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太师之死

夏苒苒拧眉看向自己胳膊上的血珠,小声嘟囔着。

“还好那疯子没下死手,他可就我一个女儿!把我惹急了,看我不离家出走!一个人守宅去吧!”

“小姐……”

小蝶满眼心疼,轻将药膏涂抹至夏苒苒的红印上。这药膏冰冰凉凉,已好久都未用过了。

(小姐皮肤娇嫩,哪受得了老爷的鞭子……)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看着很可怜吗?!”

夏苒苒最烦别人露出可怜自己的眼神,虚伪假意,令人恶心不适。这点,她与小蝶已说过多次,结果小蝶还犯,夏苒苒的火气瞬间被点燃。

小蝶幡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赶忙道歉。

“是,对不起,小姐!”

“哼!”

夏苒苒本还想要责骂几句,突看到小蝶脸上渗血的牙印,心中怒火紧急熄灭,假意翻一白眼维护自己生气的形象。

“你也去给你脸上擦点药,别留疤了!”

“多谢小姐关心。”

小蝶闻声一愣,忽又笑笑。

“小姐咬得不深,定不会留疤的。”

“这还不深!出血了啊!”

夏苒苒惊得抽回胳膊起身,她不明白小蝶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夺过小蝶手上的药膏,俯身说道。

“我帮你擦!必须得涂药!你可是女子哎!”

“!”

小蝶被夏苒苒的举动短暂惊到,不再多言。

夏苒苒手指纤细,指腹柔软,粘着药膏轻在小蝶脸上牙印处点滑,眉头不自觉发紧。

(我竟然咬得这样重……)

小蝶心中暗喜,右嘴角略微上扬。

(小姐一直都很好……)

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天,年仅十岁的小蝶被生母遗弃捆绑于城外芒山中的树下,孤阳西下,寒风刺骨,时不时还伴有几声狼嚎。

小蝶的父亲心狠,想让小蝶被山中豺狼吃了去,母亲还算有点良心,给小蝶穿了件棉衣。

好在其母亲没啥经验,绑得不紧,小蝶很快便自主解开,刚准备离开却被身前的声响逼停。

“吼——吼——”

迎面走来一只耳尖具黑色耸立簇毛的猞猁。小蝶年纪尚小,不知眼前猞猁具体是何物,单是觉得这小东西来者不善,许是刚才解绳子动静太大引来了此物。

小蝶僵直身子慢慢后退,环顾四周寻找趁手武器,看了良久,只瞧见左手边两米处有根还算粗的树枝,犹豫之际又瞧了瞧猞猁,只见这猞猁仍是步步紧逼,紧紧盯着小蝶。

“!”

小蝶顾不得其他的,只身前去捡那树枝,猞猁见机立刻冲小蝶扑来,腾至空中,小蝶快速捡起树枝朝猞猁重棒打下,但由于天气干燥,这树枝一打即断!猞猁直接冲小蝶的小腿咬去,棉服被咬破,直接咬进小蝶的小腿肉里。

“啊!”

小蝶疼得赶忙丢下没用的树枝,俯身用力一扯猞猁耳朵,猞猁痛得松口,但应激划过小蝶胳膊棉服,又是一爪直接连衣带肉的划破,鲜血直流。

“哈!”

小蝶松手一刹那,这猞猁自知不是对手便赶紧跑开。

寒风无情如冰刃,吹得小蝶又痛又冻,为了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去,小蝶强忍着剧烈疼痛下山,伤口被冻得紧绷,终于赶在暮鼓前进城。

在小蝶的记忆中,那日没有黄昏,天色仅是逐渐变暗……她走在长明街上不知何去何从,无家可归。

意识将要模糊之际,她倒在一家酒楼门口,无力起身,她清晰又略微模糊地感到身边围上了好多人,人群声音很小却又好似有些嘈杂,直到一个稚□□声出现。

“爹!我要买她当我婢女!”

“呵?你不嫌弃晦气就叫下人来领。”

“不嫌,我就要她!”

“嘿?你这孩子咋这么奇怪呢?她瘦成这样,指不定还患有什么病在身上,领回去干嘛?”

“我不管!有病就给她治嘛!我就要她!”

“行行行!”

……

故而,夏苒苒再怎么对小蝶发脾气,她也不会恼火或是心生不满,她的一切都是夏苒苒给的,心智也是夏苒苒开的,她的武功,她的思想皆属于夏苒苒。

……

另一边,沈实平居于自己府中后院,后院养了许多红靛颏,满是“咿—哩——”的叫声,它们自在飞着,累了就落在地上歇歇。

沈实平高束长发,衣着苍蓝直裰,无过多绣花玉佩装饰,这些个红靛颏见着他也不飞,沈实平仔细避开地上几只红靛颏,来至那熟悉的角落。

今日是孙倩芊的忌日,房檐下支了一灵台,明显有被风尘打磨的痕迹,应是有些年头了。灵台上端放着故友孙倩芊的灵牌,旁还挂着陆昭侯的画像。沈实平小心抽出三根香插于灵牌前的香炉上,香烛烟气飘然。

沈实平神情一改往日怒目杀意,眼睫毛低垂,失焦盯着灵牌轻声低语,语声很低,低得只有自己能听清。

“芊芊,你的孩子与你好像,那双眼睛最像……性子也像。哪哪都像……”

沈实平抬头聚焦,会神看向灵牌,恍若是透过灵牌在看后面一活生生的人那般。

“你放心,陆兄不会有事的,我会替你守好他的,守好他的皇位,江山……”

“他已围了京城,不日登基,和儿为太子,媛儿为公主,你父亲和郎中勉无皆会被封侯,三地郡守也……”

思绪落于郡守二字突然停顿,沈实平忽意识到不对劲,压眼皱眉,鹿城严五已好些时日未送书信汇报战况,粮草送去也不见回信!

(严五做事可靠,久无音讯,定有问题!鹿城可是出了什么状况?)

此事事关重大,沈实平没功夫祭奠孙倩芊了,忙大步出府,驾快马离开。

……

夏府内一切照旧,夏苒苒在屏风后柜里寻出一白色轻薄面纱递给小蝶,挑眉看向小蝶左脸的咬伤道。

“戴上,换件紧身衣服,陪我出府。”

小蝶会意接过面纱,不解问道。

“小姐要去哪里?”

“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

说着,夏苒苒毫不避讳地脱下外裙子,一层层坠落于地。

小蝶也背过身去,跟着脱衣,正当要换上夏苒苒给自己搭的花黄束身衣时,夏苒苒突蹲下,从后抓住小蝶的脚踝。

“你这疤也是褪下了!”

“嗯!”

小蝶被叶芷这一举动吓得差点没站稳,慌忙低头道。

“嗯,去年就看不见了。”

“那就好,你胳膊上的呢?”

说着,夏苒苒又起身抓过小蝶的右胳膊仔细端详。

“都看不见了!”

夏苒苒惊喜笑笑,小蝶被抓得不适应,但不好反抗扫了夏苒苒的兴致,只能咧嘴跟笑。

“多谢小姐关心。”

……

二人换好衣服很快就要出门,刚走至后院,阵阵敲门声响起。

“咚——咚——”

“谁呀?”

夏苒苒闻声与小蝶顿觉诧异,相视警惕。这是夏苒苒院子的后门,门外鲜少有人经过,外人根本不知晓此处,门外敲门人是……

小蝶上前隔门问道。

“是何人在敲门?”

“是我!叶芷!”

叶芷穿着穆棱给自己定的橙色新裙子,为避人耳目还披了个灰色披风,她站在门口听声辨人,以二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回话。

“小蝶!我是叶芷,有事找你们家小姐!”

“叶姐姐?”

夏苒苒闻声一愣。

(叶芷?她来干嘛?)

“小蝶,开门。”

“是。”

小蝶得令开门。叶芷那熟悉的身影渐渐显现,看得夏苒苒眼前焕然一新。自从叶芷回了成王府,气色就越发的好,面色较几天前更为红润动人。

夏苒苒忙上前凑近叶芷,眼神玩味,抬手快速一挑叶芷脸上水嫩肌肤。

“姐姐真是越发的好看了!”

“哼~妹妹才是呢。”

叶芷顺势越过门槛进来,小蝶也非常有眼力劲地将门掩上,紧紧关注夏苒苒的眼神。

“姐姐不维护世间秩序,此行找我有何要事?”

夏苒苒双眼弯弯,浅浅笑道。

“我……”

一问起这个,叶芷顿感有些难为情,结结巴巴说道。

“我此次前来……是想请教妹妹几个问题……关于男女之情的……”

叶芷抬眼看向夏苒苒,自觉尴尬。

“男女之情?”

夏苒苒认真听着,毫无羞涩或是□□之意。

(世界维护者,竟也会为情所惑?有趣……)

“姐姐来我房里坐吧。”

“好。”

叶芷见夏苒苒一改平日古怪,反而正经十分,瞬知自己找对人了。

……

午门千步廊中,高墙六米,长六百多米,高耸阴凉压抑,空无一人。

沈实平策马狂奔于千步廊中,廊房之上,陆和手握弓箭,拉弓微微眯眼瞄向沈实平的深棕西极马,思索片刻后又将瞄头指向沈实平的上身,三指轻放,箭猛地射出。

“嗖——”

箭头飞速划破空气,瞬间穿透沈实平左胸。

“哈!”

一股快而急猛的力突击,沈实平胸前鲜血直流,垂头看向胸前突出的锋利箭头,惊得直接从马背上跌下,重摔于地又翻滚了几下,最终平躺于地。

身体的重量加摔下的冲击力,箭身多处折断,中间直接在沈实平的胸腔中翻折,直戳心脏。

“!”

沈实平疼得叫不出声,只觉一阵前所未有都想象不到的剧痛,口里是血,身里也是血,血溢出而包裹全身。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塌陷了,说不出的容器破裂感。

思绪因这股剧痛猛然停滞,完全无法思考射杀自己的人是谁,弥留之际,仅有眼神可以用力,他拼命盯着万丈高空,碧天长云,执念仅是一个名字,也只能想到一个名字。

(孙倩芊。)

很快,他不知自己是否死亡,只是全然没了意识,一切定格黑屏。

“哼~沈实平,凡是对兰儿构成威胁的,不论是谁,都得死——”

陆和眸色阴暗,拉长尾音,见看守的几个驻兵吓得就要跑开报信,极其不耐烦。

“烦人碍事的鼠辈。”

陆和只好快速俯身,从小腿边的箭筒里抽箭,将其尽数射杀。陆和自小跟着陆昭侯学武,长剑大刀耍的一般,唯独这一箭术叫人生畏。

紧接着,他便下至沈实平尸体旁,巨大的血腥味令陆和不由得皱了皱眉。

“死了还是这般惹人厌。”

为确保万无一失,陆和俯身探了探沈实平的鼻息,确认其了无呼吸才起身冷笑。

“沈实平,千步廊阴凉,本公子便不为你收尸了……”

……

陆和离开后,太师沈实平被奸人所杀的消息很快传到陆昭侯耳中,惹得陆昭侯勃然大怒,迅速召集京城谋士与陆和陆安媛二人,进行商讨对策。

郎中勉无,侍中孙板原,右相夏权,藩城郡守齐面康,凉城郡守孟瑞,嫡长子陆和,嫡女陆安媛齐聚揽政殿。

陆昭侯威武严肃坐于穆霄平日批奏折的龙座之上,一一俯视桌下众位心腹,暗自打量一番,声音浑厚说道。

“想必诸卿皆已知晓此行所为何事,据令史检验得出,太师沈实平,巳时末刻被弓箭暗杀,死于千步廊中。”

众大臣听闻面面相觑,互相猜忌又守口如瓶,良久不敢说话。

“父亲,女儿觉得,沈叔父既是在千步廊被射杀,出手之人定是廊顶的驻兵所为,只要查出这驻兵背后之人即好。”

陆安媛前行开口分析道,落落大方。

“嗯。”

陆昭侯略微欣赏地嗯了一声。

凉城郡守孟瑞见状也赶忙跟话道。

“郡主所言极是,依臣之见,能在如今这特殊时期买通宫城兵卫,安插眼线之人定是身份尊贵,常能出入皇宫之人……”

孟瑞已有四十七,说着说着,声音越发微小,他是武将,不善分析,尽管再想表现也只能尴尬收场。

“太师聪慧过人,不论是谁,多多少少都有惜才之心,且太师平日素不与人结仇……故依臣之见,这背后奸人定然是为了挑衅陆侯!”

侍中孙板原年过半百,仗着陆昭侯是自己的姑爷,在其浑水摸鱼,此话说了又好似没说一般。

夏权沉眉暗暗思索,不予理会。

(慕容老骨头,穆棱硬骨头……)

夏权才不关心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偷在心里盘算要挑这二人里的谁出去当替罪羊……

(左相权高位重,但是个心系百姓的老古董,且不喜乌烟瘴气,不争不抢……呵!虚伪老徒。)

一想到左相慕容青山,夏权就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一声。

(成王有君王之才却不争皇位,多年来甘愿为臣,近年来拉拢朝中大臣,势力颇大,与陆侯互不干涉……哼!他们二人莫不是有什么协议?还是有不为人知的关系?势必借机试探几分口风。)

“咳咳!”

气氛就要凝重至绝顶时,夏权忽用力震喉,轻轻嗓子,开口道。

“依众位所言,此人身份尊贵,常出入宫城,又意为挑衅,……那便仅有成王一人!”

“嗯!?”

陆昭侯与众位闻言一致瞪目看向夏权,在场的,谁人不知成王无心皇位,娶妻后更是鲜少发言,明眼人都能看出穆棱早已把心收回于宅院中……但转念一想,好似又觉夏权所言极是……

夏权见状仍旧毫无压力,一副久居官场,稳重可靠模样。

“成王与皇上本就是兄弟相称,同在宫中长大,即便是朝堂上秉公无私,也难以确保兄弟二人私下感情深厚,此次行动,他定然是要参与进来的!太师沈实平未到而立便辅佐三皇,智计过人,不论放在何处都是栋梁之才!”

“成王此举,一为震慑,二欲除我营智谋之士,以乱我军心!”

夏权振振有词说着,目光一刻不曾离开陆昭侯的神情,只要陆昭侯露出一丝不悦,夏权便会立刻改掉说辞。

陆和站于夏权右侧,垂眸不语。

(沈实平,你就当是成王暗算于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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