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楚国王都的一家小医馆后屋，简易的摆放了桌椅，一张灰色垫褥的床挨着窗户，楚衡就这么半靠在窗边，看着细心给他喂药的许涟漪。

一个时辰前，他在酒馆内秘密见人，而后离开时，察觉有人跟踪自己。但正当他准备将人甩掉时，却觉得浑身无力，似是中毒征兆。

眼看着跟踪之人要借机下手，许国公府的三小姐碰巧经过，见他人不对劲，将他救上马车带来了医馆，请大夫解毒后又亲自给他喂药，不假人手。

六七岁的孩子，能沉着冷静到这份上，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而这个许三小姐，如今在楚王都的贵家小姐圈里，算是有些名气。

先是在宴会上给十三公主解围，获得了她的青睐，后又在几个宴会上展露了头角，大家都说许国公府的三小姐聪慧可爱……如今，又救了他。

可楚衡生来对别人的好意有所提防，他与这许家一不是沾亲带故，与这三小姐也非早前相识，她对自己的关注度，却有些超过了。

有什么必要，这汤药得她一个小姑娘来喂，也不是没伺候的人，越是高门大院，不该越看重男女大防？

她这么聪明，总应该清楚的不是么。

楚衡看了她片刻，没有张口喝药，而是淡淡问：“你想要什么？”

许涟漪愣了下，心间一跳，脸上满是不解：“我没想要什么啊。”

楚衡作势要下床，许涟漪连忙放下药碗阻拦他：“殿下，你身上的毒尚未完全清掉，大夫说得把药喝了才行。”

“我没事。”楚衡下了床，脚落地的时候感觉人还有点晕眩，但比刚刚好太多，他继续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时停下脚步，侧过身看她：“想好要什么了，可以来找我。”

“殿下！”许涟漪追了出去，楚衡已经走到医馆正堂了，再喊人不免要引起动静，于是许涟漪生生顿住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她的脸上浮现一抹懊恼和不甘。

到底哪里不对，按着书中所写，男主楚衡去酒馆与人商议事情，被一直想加害他的人下了毒，还派人跟踪意图杀他。

他虽强撑躲过性命之忧，却因中毒昏迷了好几日。

而现在自己出现救了他，他怎么非但没有很感激，还对她格外的疏远冷漠，像是有所提防。

“难道我用错方法了？”可从小受尽冷眼，时常被欺负的男主，心底里最渴望的就是温暖，否则女主当初的救命之恩，怎么会成为他生命中的一缕光。

女主可以的，她也可以，更何况她先认识了他。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她错漏了。

许涟漪撺紧了拳头，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也不会就这么接受书中“许涟漪”的结局，她一定要攻略楚衡。

“小姐，您在这儿啊。”这时丫鬟小兰才姗姗来迟，手里还抱着两本书，是许涟漪让她去找的。

许涟漪眼眸一亮：“找到了？”

“找到了，我按小姐说的，将银子给了他媳妇，她就把书偷出来卖给我了。”小兰将书交给她，许涟漪摸着略有些泛旧的书页，“告诉他们我是谁了没？”

小兰点点头。

许涟漪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原本这两本东西，是打算与他关系进一步后，当做礼物的，现在她有了另外办法，能引他注意……

**

在姜妩的有意宣传下，去道观找小道长算卦的人多了起来，名声也渐渐有了些，一个月后，便有人开始去道观的古树下祈福。

祈福的牌子价格不等，要让小道长写符的，就更贵一些，到了十一月初，道观的香火终于旺起来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秋意去的快，来不及反应，街上的人就开始穿袄子了，天越来越冷。

张家兄弟俩蹿了个儿，裤脚一下就缩到了脚脖子，刘氏给两人各做了两套新衣裳，反而是姜妩一点没动静，还穿着去年刘氏缝的小袄子。

樱草色的小袄子上绣着戏花蝶，衬得那小脸白莹莹的，细软又薄的刘海都挡不住那双灵动的眼睛。

她坐在张元朗给她搭好的秋千架子上，脚尖杵着地儿，一晃一晃的，心里边琢磨着事儿。

主屋那开着窗，稍稍抬头就能看到个侧面，杨天临瘪了瘪嘴角，自打那次被那小丫头堵的说不出话来，他就没和这家子打过什么照面。

娘还说他家小女儿乖巧懂事又伶俐，若他有个这样的妹妹就好了。

他才不要这种牙尖嘴利的妹妹！

杨天临又抬头看了外头一眼，恰好看到那飞起来的小脚丫，他哼了声，没心没肺，他可不是吵不过她！也不像她说那样看不起五谷之农。

他就是，让让她！没错就是让，君子不与女子计较。

这时，院子西边卖豆腐的宋娘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豆腐羹，走了过来，“宝儿，快下来，趁热喝豆腐羹了。”

刘氏客气，每回来总会给她们捎带些菜，邻里之间就多了来往和人情味儿，加上小丫头乖巧嘴甜，生的是人都喜欢的模样，叫人忍不住就想亲近，多疼爱她些。

“谢谢宋娘子，好香呀。”姜妩伸出双手接住了碗，碗边沿不那么烫，正好把手给捂热了。

“谢什么啊，我那蜜渍豆腐卖得那么好，多亏了你给出的主意。”宋娘子笑眯眯的看她像小猫儿似的一口一口抿着，嘴唇上还沾了点白，那模样可爱极了，一边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难怪你爹娘把你当心肝宝贝，真招人稀罕。”

“宋娘子才好看，柳叶眉细细的，跟蟠桃会上的仙子一样。”

宋娘子被她逗得发笑，掐了一把她的小脸，“让宋娘子瞧瞧，这小嘴是抹了蜜了吧。”

两人笑闹着，就听正屋传出一道不屑嗤声：“油腔滑调，为了口吃食惺惺作态，伏低小人！”

姜妩脸上的笑意一凝，“宋娘子，有人馋了呢，就是嘴里说不出好话，还不知道怎么做人。”

说着姜妩一眼看过去，杨天临啪的一下关上窗户，像是不屑与她多说的模样。

姜妩扬了扬眉，吵不过认怂啦！

“宝儿……”宋娘子轻轻拽了下，主屋里那位将来是要考功名的，平日里进出没什么往来，几年后都未必住一块，何必结了怨。

“宋娘子，你别担心，读书人可清贵得很，怎么会和我一个丫头片子计较。”姜妩才不会惯着他，考功名怎么了，还不一定考得上呢！

“希望如此。”宋娘子摸了摸她的头。

姜妩捧着空碗，胸口这会儿暖烘烘的，熨帖极了，“对了，宋娘子，要不要和我一块做些生意？”

“嗯？”宋娘子被岔开了注意，再看姜妩一双狡黠透着光的杏眸，“你与我仔细说说。”

姜妩想到了卖冬暖茶，毕竟天气热的时候，糖水和茶水卖得极好，入了冬月，要是能喝上一口热乎的，也是个美事儿。宋娘子的豆腐羹，还有香苏汤、桂花饮子……

地儿她都想好了。

说干就干，姜妩得了宋娘子的应后，扭头去了太清观，小道长忙着卜卦，好不容易闲下来，听了姜妩的打算，满口答应下来，“这当然没问题，门口那儿我到时候给你支好桌子，烧水的东西我这都有，你要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同我说就是。”

姜妩嘴角的小梨涡愈发明显：“那就多谢小道长了。”

“宝儿姑娘跟我客气了，你那时候说祈愿树，如今啊，院子里那一株古树就成了姻缘树，发财树，大家伙来这儿烧香卜卦，求什么的都有。”

姜妩看了出去，外面参天古树上挂的红绸簇新鲜艳，比她上回来时后，足足翻了一番多，香客陆陆续续，才说几句话的功夫，小道长便被人拉着解签去了。

人群里一道瘦高的身影，一下将姜妩的目光吸引过去，待看清楚他旁边的女子时，姜妩更大瞪大了眼睛，她连忙跟了过去。

可还没跟上，人就淹没在人潮里，看不见了。

姜妩在原地转了两圈，一个不留神被人带了一下，险些摔倒之际被一双大手牢牢撑住了身后，接着就被抱了起来，“大哥？！”

“宝儿，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

“我和宋娘子一块过来的，约好了待会儿一块回去的。”姜妩反瞧向她大哥，奶声问，“大哥不是在木工坊吗，怎么也来了这儿？你一个人来的，还是和别人来的呀？”

张元朗肉眼可见地紧张，绷紧了些身子，“师傅接了太清观修缮的活儿，让我先过来看看，对，就过来先看看。”

姜妩抱着他脖子，故意凑近了道：“是嘛，大哥该不会刚刚是想去拜姻缘树吧？”

“说什么呢，我哪里需要这个。”张元朗对上姜妩那双亮晶晶满是促狭的眼眸，一下明白过来，挠她痒痒肉报复，“好啊，你是拿大哥寻开心。”

姜妩左躲右闪，笑成了一团，“我不敢了，大哥，我真的不敢了。”

“小宝儿，张大哥，好巧啊。”朱茵茵的声音让两人止住了笑闹，一个再次绷直了背，姜妩窝在大哥怀里打量，笑盈盈地回了一声，“姐姐好。”

朱茵茵笑了笑，往手里拎着的篮子里摸出了一块糕点，递给姜妩，“这么巧碰着了，咱们可真有缘分。”

姜妩的目光从朱茵茵篮子里那红绸子一角，挪到了两人身上，朱茵茵往大哥的身边靠近了些，大哥绷得愈发直了，耳垂红的快滴血了。

那可不是一星半点的缘分。

“宋娘子好了，我跟宋娘子回去，大哥你忙。”

临了，朱茵茵蹲下身，十分欢喜地摸了摸她小脑袋，贴在她耳畔悄声说了一句。

等宋娘子领着姜妩走远了，张元朗才稍微松了些身子，可还是有些不自在，“你刚才和宝儿说什么了？”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不告诉你。”

张元朗的神情有些无奈，看着女子脚步轻快往古树去，拿着红绸牌子，闭着眼许下愿后，把牌子递给了来人，“你帮我，抛到最高的地方，越高越灵呢。”

这一回，张元朗没问，老老实实接了过来，望着女子灿烂笑容，手中握了握，往最顶端的树杈扔了过去。

愿你，所求皆所愿，皆所得。

也愿大家，所求皆所愿，皆所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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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018.新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