁睁看着一袭红衣的易知薇，明晃晃穿过泱泱青衣臣，笑嘻嘻走到另一红衣女官身旁，择了个位置跪下，叩礼拱手，向着大殿之内高声道：
“陛下！”
“微臣愿以身奉忠言，助陛下江山万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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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清宫梦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