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幸福美满在杨葭身上从不存在。
她这辈子都得不到父母的肯定,从小到大,从懵懂到成熟,磕磕绊绊走到现在。
方初得了钢琴比赛的冠军,杨霆借此机会把她叫回家,顺便说了生日会上的事,他们两个都是暗地里针锋相对,表面上还是一对父慈子孝的画面,但在家里总是说着说着,就能吵起来,以杨葭的脾气秉性,没把桌子掀了,已经是给方初面子了,她对那对兄妹没什么好说的,一年半载都见不着几面,毕竟是她的好日子,自己还能把局面闹僵吗,回怼了几句杨霆,就从杨家出来了。
行走在道路上,六月份的天气燥热,许多人都会选择吃完了饭出来散步。
小区楼下路口的便利店,杨葭进去买了几瓶啤酒,坐在高脚凳上喝,在她的记忆中,好像没有太多温暖的画面,回忆太过残忍,让她不敢想起,小时候奥利维娅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好,因此杨霆才不回家,可她做不做的好,在自己出生那一刻得知是个女孩时,他就已经把难看的脸色表现出来了,之后更是百般嫌弃。
他总觉得女孩没有用。
杨葭是个硬骨头,他越是怎么觉得,自己就偏要反着来,他不想让她学经商之道,那她一定要站在决策层一票否决他的提议。
自从得知杨霆害的那么多家庭不幸,连最后一丝幻想都不在抱有,有些人天生就是坏种,她流着他的血,自然会领悟几分,生性淡薄,冷漠无情,可她善恶分明。
思绪飘着,门口的门铃响起,把脑海里的画面全都打散,她顺着声源望了过去,没想到是容璟昱,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似乎没发现她,径直走到收银台要了盒烟,收银员拿了盒烟,然后忍不住调侃,“你家又不住这,怎么天天来这买烟?”
“等人。”
这两字说的轻巧,他买完烟就出去了,车子停在便利店一侧的路边停车位上,他坐在驾驶座,挽着衣袖,车窗降下,胳膊夹着烟撑在窗边,微微歪着头看便利店落地窗后坐着借酒消愁的女孩,她依旧消瘦,坐在高脚凳上,眉眼暗淡,形容不出来的苦涩。
容璟昱不知道她怎么了,但知道她不高兴,坐等了一个多小时,她像是喝醉了,趴在桌子上,他见状捻灭烟支,开门下车,再次走进了便利店,店员本想问他怎么又来了,却看到他径直朝杨葭走去,他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时,才恍然明白。
我站在收银台看着门边桌椅前坐着的两人,杨葭无论从外形内在,都有一种厌世的叛逆感,觉得这女孩从骨子里头就离经叛道,可又长得实在美艳,让人挪不开眼,所以她每次来,我都和她搭几句话,她有时候回,有时候敷衍的嗯声就走。
我也见过几次容璟昱,每次来开的都是豪车,戴的名表,这些只在我梦里出现过的东西,有个人每天不重样的让我看到,有时候进来买盒烟,有时候停在便利店门口划分的停车位上,神色凝重的抽着烟,看着对面的路口,像是在等人,可从没见过人影。
容璟昱与曾经想和杨葭搭讪的我相比,这瞬间,我脑海里出现一句话。
完了,被秒了。
同时又不得不提一句,容璟昱这男的确实有魅力。
容璟昱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扶着她出了便利店,两人一路走回了家,容璟昱拉着她的手放在指纹锁上,拉开门,摸索着把灯打开,她坐在换鞋凳上,低着脑袋晕晕乎乎的,容璟昱蹲着身子,将她的鞋子脱下放进鞋柜,看着她这个模样,暗叹口气,将她抱起,放进了卧室的床上。
杨葭没吭气,也没对这举动有一丝挣扎,漆黑的房间全靠窗外的月光才隐约看得见,他帮她把被子盖好,准备走的时候,手突然被拽住,容璟昱心颤了一瞬,又听到她说,“对不起。”
她从没跟谁低过头,骨子里带着傲气,宁可断根骨头都不会说句对不起,可她不能让对自己好的人真心错付。
声音很小,但他听的清清楚楚,转过身子蹲在了她床边,抓着的手被他反握住,“我知道你身不由己。”
杨葭的泪顺着眼角流下,转过头看向天花板,只觉得嗓子哽得生疼,叹气后,他问,“你恨过我吗?”
“那时候小,哪懂什么恨不恨的。”
其实他恨过,恨她为什么会不辞而别,可思念大过恨意,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心里总是会忍不住担心她的现状,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吃饱,有没有不开心,可这些他都不知道。
杨葭闭上了眼睛,看不见四周,没忍住又一次叹气,“我想陪你待在那一方天地,但又想你平安无事。”
如果因为她,让容璟昱本来平静的生活变得和自己一样,那不如杀了她,来个痛快。
软肋不能展露,否则就是致命弱点。
容璟昱抬手替她抹去泪水,心里平静不下来,六年了,整整六年,他从一个少年变成男人,从潇洒肆意的公子哥变成驰骋商界的容总,这一步步走来有多么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看着她的脸,这么多年终于得到一句抱歉,可他并不是想让她道歉,他心有不甘,幸福近在眼前,为何要让他放手。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慢慢的,杨葭睡了过去,他靠在了床头柜,坐在地毯上,双手依旧没有松开,回忆波涛汹涌,朝自己袭来,知道杨葭能做到这步,心里做了多久的准备,他太了解她了,她的性格就像一根钢筋,宁死不屈,又坚韧的独活许久。
天是什么时候亮的,容璟昱看着窗外阳光有些恍惚,偏头望向熟睡的人,眉眼藏不住的疲态,站起来,手还没有松开,就被再次攥住,他回头,两人对上眼,杨葭眯着眼睛看他,疑惑了一会,松开,坐起来,“你怎么在这?”
显而易见,她不记得了。
容璟昱没打算隐瞒,“昨天你跟我道了歉,今天我决定原谅你。”
杨葭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抬着头看他一眼,就低下头,掀开被子,容璟昱见状把拖鞋并齐放在床边,她把鞋子穿好,去洗澡,她本想着容璟昱应该会走,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两人对视。
他站起来,杨葭默默把头转过去,开始找手机,容璟昱把沙发上的衣服拿起来,把手机掏出来,走到她身边,手机戳了戳她的胳膊,她注意到,接过,没电了,放到床头柜上充电,过了一会,开机了。
“给。”杨葭把手机转过来,朝着他,容璟昱看着电话的拨号键盘,眼底有些喜色,接过来,一位数一位数的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摁了一下,拨出去,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声音,她闻声面不改色的把电话挂了,将手机关上,放在床头柜,房间安静的可怕,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还站在那,引起了杨葭的注意,她开口,“你不上班吗?”
“奥。”他想了想,补一句,“我有事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杨葭点头,他转身走了出去,离开后去了公司。
吴助看到容璟昱还穿着昨天那套西装,给他拿了套新的,然后他说他今天要休息,就径直去办公室的里间床上躺着了。
两人自这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容璟昱本想找借口发信息,却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显得太过刻意,因此就放下了这个念头。
他这个人有些形容不出来,可能分两面,一面是在外人面前,一面是在杨葭面前,在别人面前他稳重成熟,却又有一种从内而外的疏离感,让人望而却步,另一面的容璟昱,他自己都觉得惊奇,有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对她好,会冒出来孩子气,幼稚的没事找事,然后吸引注意。
容璟昱他不太喜欢热闹,整个人的情绪淡淡的,但发起飙来,能吓死个人,自从家里对他最好的二哥在他留学期间被容家突然宣告死亡,情绪就变得有些暴躁,后来暗自查他的事情真相时,出了一场车祸,他的右耳听力受损,只能模模糊糊的听出来什么意思,更加消极,整个人变得暴戾乖张。
而杨葭与他大不相同,她天生的坏种,和杨霆一样,性格脾气经过家里的熏陶,情绪变得跌宕起伏,能动手绝不吵吵,有什么仇什么怨当场就给报了,憋不了一点气,他们两个如果没有低头的,那这段关系走不了多远,能走到现在,已经说明了他们有在维护关系。
他们之间有一种很微妙的气氛隐藏,别人察觉不到这种像磁铁一样的关系。
六年前的容璟昱觉得杨葭很吵很坏很暴躁,可还是一次次迁就她,教她怎么平息自己的情绪,让她常用不太熟悉的筷子,昂贵的花瓶被摔碎,他都没有生气。
容璟昱的坏脾气遇见杨葭后,好像蒸发了。
他们好像放下了身份地位,平等的去对待彼此,呵护彼此,尊重彼此。
爱能毁灭一切,也能治愈一切。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这句诗的意思是自己的感情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发觉时已经深入骨髓了。
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是爱你的,今天才发现,有些人注定就是为了某些人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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