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月间种麦子的时候,有一块地北邻的人家早已种上了,但种得斜了我们家一垄还多,父亲与他辩理,那人自知理亏,但不服气地说: “你这样多的地还差这点,又没儿子继承,干受累,以后脱不了连鞭递。”
意思是说以后一切都是人家的,大车给了人家,鞭子当然也递给人家。
就是这最后一句,大大刺疼了父亲的心,回家与大娘商量,一定要说妾,为的是生儿育女,不再生人家这样的窝囊气。大娘心中有些踌躇,有点不太情愿。看到大娘心中不高兴,父亲以后就再也不提此事了。
十月天,是家家收花生的时侯,全村大部分是沙土地,种花生最适宜,多的有种二三亩的。我们家年年种一大亩,找短工用锨一锨一锨地挖出来,甩打好土,堆成一块运回家。一亩地三四个人起码要刨三四天。运到场院里再一棵一棵的择干净,把择下的花生大天翻晒,等干后再入库,这是当地农民的一项重要收入。但我家人手少,忙不过来,天天给坡里短工送饭,家中还要摊煎饼、炒菜。花生运到家就得看场院,择花生,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每年的这个时侯,都是我大娘吕家庄娘家侄女来帮忙。但帮了地里帮不了家里,还有场院里,顾此失彼,门都看不过来。起早爬黑忙得饭都顾不上吃。看到一年的好收成,心中充满了丰收的喜悦,但累得真够呛。
最忙的时侯,都是我奶奶看孩子、看门。因为家家都种花生,家家忙,我奶奶看着我大爷家和三大爷家大大小小四五个孩子,大人忙得吃饭不及时,孩子们喊饿,奶奶就从我们家拿煎饼,一拿就是一大摞。有道是天下的爹娘向小儿,这话也不一定对。依我说是天下的爹娘向穷儿!手背手心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哪一个吃不上饭他挂念哪个。我大娘自己拼忙受累,煎饼吃不出数来,但也不好说什么,好在都是一家人。以后家的全部还不知便宜哪个孩子。
有时奶奶在场院里择花生,择半天择一大筛子,趁无人时就倒到那边三爷家场院里。因为村东一大片土地分成了三溜,每家一溜。路边是场院,里边是菜园、果园,再里边才是庄稼地,三家近邻,这一切都被我大娘的侄女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回家后对我姥爷说:“爷爷,你快劝劝我大姑,让我大姑夫赶快说人(说妾),我大姑干受累,门都看不过来,以后的日子更不用提了,什么也是给人家干的。”
这年我父亲已经四十岁了,大娘已经四十三岁,有生育能力的妇女,到了这个年龄也不好再怀孕。有句俗话说:“四十三把门关,”何况我大娘从来没有怀过孕,明显地已成定局,生子无望。走娘家时,娘家父亲、哥、嫂、侄子、侄女,都劝我大娘要想开点,事情明摆着。自己又常年有病,每到冬天,天一冷气管炎就复发,十天半月下不来坑,活干不了,还得用人侍候。自己想想,命中注定不能再拖延了,回家后主动劝我父亲不要再等下去,赶快说人,生儿育女接续烟火,使后继有人。
我父与大娘感情很深,患难夫妻,相依为命。二人平常常说玩话,父亲说:“你亏了摊着我们老刘家,我给你看病急,不疼钱,不耽误,假若摊到别人家,你有十个命也早没了。”
大娘就说:“你两次大病,第一次伤寒,人都傻了,多亏了我精心护理才活到今天,又一次头上长了个疔疮,一病半年多,最后生命垂危,奄奄一息,大哥与三哥要给你穿寿衣,我死活不让,我说,谁也不准动他,谁动他我与你们算不开的账!结果没有敢动的,半天以后又从阎王爷那里回来了。”
村里的人们背后也常说:日后脱不了连鞭递,父亲是个要强的人,我要说妾生儿育女,接续烟火,偏不连鞭递,要活出个人样来,活个样子给你们看看。现在大娘主动提叫父说妾,这是她的好心好意,甘心情愿的。但父亲是个孝子,这样大的事情不好自作主张,就先与我奶奶商量,奶奶同意后才决定说人。
我大姑家是桃园村,与王辛庄子是邻村,也知道女方的为人,针线饭食,待人接物,没的挑斥,就找人从中撮合,在1940年,花了三担麦子的身价银,女方把人送在了桃园男方的姐姐家,找了个黄道吉日,把苦命的明秀娶在了家中。从此才过上了像样的,有了指望的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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