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被逼下关东

自从十爷家出了这惨事以后,排行十一的我爷爷奶奶,吓得要带一家人下关东。听说关外的钱好挣,也太平。我们村就有好几家一块儿下关东的。

那时,管家过日子的是我大爷,我爷爷不管家务事,只管当他的眼科大夫。大家商量好决定要下关东,爷爷奶奶带领全家十二口人,有大爷和他家的两个儿子,还有大儿媳妇,那时我大娘早已不在了,是在生我二哥时难产死掉的,二哥是吃我奶奶的奶水长大的。听说那时我六叔六岁,我大哥三岁,我二哥生下来母亲就去世,我六叔又生水痘死去了,二哥是奶奶一手抚养大的。二爷家大哥二哥,还有我三姑,大大小小十二口人,从烟台坐轮船到大连登陆后,再向北,边走边找工作,在抚顺市找到了木工活儿,一家人好歹住了下来。

临行前,大爷把家托付给了我父亲,说:“五弟,你先别去,等你把家中的牲口卖了,地典出去,把粮食、花生卖掉,把家处理安排好后再听我的回信。我们到关外找上木工活后,来信你才去,如我不来信叫你,千万别去,切记!切记!”

从烟台开船时是晚上.刚上来是在甲板上,船上的乘警用鞭子赶着人们下到了舱底,舱底下墨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各人坐在地下自己的行李上。船一开动,只听到海浪哗哗地响,感到头昏晕向,天旋地转,我娘没坐过船,晕船了,吐得满地是污秽,水也喝不进,狼狈不堪。还有好多人晕船,人们吵着“快开舱门,我们要上去!要上去!”

上边传下话来说: “上来可以,但是要买票。”

我爷爷说:“买票就买票,我们先买十二张。”

上面说:“只卖给男人,不卖给女人。”

这下坏了,在旧社会,女人到处受歧视,没有一点好,爷爷买票是为的我娘,不卖给女人还买票干啥?干脆不买了。一家人就与同船的人们一起在这黑窟窿冬地狱似的里面待了一夜多,第二天中午船到达大连后,一家人扶着我娘下了船,我娘吐得已无人样,面如黄土,蓬头垢面,不吃不喝,已经没得吐了,再吐出来的是黄水、胆汁。

好歹找了一个旅馆住了下来,男人出去找工作去了,我爷爷开方子给我娘治病,病也有好转,命是保住了,只是不吃不喝,再就是水土不服,一病就是一个多月,最后导致饿痨、气管炎,造成了一生的痛苦。

大娘越说越难过,诉到悲惨之处,声调也变了,诉不下去了。我听了娘的遭遇,深深地印在了心里,当年这些事,真是不堪回首。

我追问道:“那你们怎样回来的?”

娘说:“你大爷与你三爷在抚顺厂子里找到了木工活,我们一家到抚顺安顿下,那地方也不好,也不太平,大股的土匪占山为王,只是离市区远些就是了。各人又水土不服,所以你大爷给你父亲来信,让他别再来了,等等看看再说。你父亲在家,晚上不敢在家睡,整天东躲西藏,居无定所,惶惶度日。直到第二年的三月天,你父亲去信说,家中平安些了,东北若不甚好,可以回来。”

一听家中平安了,一家人决定要回家,乐得大人孩子欢天喜地。看起来背乡离井、颠沛流离的生活是不好过的。常言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此言不差。

这次回家可不坐船了,坐的火车。归心似箭,火车一进入尧沟站,年轻人就迫不及待了,下车后一阵小跑,十来里路一气就到了家。

首先见到的是看家的狗,狗摆着尾巴,站立起来,迎接主人的到来,先向大爷家大哥扑去,眼中好像含着泪花,闻闻这个,亲亲那个,似乎在说,你们这大半年是上哪来,今天可回来了。自从人们走后,狗一直趴在大门外,寨门里一动不动,四邻五舍自家族的人们看到非常可怜,给它放上食物,说也怪,它什么也不吃人家的,头也不抬,只有到黑天,我父亲回来,饱饱的喂它一顿,天天如此,直到主人的到来。好狗真是大大的忠臣。

回到家中,日子照常要过。吃晚饭时,你父亲把家中的事情一一向你大爷做了汇报交代。

“大哥,我把骡子和牛卖的银元,埋在了坡里那棵桑树底下,取出来再买牲口用,咱的地我是和人家明言典一年,没处理的春地,现在种上还不算太晚。卖的花生钱多少埋在哪里,粮食钱多少埋在哪里,可以取出买粮吃用。咱家的贵重药材,如牛黄、麝香、琥珀等我都藏在了柴火园子那个垛底下,其余的家具、农具一应物件一件也不少。大车还在,只要买上牲口,地照样种,日子照样过。”

大爷竖起大拇指说:“五弟,我算服了你了!做事光明磊落,细心全面周到,日子一点也没受到损失,这都是全家人的福啊!”

“你看,咱们村同去的三、四家,刘永朋、刘乐松家老婆都死在了外面,家产折腾干净了,弄得人财两空,回来也成了困难户。还有一家人想回来都回不来。世事沧桑,悲欢离合,艰难曲折,往事不堪回首,这就是农民悲惨苦难的人生之路。”娘讲的这些悲苦的往事,牢牢地印在了我幼小的心灵中,历经岁月,挥之不去,一直铭刻在我一生的记忆里。长大后如遇到挫折时,想到老前辈的苦,想想现在,那就不成为困难了,增加了一生奋发前行的勇气和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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