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阴天,却闷热。
杨葭受到容家老爷子的邀约,让她陪他吃顿饭,这老爷子是自己爷爷的挚友,在他们聚会时总会捎带着杨葭,她因为天资聪颖,深受喜爱,因此容老爷子因为争孙女这事没少和自己爷爷拌嘴。
服务生推开包厢的门,杨葭走到了沙发那边,老爷子虽然上了岁数,但依旧精神抖擞,看到杨葭,欣喜若狂地站了起来朝她走去,他很难相信杨葭自杀的传闻,因此黯然神伤许久,现在看到她好好的,心里放心许多,拉着她说了许多话。
上菜后,他们移步餐厅,杨葭坐在老爷子身边,两人依旧在谈笑,门被推开,两人都看了过去,见到容璟昱时,杨葭夹着肉的筷子松了下,肉掉进碟子里,她没想过容璟昱也会过来,老爷子还一脸笑意的跟她介绍,“这是我小儿子,你还得叫一声小叔叔呢,他小时候还去产房看过你。”
容璟昱靠在座椅上,镇定自若的望着对面的杨葭,嘴角似笑非笑,她暗暗攥紧筷子,扯了扯笑,特别爽快的叫了一声,“小叔叔,你好。”
杨葭叫完人以后,老爷子扭头跟容璟昱说话,“这就我跟你说的那个小孙女。”
“我认识。”
老爷子诧异,容璟昱不紧不慢地补一句,“我之前救的人就是她。”
这话把老爷子搞糊涂了,看向杨葭,眼神似乎在跟她确认真假,直到杨葭点头,她赶紧找了个话题把这件事给岔开。
容璟昱的目的性很强,太强了。
吃完饭,老爷子要回去午休,就先走了。
吃过饭后,两个人在走廊并肩走着,他静静地在杨葭身边待着,到一楼大厅时,经理告诉他说外面下雨了,容璟昱看向身侧专注于手机的杨葭,“我送你回家。”
刚刚他也提过,只不过被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现在她应该不会拒绝了,杨葭眼皮子都没抬,随意嗯声就抬脚往外走,容璟昱让司机先回去了,由他开车。
两人坐在车内,雨刷器来回扫在玻璃上,她坐在副驾,杨葭用余光撇了眼开车的容璟昱,只看得到半张脸,浓密的黑睫,高挺的鼻梁,硬朗流畅的面部线条,较之前,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韵味,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方向盘,白皙的手背上暴起着青筋,袖子被挽到胳膊肘下面,领带有些歪了,又好像没歪,她斜着看得不太准确。
京城最近好像是个雨季,隔三差五就下雨,让杨葭烦的不得了,脑子里乱作一团,叹口气,半阖着眼睛,看向窗上的雨滴,渐渐模糊了外边的景象。
车里开着冷气,杨葭穿的单薄,揉着皮肤,一个红绿灯口停下,一件西装外套丢在了她身上,她看他,容璟昱目不斜视地盯着红绿灯倒计时,身上那件衣服有些淡淡的木质香,很醇厚,她识趣的披上,车程似乎有点长,也可能是容璟昱开得慢。
足足半个小时,车子才停在了路边停车位上,转头就看到了睡着的杨葭,姿态松懈,靠到了座位上,望着熟睡的脸,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臂伸过去,轻轻抚着披散的发丝,在她消失后,他找了她许久,骂她白眼狼,说她没心肝,可又打心眼里害怕她在外头受欺负或者吃不饱穿不暖。
恨她又不忍心。
“葭葭。”他轻轻开口,说话的声音极小,像是没控制住情绪,才叫出名字,眼神带着几分忧郁,她过得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在他手里养的杨葭,笑容永远是发自肺腑的,穿着华贵,待人真诚友善,圆润健康,任谁见了都要夸几句,现在的她,没有一丝丝温暖的情谊,饭桌上的笑假的他都不想戳穿。
他在想消失的六年,杨葭到底受了多少苦,看向她消瘦的手腕,眉心浅浅皱了起来。
直到一阵雷声,她额头冒着冷汗,睁开双眼后,还惊魂未定,身上的西装外套落在腿上,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杨葭看过去,是容璟昱,收回视线,闭了闭眼,大口喘了几口气,把呼吸调整过来,一瓶水递了过来,杨葭接过去猛灌。
梦里的一切荒诞又现实。
杨霆和母亲奥利维娅一直是她噩梦的源头。
“好点了吗?”容璟昱问。
“嗯。”她还没有镇静下来,把水还给他,撑着座椅,低着脑袋吞了吞口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纸巾贴在了额头上,动作轻柔地擦着,她抬起眼睛,和容璟昱对上,他没说话,只是将她额头的薄汗擦掉。
“我走了。”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急促,只是匆匆丢下这么一句,关门声便响起,容璟昱降下车窗,还有毛毛细雨飘进来,看着杨葭走进小区,然后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两人没有联系方式,没有什么机会见面,上次一别,让容璟昱担心很久,托人打听了她的住址。
下了班已经晚上,门铃响了三四遍,那么久没有人开门,心里悬着,正准备再摁门铃时,门忽然开了,焦急的手放下,见到杨葭的那瞬间,她的状况不是很好,像是强撑着虚弱无力的身体,似乎生病了,他顾不得那么多分寸边界,把之前的狠话抛之脑后,扒开门走了进去。
“你怎么了?”
许是见到容璟昱,有些意外,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说了句没事,转过身朝里面走,容璟昱大步走过去,一把拽过她的胳膊,两人面对着,他的手贴住她的额头,特别烫,拉着她走到沙发上坐下,看到倒地的酒瓶,和插满烟灰缸的烟头,眉头皱得更紧,“你怎么搞的?”
她倒在沙发里,没有回应,容璟昱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走了,大概过了十分钟,没关的门再次打开,带上门后,他手里多了个袋子,坐在她身边,将体温计拿了出来,给她测体温。
这间隙也没闲着,把退烧贴的盒子打开,抽出一片,贴在她的额头,刚坐了没几分钟,又站起来去厨房沏药,才发现厨房就是个摆设,锅碗瓢盆什么都没有,还是现烧的开水,变温以后沏好药,端着杯子,压制着生气的情绪,拿出她的体温计,看了一眼,39度1,放到一旁,她很抗拒喝药,但被容璟昱硬生生的灌了下去。
喝完药的杨葭裹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上,容璟昱观察着四周,黑灰的装修很是压抑,扫过酒瓶,真的有在努力压制不发脾气,将卫生收拾好,又派人送来了厨房用品和蔬菜肉类,这么一来,才勉强有点人气。
她昏睡了过去,自然不知道容璟昱把家里收拾了一番,睁开眼睛时,一阵香味扑鼻,裹着毯子,揉了揉额头,看向干净整洁的家里,因为她睡觉的缘故,客厅没开灯,但过道那边灯火通明。
穿上拖鞋,把毯子丢下,走到了过道那边的开放式厨房,和客厅隔着一面墙,看到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茫然站在原地,环顾着家里四周,和不远处的岛台上放着的花瓶,里面插着红色的玫瑰,与家里黑沉沉的装修形成强烈的对比,很扎眼。
走到厨房,容璟昱注意到了她,这时候的他没有昔日的上位者姿态,围着灰色的围裙,衬衣袖子挽着,多了几分温情,他拉住杨葭,贴她的额头,杨葭竟然觉得自己沉浸在梦里那般不现实,因为她总觉得这样的画面,自己一生都不会遇见。
但容璟昱真真切切的站在面前,饭香味也充斥着家的滋味。
杨葭抬起头,看容璟昱,他自言自语的说着温度,和身体状况,全然没注意到有些炙热的目光,两人对上眼之时,她已经收敛,他说了句马上吃饭,然后进了厨房。
生病这几天,她没吃上几顿饭。
有时一整天都不吃。
当她坐在餐桌前,丰盛的食物摆在桌上,她还是觉得不真实,热气腾腾的饭菜被顶上的光照的更加有食欲,杨葭这样子引起了容璟昱的注意,他问,“不舒服?”
“没有。”
然后低头吃饭。
容璟昱往她碗里夹菜,嘴上还说多吃点菜。
杨葭小时候就爱吃,因此他找了中西厨师教他,到时候也不至于饿死。
他一直都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有厨师,家务有佣人,轮不到他动手,但他想学着照顾杨葭。
刚学做饭的时候,可谓是坎坷曲折,小的是火候不对,调料放错,大的是炸了厨房,把自己好兄弟吃的食物中毒,进了急救室,但凭借着他越挫越勇的精神,现在的厨艺已经炉火纯青了,养活一个杨葭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一直把杨葭照顾到痊愈,每晚做了饭,看着她吃了药才舍得回家去。
但她的病好了之后,两人就没有可以见面的理由了,他们都不是擅长主动的人,有时候心里憋的难受,也不会去联系对方。
有时候容璟昱都觉得自己不争气,为什么就不能多说几句话,拉近两人的距离,后悔了一次又一次,真正见到她时,也只有冷冰冰的对话,和客客气气的态度。
他一直对杨葭那种云淡风轻,不把事当事的态度很生气,因此那次才说了那句狠话,其实心里一点都不想各自安好。
两人之间总有一种莫名的羁绊,这种感觉很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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