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投降后的第一个春节,西刘的人们旧艺重提,又组织起了一帮青壮年耍起狮子舞,到各个大村庄玩耍,但这时当年武术队的老前辈有些已经不在了,有的也都四五十岁了,只能做一些高跷、跑狮豹、顶裹等玩艺儿。
说起顶裹,现在的青少年没有见过。是大壮男人腰中捆上一道半圆形的钢圈,中间一条钢信子,从腰间通到头顶或肩上,或壮汉们半举着的一双右手掌上。钢信子是从衣服内藏着通上去的,从外面看不出来。钢信的顶端有核桃粗一指高的一截,这一截的上端又有高出一寸多的铁尖尖。上裹的孩子腰中也有个半圆的钢圈,一条铁信子通到足下,钢信的下端有三寸左右长的一横踏板,踏板底下有一个洞,把上裹的小孩两腿并立,用布条从腰到足捆紧,两足踏在踏板上,只有上身与胳膊能动。上裹时大人抱起孩子,使孩子足底下铁窝与大人手上的铁尖相接,相接之处用一点心盒或烟卷盒伪装起来,使人们看不出连接处的奇妙,只看到头顶上方或一只手上方的烟纸盒上,托着三、四岁的孩子,这样巧妙地紧连着,但大人行动自如,变化无穷,其奇妙无比,不可思议。
顶裹是四个大人或八个大人,孩子也是四个或八个,四个尚且不好找,八个就更不用说了。大人找好了,最难找的是孩子,找小点的胆小害怕,不敢上,大点的太重,时间长了大人承受不了。要轻妙的还要大胆的,找来找去只找了三个男孩。下一个不好找了。急得领队的大爷团团转。最后我父亲自告奋勇说,让我家英子试试,大爷说:“能行么?到时候哭鼻子怎么办?”
父亲说:“孩子胆大,天天在树上玩,先不要化妆,捆结实顶上试一试!害怕就算了。”
父亲领我去,大爷先一个孩子一包点心哄着,叫我们不要怕。然后把我从腰到腿捆在了铁架了,抱在大人准备好了的手掌上,使两下里凹凸相接,两边两把钢叉架着我的胳膊,大人慢慢站了起来,然后走了几步。
父亲问:“英子,害怕不?”
我说:“不害怕,很稳当,好玩极了。”
别的男孩脸色吓得黄黄的,看到我不怕,他们也都不怕了。一旁的人们都赞口说:“好大胆的小妮子,脸一点也没变色!”
正月十四这一天,演出队来到了我姥娘家村,吕家庄。这个村在近处是最大的,近千户人家吧,离西刘村二里路远,一会就到了。在庄头上,跑狮子的穿好狮衣在前开路,鼓乐队敲着锣鼓在狮子的后面。掮碟子掮碗的刘乐仁大叔,口才最好,到哪里演出也是他地卖纲的,每说一句话都惹得人们捧腹大笑,幽默风趣极了。
顶裹的大人,一律都是京剧老生打扮,身穿老生袍子,手拿马鞭,带着髯口(胡子)。孩子们在家都化装好了。这一年扮演的是青蛇、白蛇、许仙、法海。大人们用大衣抱着孩子,到庄头上,把孩子蹲在大人手或肩上的衔接处,两边钢叉架起站好,然后大人手甩马鞭,紧跟锣鼓队的后边,狮子开路,浩浩荡荡地走上演出地点。两边人山人海,大人孩子追着看。每走到人家的大门前时,主人赶快点上鞭炮迎接,表示庆祝和企盼一年好运来临。等走到演出大场院中,狮豹哗啦啦的铃铛声,转着圈打着场子,然后顶裹的四个人走到场子中间,十字形来回的串着花,手拿马鞭做着行动自如的动作。卖钢大叔地每句幽默话语,使人们捧腹大笑,其乐无穷。在这**年苦难的生活历程中终于扬眉吐气,尽情的欢乐了。
我大娘是吕家庄人,碰到熟人都与她打招呼,说:“大姑来了,大姐来了,别走了,住下玩两天吧!”
娘说:“今次不行!我是陪我女儿来的,你们看,我闺女在裹上,等会卸了妆,我要领着她,人生地不熟的怕她害怕。”
有的说:“上边是真孩子?不会是纸扎的吧?”
人们也有说是纸扎的,这时领队的大爷听到后,叫人买来了四串糖葫芦,用叉子叉上去,每个孩子一串,我拿在手中咬了一口,酸的我直流口水。人们看到我们会吃东西后,知道是真孩子,全场暴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十分热闹。
旁边的人问:“大姑:哪个是你女儿?”大娘用手一指说: “那个最小的扮青蛇的就是。”
人们看到,小脸蛋,擦了胭脂粉,眉心中间点了一鲜艳的红点,绿色的花衣服,身背宝剑,一条腿立在大人手掌上,另一条腿足穿三寸小绿尖尖花鞋向外跷跷着(这条腿是假的,两条真小腿捆在了一条裤腿里的铁架上了),头顶带着个用丝绸结成的大红花,一手拿丝帕,一手吃着糖葫芦。
那人说:“大姑你闺女真漂亮,打扮得跟天使一样,呼闪着大眼可爱极了。”
扮白蛇的小男孩,一身素衣,也背宝剑,头上是用白丝绸结的花。许仙是小生打扮,手拿折扇,身穿小生服非常潇洒。最可笑的是小法海,脸上白一道,红一道,黑一道,像是花脸武生打扮,手托金钵,身穿袈裟,令人喜爱。长大以后在学校里我们还叫他法海,“法海”这名字就这样传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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