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聿很少哭，至少在爻野的印象中是如此。

他认识谢知聿以来，见过谢知聿练舞摔得膝盖青紫也不吭一声，见过他为了抠一个转音熬到凌晨，却极少见他哭。

他们年龄相仿，可谢知聿的路，比他难走太多。

一年半以前，沈弋霄突然把谢知聿带到公司，当时的少年总是低着头，连跟人说话都不敢抬眼。

没人知道沈弋霄从哪找到的他，直到去年春节，所有人都回家团圆，谢知聿却留在那间挤了四张上下铺的老式宿舍，爻野才偶然得知，谢知聿是孤儿，父母早逝，连个能回去的家都没有。

那年春节冷得彻骨，爻野记得很清楚，那是楚燕修走之后的第一个春节。

花都很少下雪，但是那年却难得下起了雪。

当时公司的情况刚开始好转，宿舍还是租的老式居民楼，电线像乱麻似的缠在墙上，没有空调，取暖全靠一个旧小太阳。

大年初二那天晚上，线路突然短路，火苗从窗户窜出来时，整个楼道都飘着焦糊味。

舟渡家离得最近，在路口就看见远处的火光，一核对地址，魂都吓飞了。

那是他们的宿舍！

他疯了似的给谢知聿打电话，听筒里只有冰冷的无人接听。

群里瞬间炸了，舟渡连厚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冷风灌进脖子也浑然不觉，踩着结冰的路面往宿舍跑，鞋底打滑好几次，差点摔进雪堆里。

等他冲到楼下，火已经被消防员扑灭了。

曾经住了六个人的宿舍，墙面被熏得漆黑，窗户玻璃碎了一地，消防员刚浇过的水顺着墙角往下滴，在地面冻成薄冰

可谢知聿呢？舟渡扒着警戒线想往里冲，嗓子都喊哑了：“我弟弟还在里面！让我进去！”

手腕突然被人拽了一下，他回头，看见满脸乌黑的谢知聿，额前的碎发被火燎得卷了边，却偏偏扯着嘴角笑：“渡哥，我没事，就头发燎了点，你看……”

舟渡没等他说完，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刚才憋着的害怕全涌了上来，眼泪砸在谢知聿被烧黑的衣服上，哭得浑身颤抖不止。

后来沈弋霄赶过来，看着狼藉的宿舍，沉默了很久，从那之后，公司才真正把他们的安全放在心上。

再后来公司上市，成为行业龙头，可爻野总记得，是那场火，让他们从挤在旧宿舍的小孩，变成了被真正放在心上的团队。

谢知聿是最不敢放弃的人啊。

沈弋霄带他来公司，是把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从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拉出来，让他第一次有了伙伴，第一次知道被人照顾是什么感觉。

爻野还记得公司做过的快速问答，工作人员问他们家的感觉是什么，其他人的回答要么是妈妈做的饭，要么是爸爸的呼噜声。

只有谢知聿低着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这里就是我的家。”

他太珍惜这个机会了，没有从小练舞的软开度，没有天生的表情管理天赋，所有东西都要一点点抠。

别人练一遍的动作，他要练十遍，别人轻松驾驭的转音，他要对着镜子练到嗓子哑。

他很少生病，不是身体壮，是不敢生病。父母当年就是因为没钱看病才走的，生病这两个字，是他心里不敢碰的伤口。

可现在，这个连小命快没了的时候都没掉过泪的人，却在会议室里闷声哭了。

爻野想走过去，脚却像灌了铅。他知道谢知聿的软肋，普通的安慰太轻了，反而会戳到他的伤口。

最后，他也只能悄悄走过去，手指轻轻搭在谢知聿的背上，只能用这种沉默的方式，告诉他“我在”。

舟渡抬头扫了眼众人，笑了笑，说：“大家先回去吧，我陪他一会儿。”

人群这才散去。

回到十楼训练室时，爻野还没缓过劲来，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眼神发飘。

楚燕修一眼就看出爻野的不对劲。

他没经历过谢知聿的过去，没见过那场火，也不知道那个春节有多冷，只能隔着一段距离，悄悄观察着爻野的表情。

楚燕修知道这种缺席的无力感，就像爻野提起过去的事时，他只能安静听着，插不上话。

这种感觉让他有点像局外人，尤其是看到慕砚秋围着爻野转想逗他笑，爻野却只是扯了扯嘴角时，楚燕修更清楚一件事，离开的这两年，或许真的错过了很多事情。

“好了，别愣着了。”

楚燕修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离下午的 Rap课还有时间，我们先把《无人区》的歌词定下来，然后再顺几遍舞蹈。”

慕砚秋把爻野拉了过来，几人围坐在一起快速过了一遍Rap词。

这次虽然是演绎Zen的新歌，但是也给他们留出了创作空间，副歌部分可以用《无人区》的原版旋律，主歌部分他们可以自己填词，也可以直接演唱Zen的原版。

萧霁对这方面不是很擅长，但他依然记得上次考核时楚燕修自己作词作曲的那首Rap，很是惊艳，所以虚心请教了他。

“燕修，这种歌是不是一般自己作词比直接演唱原版要更好，对于舞台的呈现效果来说是不是也会更好？”

楚燕修耐心解答：“一般来说是的，但是不必勉强，毕竟作词有很多时候需要灵感，硬写出来的东西不一定适合这首歌的整体基调，而且一首歌通常来说都应该有一个主题，所以我们首先应该把创作的主题定下来。”

萧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这首歌应该定一个什么主题？”

楚燕修没有直接做决定，而是先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没，我们畅所欲言。”

“我觉得应该是梦想和未来。”慕砚秋直言：“虽然是这首歌的歌名叫做无人区，但是从歌词来看表达的观点是，即使逐梦途中我遇到了无人区，即使我是孤身往前走，也没有关系，因为未来的曙光就在不远处。”

楚燕修赞同地点点头：“说得很好，其他人还有别的想法吗？”

“偶像…”江闻璟弱弱地举起了手，“我有不同的想法。”

楚燕修：“可以直说。”

江闻璟说：“我跟砚秋的想法不太一样，我觉得虽然是叫无人区，但其实作词者是渴望身边有其他人陪伴的，也渴望逐梦路中能够遇到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就如同我们十个人聚在一起，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用这个寓意进行创作。”

萧霁点点头：“我赞同闻璟的说法，我也觉得这是个好主题。”

楚燕修听完江闻璟的想法，视线在爻野耷拉的脑袋上停了两秒。

“老幺儿呢？” 楚燕修特意提高了点声音，目光落在爻野身上，“有什么意见？”

爻野眼神没什么焦点，他眨了眨眼，看了看楚燕修，又扫过围在身边的萧霁和江闻璟，摇了摇头：“没什么意见，我都可以。”

“那我们就按闻璟说的主题来。”楚燕修转头拍了拍慕砚秋的胳膊：“你的想法也很好，下次有机会再用。”

创作是一件费时间且枯燥的事情，特别是写词这件事，需要一遍遍地斟酌。

但是楚燕修好像没有这方面的负担，这是充分发挥他超强记忆力的时候。

就在别人还为歌词发愁的时候，楚燕修已经做好词，然后坐在钢琴前面开始编曲了。

流畅的钢琴声在训练室里响起来，瞬间就吸引了人的注意力。

江闻璟一蹦一跳地跑到楚燕修身边，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对楚燕修除了对偶像的崇拜感之外，还多了一分熟稔感。

因为他发现楚燕修不仅实力强，而且没有架子，最重要的是他非常公平公正，并不会因为跟谁关系好就无底线地偏向谁。

每次楚燕修做出的决定，都是在考虑他们团队的综合条件的情况下，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江闻璟想到这里，对楚燕修的崇拜更多了一分，他现在不仅是想要跟楚燕修同组完成舞台，更想的是能够跟楚燕修出道，并且让楚燕修当他们的队长。

“偶像，你是不是弹琴也很厉害？”江闻璟凑在钢琴边，眼睛亮晶晶的。

“不算厉害，略懂一二，能做简单编曲。”说话时，楚燕修手指在琴键上顿了半拍，流畅的琴音瞬间停住。

“你可别听他骗你！”慕砚秋走过来，加入他们的对话：“他不仅会编曲，高难度曲目也能弹，而且他最擅长的不是钢琴，是吉他。以前练指弹的时候，老幺儿还总凑过来听，说比录音里的还好听，对吧？”

慕砚秋这话明显是说给爻野听的。

楚燕修顺着他的话，往爻野那边看了眼，语气放软了些：“确实，以前老幺儿总抢我吉他拨片，说要学，结果练了两天就嫌手指疼，又扔给我了。”

爻野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慢慢抬起头，看了楚燕修一眼，小声嘟囔着走过来：“那拨片本来就不好用……”

楚燕修在琴键上弹了个轻快的小节，故意逗他：“不好用？那你后来还偷拿我用过的拨片，还藏在枕头底下。”

“你怎么知道！”

爻野震惊，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完美，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黑历史，楚燕修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