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叶芷躺在床上转辗难眠,此刻的凝香园简直安静的可怕,无婢女伺候也无小厮提水,洗澡什么的基本都是叶芷一人完成。
无常跟着一群侍卫负责打扫清理成王府,他们闻惯了血腥味,处理尸体也极其熟练,几个时辰就将王府死尸尽数拉至城外,留了几十个侍卫将其好生安葬。
叶芷侧身面朝床栏躺着,双目难闭,皱眉反复思索下午小彻的忠告。
(不能爱上小说世界的人物,我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只要我一离开,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成王,皇上,权臣,主角配角什么的,全都销毁殆尽……)
(呵……全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叶芷左手紧紧揪着被褥,一遍又一遍地小声喃喃着,眼眶不自觉湿润起来。
随着眼泪划过面庞,叶芷变得有些无奈,快速抹干泪迹,语气略微颤抖道。
“叶芷,你怎么哭了?你怎么哭了啊?你怎么可以哭啊……你爱上他了吗?你真的爱上他了吗……你想跟他长相厮守,一辈子留在这小说世界吗?这是大庆,是古代,一生都守在这成王府里,你受得了吗?你受得了吗……”
叶芷不断地自言自语,试图窥探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生前因家庭背景,叶芷对待他人皆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渐渐演变成了讨好型人格加伪善面具。
二十多年以来,她早已习惯且自觉地埋藏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和感受,不惹事不交知心朋友,努力做好人群中的小透明,故而,她的大脑也理所应当地替她抉择诸事,和为贵,吃亏是福不是祸。
“你可以给我一些回应吗?你还活着吗?请给我一些回应,求求你了……”
叶芷凝神与自己的内心对话,想要唤醒那个被封存已久的自己。可还是太难了,不论叶芷再怎么呼唤,心海就是一片深灰的死水,毫无波澜,或许那个所谓的自己早已溺死其中。
但叶芷依旧不死心,嘴角因悲伤情绪而控制不住地抽搐,一遍遍地恳请自己给予回复。
“求求你了,回答我,我知道你还活着……你肯定还活着……求求你了,叶芷……求你了……我真的很需要你……求你了……”
漫漫长夜,叶芷泪水打湿锦绣丝织枕的同时,夏苒苒同样夜不能寐。
夏府内黑灯瞎火一片,夏苒苒解了衣,摸黑靠在床头,扶额冥想,莫名有着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小蝶!”
夏苒苒捋不清思绪,索性喊小蝶前来问些事情。
见小蝶未立即出现,夏苒苒又唤了一声。
“小蝶!”
“小姐,我在!”
小蝶忙从背后仅隔了一堵墙的小床上闪起身,外衣都还未穿便慌忙来至夏苒苒床前,声音略带哑意道。
“小姐,有何吩咐?”
(果然睡着了,竟要我喊两声……)
夏苒苒听着小蝶的语气沉眉不语,一时间竟忘了要问的话。
(真是的,近日就这般疲倦吗?脑子都变得不好使了……)
夏苒苒聚神苦想一番,豁然开朗,轻声问道。
“你最近可有打探到我爹的动向?”
“回小姐,听府上下人传话,老爷今日晌午应是进宫参见陆昭侯了。”
小蝶强撑困意回道。
“进宫?!”
闻声,夏苒苒眉头瞬间一挑,接着问道。
“可打听到他进宫所为何事?”
“还不知晓,不过听前院的下人们说,老爷下午好似又在前厅挥鞭,至于别的,小蝶不知。”
小蝶说着说着逐渐清醒。
“又发疯?”
夏苒苒双目微颤,低语喃喃着,仔细猜想夏权进宫商谈的要事。
(进宫,发疯,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让他那老人家如此生气?难道他又作妖未遂?不对,在这节骨眼上,还是得盼着他点好事……夏权啊夏权,你可别站错队了,这次不同往日,稍不留意可就是万丈深渊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呐……夏权……)
“小姐?”
小蝶试探问道,看夏苒苒可还有何要问的。
“啊哦,你去睡觉吧。”
夏苒苒回神打发小蝶道。
“是。”
小蝶转身正欲离开,忽想到什么又止步叮嘱道。
“小姐,秋凉了,解衣就入眠吧,担心着凉了。”
隔着清辉黯淡的月光,夏苒苒抬眸撇向小蝶单薄的里衣,柔声回道。
“嗯。你也是,往后夜凉,你起身记得添衣。”
“是。”
小蝶被夏苒苒这一温柔语气搞得有些错愕,迅速退下。
夏苒苒躺下盖好被子,还是没有丝毫的困意,脑中源源不断地浮现有关夏权的文字。
夏苒苒倒是比夏权他自己更怕夏权倒台,从而连累了自己。夏权那老狐狸上朝就跟游船一般,日日划水。多少人觊觎他这右相的位子就有多少人想置他于死地。
夏权从官几十载早就不在意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想坐就得坐,不想坐也得坐,这地位早已与他的生死和整个夏家的存亡挂钩,由不得他任性。
别的府邸大多妻妾成群,人丁旺盛,而这丞相府,却只剩得了夏权和夏苒苒二人相依为命。
年轻时夏权与刑部尚书管培庆的庶出第三女管欣结发为妻,当时夏家势大,夏权的父亲夏津炎已是当朝右相,而夏权又是夏家的嫡长子,身份尊贵,他要娶管欣,管培庆这个做父亲的那是一爽然诺之,毕竟夏权有才有颜且无不良嗜好,管欣嫁过去真就是管家高攀了夏家。
婚后二人甜腻了一年,管欣很快就生下了夏苒苒,夏苒苒呆萌爱笑深得夏权喜爱……就是管欣腹部那多条挥之不去的纹路惹得夏权膈应,在管欣怀孕期间就时常在外逛花楼,夏苒苒刚一出生就带回了一名叫花九娘的小妾。
花九娘年轻貌美身材好,夏权虽不是真心爱她,但因生理需求日日留宿花九娘房中。短短三个月,管欣便支撑不住投湖自尽了,死前单是留了一封短信。
「花灯那夜偶遇郎君乃欣儿此生至幸,欣儿从未见过郎君如此的温文贵人,今世能为郎君诞下一女已了无遗憾,愿君安好。」
夏权看到此信后追悔莫及,他自小任性惯了,哪知管欣竟对自己依赖至此,当即休了花九娘跪在管欣棺材前大哭一场。那一刻,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好似弄丢了最容易保护的人,整日郁郁寡欢游山玩水。
一年后京城鼠疫泛滥,死伤惨重,皇太后都难逃劫难,夏家更是无一幸免。待夏权游完归京,收到的即是先皇的一道右相的任职诏书。
这一称相,便是二十多年。下位同僚换了又换,唯独夏权稳坐相位。
……
鸿楼内,紫娟按照沈竹的吩咐收拾叶芷衣物,收拾得差不多了又下楼去照着沈竹给的话术参照通知鸿楼众位歌姬舞姬。
“各位好姐姐,近期京城动荡,客流大为减少,楼中冷清亏本,被迫关楼,现将各位姐姐的卖身逐一契归还,还望各位姐姐另寻出路。”
众位歌姬舞姬围着紫娟仔细听着,无一不是欣喜难耐,鸿楼兴旺,一夜金子银票多如流水,随便拉一无名小歌姬都已是赚得盆满钵满。现今鸿楼不景气,却不压榨工钱也不扣人的,还不用自己给钱赎身,简直是京城烟花地之最。
“哎!先把我的卖身契给我!我有要事急需早些离开!”
人群中一名叫粉眉的舞伎举手喊道,很是兴奋。
闻言,众姐妹也是一脸磕cp表情,呦呦地起哄。
“呦~~~~~~~~~”
一名叫扶花的歌姬扬着嗓子调侃道。
“眉姐姐,你就是急着去找武大那穷小子吧!”
粉眉双手捂脸,羞笑着低头道。
“尽瞎说!”
“呦呦~还不好意思了?!眉姐姐,眉姐姐~”
粉眉旁边的几个好姐妹着粉眉继续调侃,欢笑一片。
唯独琵琶女芭叶在后默不作声,面无表情,不悲也不喜。
(京城各楼都有主上安排的眼线,若是鸿楼倒了,我就没了过多价值,主上还会留我吗?……我还能见到主上吗?……呵……)
芭叶心中冷笑一声暗想。
(还是莫要想些不可为之事了……我该何去何从呢……)
……
芭叶攥紧卖身契,很快收拾好包裹来至上官府门口。
她的衣物甚少,平日里忙着偷听情报也没好好地伺候客人,三年来赚的银两多是弹琵琶的辛苦钱。
见上官府门前有侍卫看守,芭叶不敢贸然前去,只好随意找了间小客栈暂且住着。
她心中惆怅,头枕着胳膊趴在茶桌上静静回想与上官烬的初遇。
三年前,芭叶刚满十八,但已被卖到过多地,赌坊,花楼,转而又到了黑市。
黑市奴隶多为男子,上官烬也喜欢在这买奴隶,这儿的人都已是无根无亲,身世大多很浑,但上官烬就是喜欢,他觉得身世至浑就是简,好利用,青峰就是在这买的。
也是投缘,芭叶刚来这就遇到了上官烬,上官烬那年已有二十三,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芭叶是美人胚子,当即就要出钱买下。
买下芭叶后,上官烬还装出一副君子做派,俯身盯着脏兮兮的芭叶问道。
“小美人,你可愿意跟着我呀?”
芭叶瞳孔颤动,惊得有些结巴,还从未有人如此尊重她,也从未有人以如此温柔且毫无淫邪之意的语气同她讲话。
“美……美人……”
“嗯~”
上官烬眉眼弯弯,真觉芭叶单纯可爱。
“愿……愿意……”
可怜的小芭叶,没读过什么书,也没遇到过什么好人,听不出上官烬言语间的油腻之感,视恶俗为习常,视平语为优待。遇到上官烬这京城第一浪荡子也觉他是极好的,心生眷恋。
芭叶是那种泥潭里接近麻木的女子,本以为自己久经转卖将会草草结束一生时,遇到了风骚油腻的上官烬,这年芭叶十八,短短几年就受尽苦难,而上官烬二十三,已在穆棱手下做事三年,对花楼黑市早已轻车熟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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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芭叶获得自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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