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舟幽末,战火起,又是几年大荒,苛捐杂税繁多,民间同类相食,饿殍千里,民不聊生。
在这样的环境中,却在某仙山下有一小村,村民淳朴,勤劳智慧,他们靠山吃山,竟当真在这人间炼狱中偏安一隅,称得上是世外桃源。
村民安居乐业至今,已有几十年之久。
“小篮子,听说了没?之前路过咱们这儿那商队,这今天又过来了!咱们一块去看看呗?”
“不要,那些家伙有什么好看的?”
“诶呀,走吧走吧,我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衣服呢!”
村中孩童为好养活,多以物件命名。绿树茵茵下,名为小豆子的孩童兴奋地上蹿下跳,拽着比他矮不少的小篮子,直奔村中大路而去。
小篮子本就营养不良,瘦弱得风一吹就倒,此时拗不过他,只得跟着他一路跑。
这一跑,路上听见声音的几个小脑袋就都探了出来。
“喂——你们俩跑什么呀?”这是小石子在喊。
“我们去看好看衣服!你去吗?”这是小豆子。
“什么衣服?喂!我也去!”这是小叶子。
“带我一个!我刚帮阿妈打完水!”这是二狗子,至于为什么他的名字里不带“小”,自然是因为他是家中老二,并且已经过十岁,不该再带“小”字辈了。
“诶,慢点!慢点!这群娃子呀……”有家长招呼着让他们慢点跑,可孩子们都将这话当成了耳旁风,只有那些说要分给他们糕点的家长,才能让他们的脚步停留一二。
……
就这么一路跑,全村的小孩都风风火火聚集到村口,张望着脑袋,想看看那些人穿的“漂亮衣服”。
小篮子被堵在孩子们后面,因为身高不济,他的视线被孩子们堵地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他嘟嘟嘴,自言自语地嘟囔:“所以我才不想来……”
“说啥呢小篮子?呀!他们在那边!”
孩子们一哄而散,很快又聚集到了另一处地方,小篮子只觉得索然无味,自己一个人蹲在原地玩起了蚂蚁。
吵吵嚷嚷的声音逐渐远去,太阳悄悄移位,小篮子还在原地兢兢业业地逗着蚂蚁,观察着它们从发现自己掉下去的饼渣,到召集同伴,把那些食物移回蚁穴的整个过程。
蚂蚁好幸福啊,他想,它们有爸爸有妈妈,还有那么多可靠的同伴,不像我,连自己的爸妈都找不到。
不过他转念一想,家里还有给他饭吃的阿娘阿爹和陪他玩的小豆子,也就又开心起来,专心致志地玩起了蚂蚁。
当他低着头跟着蚂蚁找蚁洞时,却突然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谁?
小篮子猝不及防地被撞倒在地,他抬起头,正巧见一人穿着小豆子口中描述的“好看衣服”,腰上还配一块白莹莹的石头。似乎是见了小篮子脏兮兮的脸,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眼底嫌恶之色一闪而过。
不过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装作耐心地俯下身,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问:“小孩,你们村里有孤儿吗?”
小篮子被他吓了一跳,紧张地往后退了退,一言不发。
那人又追问了几句,小篮子却下意识感到不安,不知该如何回答。
几番过后,大概是耐心耗尽,那人不耐烦地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恶狠狠地逼问:“快点说,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扔到河里喂鱼!”
小篮子被他踢地呕出了一口酸水。
他本来就觉得这问题问得不明不白,现在更是确定了这人不怀好意,于是,作为村中唯一的孤儿,他给自己撒了个谎。
“没有。我们村里好多年都没来过外人。”
“撒谎!”那人抬腿又是一脚,踢得小篮子在地上转了几个圈,他指着自己说:“没见过外人?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们这群乡巴佬一样喽?狗娘生的小贱皮子,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了!”
小篮子反应不及,只能抱头逃窜,他边跑边哭嚎道:“没有,真没有,除了官爷您我没见过其它外乡人,啊!”
锦衣华服的男人听到这话,似乎是被这个称呼取悦了。
他停了下来斜眼瞥了眼半死不活的小篮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又踹了他几脚,冷哼了声:“老子一心向善,不跟你这不长眼的计较,滚回去吧!”
卧倒在地的小篮子无力地吐出了一口血,艰难地捡回了一条命。
此时此刻,他竟天真地以为自己今天已经够倒霉了。
待他捂着满身伤痕回到家中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熟悉的饭香味,而是一阵阵凄厉的哭声。
他推开门,只见原本慈祥可亲的阿娘阿爹此时正不顾形象地跪坐在一块白布后,痛哭流涕,连嗓子都要哭哑。
小篮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的他还满心委屈,只想着向爹娘哭诉自己遇上的飞来横祸。
他颤着声喊了一声。
“爹……娘……”
“你走!你走!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我可怜的儿啊……你死的好冤啊……”
女人哭嚎的声音如当头一棒,砸得小篮子心中狠狠一惊。
他浑身泥土簇簇,和鲜血混到一块,原本还疼得龇牙咧嘴,此时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了。
五岁的孩子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小篮子却有些不同,他孤儿的经历让见过不少人间疾苦,因此,他对“死”字十分敏感。
于是他越过悲痛的养父养母,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一把掀开了地上的白布。
这回,他看清了地上是什么东西——尸体,是小豆子的尸体,是那个早上还活泼乱跳,拉着他去看外乡人的小豆子的尸体。
皮肤青紫,嘴唇灰白。正午的天气下,他浑身散发着寒气,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要瞪出来。
死不瞑目。
小篮子脑子里“嗡”的一声,脚下一软,猛地后退几步,瘫坐在地。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早上的时候小豆子还活生生地,拉着他跑过土路,从身后拍他的肩膀,这怎么才过了几个时辰,他就变成了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了呢?
这让他怎么去相信?
不去管伤痕累累的身体,小篮子浑浑噩噩地从地上翻身站起,冲出了家门。
旁边的憔悴的妇人仍在哭嚎,对小篮子的离开置若罔闻,雕像似的男人仍一言不发,他们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自然没有精力去管顾一个孤儿的去向。
小篮子就这么一路踉踉跄跄地跑向他记忆中的去处,那是早时他没有跟上的目的地。
可能是出于孩童的执拗,也可能是因为出生牛犊不怕虎,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自己必须得弄清楚小豆子为什么死。
可当他穿过家家土院,跑在正午的村间小道时,他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此时太阳正烈,成道的光线穿刺过摇曳的茵茵树叶,洒在扬起的尘土上。本应是正午阳气最重的时间,却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街道空无一人,四面八方,皆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
距清晨的鸟鸣不过两个时辰,这个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篮子贴着一扇一扇的木门,听着门内的啼哭与咒骂,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动着双腿,心中只剩绝望。
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那些孩子,不管是比我大的还是比我小的,如今都变成了一具死尸,我现在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犹豫着走了几步,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猛一攥拳头,脚下生风,将恐惧与那些嚎哭的声音一同丢到耳后,马不停蹄地朝记忆中的方向跑了起来。
死就死!
我的命是阿爸阿妈捡回来的,我是小豆子…不,我是哥哥带大的,哪怕弄一点也好!小豆子他不能白死!
摒着一股初生牛犊不知高低的劲儿,小篮子一口气跑到了早晨时孩子们所在的地方。
他四下环顾,发现周围只有一片破败的房屋,仔细听去,内里似乎有些不同与哭声的声音。
小篮子小心翼翼地挪上前去,贴在墙根处,将耳朵贴在漏风的木板上悄悄听去。
最先响起的便是一个令他十分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响起时,身上的各处伤痕都在隐隐作痛——正是上午踹他的那个男人。
“长老,早上听到交谈的那些‘小猪猡’都处理干净了。我已经问过村里,没有孤儿,看来这儿的‘猪猡’们除了成为‘养分’外,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短短几句话,让一墙之外的小篮子听得遍体生寒。
一个略显成熟的声音接道:“嗯,尽快收拾行囊,去下一个村子。贵妃那边鼎告了吗?”
“已经安排下人去了。要我说,贵妃娘娘也太多疑了,先皇后早在流民暴乱中死无全尸,她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还活着?如今咱们受她旨意,还得提前收割这些没成熟的‘猪猡’……”
中年男子似乎是瞪了一眼青年,怒道:“不可妄议!”
“是是是,”青年无所谓地应了声,转头问向这屋内的第三个人,“喂,魔女,你们什么时候来收割这村子?”
小篮子透过门缝,偷偷朝里看去,只见以凶兽面具掩面的女人盈盈一笑,嗓音千娇百媚,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随性与狠辣。
“那些孩子,受‘魔’侵蚀而死,怨气不散。别着急,他们晚上会回来的。到那时,我会来收下这新生的怨气,你们也就可以完成与仙门的约定了。”
“哈哈哈哈哈哈!”
青年人听完爽朗地笑道:“你们表面上和仙门针锋相对,暗地里倒是勾结地比谁都熟练。不过不得不说,你们还真是会物尽其用,让一个村子死三遍,谁都能受益,不愧是最赋盛名的血宿教!哈哈哈哈哈!”
魔女听完并未生气,只是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残破不堪的木桌,一阵清脆的铃声混着她美妙的嗓音,组成一串婉转的字符。
“说话有点难听啊……曹小公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墙外的小篮子身形一震。这铃铛声似乎能驱动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感,让四肢百骸一瞬间便被阴冷填满。
“哈…哈哈”青年人放荡的笑声瞬间卡了壳,他讪讪嘟囔:“这不是夸你们吗……”
“既然魔女已有定夺,那我们也该离开了。”
中年男人起身,对魔女行了一个礼,便要带上自己不成器的侄子离开。
“喂~慢着。”
戴面具的女人手肘撑桌,往前一凑,让她傲人的身材显露无疑,说出的话却残忍至极。
“那边的小虫子,是不是该处理一下?”
墙外的小篮子双眼瞬间睁大,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心里明白,自己可能逃不过这一劫了。
中年男人脚步一顿,随后冠冕堂皇地说:“我们修行之人一心向善,杀无辜之人易生心魔,阻碍飞升。处理那虫子的事就麻烦姑娘了。”
魔女嬉笑一声,不知是骂是怨,嗔怪道:“真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呀。”
一边说着,她玉指一蜷,转眼间,小篮子纤细的脖子就已经被她掐在手中。
小篮子哪见过这神力,早就被吓得浑身僵硬。他盯着女人面具后蛇蝎一般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嗯?这张脸……”魔女兴致盎然地眯起了双眼。
“怎么了?”快要出门的青年回过头,疑惑地看了一眼魔女的方向。
“不,没什么。这小孩长得还真是好看。可惜……”
魔女感叹一声,手上瞬间黑气萦绕,丝丝缕缕地侵入男孩的七窍之中。
小篮子身体瞬间僵直,几乎是在那些黑气侵入的刹那,他的意识便被剥离,只剩下一个感觉:好冷。
好冷!好阴冷!
血液、肺腑、发丝、寒毛、肾脏、骨骼、大脑都被冻上了一层冰,一层黑色的冰,那黑冰似丝线,一点一寸,扎在他的脑子里,血管中,骨髓间,将自己拉入冰冷的无间地狱中。
不过数秒,小篮子的意识消散,他已然也变成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魔女嫌弃地将尸体随手一丢,掸掸衣袖,扭动着腰肢,轻盈地转身离开了。
可即使强大敏锐如她,也没有注意到:那具已经僵直的尸体,竟轻轻地,自己合上了双眼。
转眼间,太阳将落。
已经哭了近三个时辰的孙姨终于抬起她几乎要哭瞎的双眼,抬起酸软的双腿,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并未从丧子之痛中缓过来,只是此时此刻,她终于迟钝地想起,家中还有一个孩子需要人照顾。
他才五岁,我得给他做饭……
她迷茫地在屋内找了一圈,却没有见到男孩的身影,一下子,她变得不知所措起来。过了好一会,她才回忆起自己似乎说了很过分的话,那时小篮子赌气,好像是……跑出去了。
孙姨麻木的心狠狠一跳,恐惧与不安转瞬包裹住了她的心脏。
她立刻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推了把自己那一言不发的丈夫,焦急道:“小篮子还没回来!你快去找找他啊!”
“小篮子?对,小篮子!”
一下午沧桑了十岁的男人木然抬起头,听完恍然回神,拔腿就往外跑去。
没一会,悠长中带着颤音的喊声便回荡在整个村子的上空。
“小篮子——”
“小篮子——”
“回家吃饭——”
无人回应。
老实憨厚的男人不肯放弃,嗓子都快发不出声音了,他却依然连续不断地喊着。
“小篮子——回家吃饭——”
他音调惆怅,字字牵肠挂肚。
“小篮子——回家吃饭——”
他语音嘶哑,声声如泣血。
太阳从西沉到彻底没入地平线,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从门内探出头劝道:“张哥,别找了。上午那事死了恁多孩子,你要找不着篮子,肯定是也去那边了,要我说,这没找着反而是好事……”
男人一下子被激怒了,吼道:“你才是好事!你家孩子丢了才是好事!你搁那站着说话不腰疼,别咒我家孩子!”
来劝阻的人无奈地摇摇头,关上门,不再劝阻。只留无力的喊声回荡在村头巷尾。
天已深黑,倔强的男人终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
“小篮子呢?”
桌上简陋的饭菜已经冰冷,女人一口未动,直着身子守在小豆子的尸体旁边,一见男人,她匆匆赶来,却什么也没见着。
男人不语,沉默已经彰示了寻找的结果。一时间,女人受不住打击,一下子跪倒在地,此时的她,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
一天内痛失两子,任谁都难以接受。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她无助地喃喃,“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激的他出走……我该死……我该死啊!”
“不,不行!我要去守着他们,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女人似乎有些疯癫了,她从屋内拿出一个小板凳 ,坐在小院门口,伸长脖子,在门口张望。
小巷上空无一人,她就坐在门扉中央,等着她的孩子归来。
她的丈夫见她这样,心中哀恸,却也顺了她的意。夫妻俩一同坐在门口,看天空黑沉,无月无星,像是一张无底洞,包罗人世间的伤心事。
只是没想到,那些死去的孩子,真的回来了。
晚风渐凉,时间已近深夜,长时间未动,孙姨身子都要麻木了,却还是在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前,不愿挪动半步。她身边的男人同样在门前坐了很久,两人心中都清楚,孩子们不会再回家了。
孙姨扶着门框缓缓站了起来,泪水终于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滑落。她死死地盯着门外,一只腿微微前倾,似乎要找这黑夜要个说法。
这一场飞来横祸发生的太突然,他们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就落得此等境地,她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啊!
在她做出下一步举动时,她的丈夫却先她一步关上了大门。
“芬啊,”他唤着她的小名,带着哀求对她说:“咱今天就呆在屋子里,哪也不去,就替孩子们守灵,好不好?”
孙姨犹豫了,她原本想着,即使拼上自己一条命也要找那些衣着光鲜的问个清楚,可看着丈夫眼中的担心,她却又狠不下这个心。
他们都清楚,现在他们都只剩彼此了。
几滴清泪落下,孙姨终于再也忍不住,扑在丈夫的怀中痛哭出声。
时间在一瞬间被拉的很长很长,很慢很慢。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孙姨哭泣的声音一停,疑惑地抬头看向木门。
有人来了?
这个时间……是谁?
不待她去开门,那木门便“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小孩,他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若仔细看清,便能发现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浮肿,眼神呆滞且不聚焦,丝丝冷意从他身上冒出,俨然是没有任何生气的活死人模样。
但孙姨没有去仔细观察。
此时的她,声音颤抖,呆呆地望着门口的人,不可置信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小豆子?”
门口的孩子无动于衷。
“小豆子!你……你回来了?”孙姨欣喜若狂,快步上前,想要把自己的孩子拥入怀中。可在离小豆子仅一步只遥时,她的脚步仿佛生了根一般,止步于小豆子面前。
茫茫夜色中,垂着脑袋的小豆子僵硬地抬起了脑袋,灰白浮肿的皮肤下似有虫子蠕动。他对着孙姨咧开嘴角,露出带血的尖尖利齿,竟是在这诡异的脸上勾勒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当感受到美味的活人气息时,他毫不犹豫,对着自己曾经深爱的母亲扑了上去。
“啊———”
自这一声尖叫起,整个村子似乎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不多时,每家每户都发现有孩子站在门口。他们皆眼神呆滞,血口大张,受活人气息吸引,没一会就席卷了整个村子。
这一夜,惨叫声、血肉飞溅声、咀嚼声不绝于耳,嚎哭声、绝望的嘶吼声于村子上方久聚不散。
有人在屋中听到哭喊声,紧张地探出头查看,却被自己白天已经逝去的孩子一口咬在脸上,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引鹤西去。
有人抱着自己活得好好的孩子,蜷缩在家中闭门不出,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却发现幢幢鬼影无孔不入,还未反应过来时,怀中孩子的头颅便已被摘下。
有人大着胆子放手一搏,从自家房檐翻出,试图逃出这炼狱一般的村子,然而待他走上街道时便惊恐地发现: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在啃食血肉的小孩,整个村子,竟无一处落脚之地。
没有人能逃出这片屠宰场,除了……
“小……小篮子?”
跌倒在地的孙姨满眼震惊,在她身前,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替她挡下了本该夺走她性命的血盆大口。
小篮子浑身上下同样被死人的灰白色覆盖,可此时的他紧咬牙关,寸步不让,似乎并未失去理智。
他背对着身后的孙姨,好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跑!”
孙姨如梦初醒,拉上了急匆匆从屋内出来的丈夫,与小篮子擦肩而过,跑出了房屋。
小篮子见自己的养父母已经离开,心下一松,手上的力便再也难以为继,逐渐卸了下来。很快,已经失去理智的小豆子张开嘴,一口咬在小篮子的肩膀上。
年幼的孩子吃痛,但身上的无力感更甚。他呆呆地躺倒在地,眼神空洞,望着被鲜血染红的黑天,心中的火渐渐熄灭。
至少……孙姨和张叔他们逃出去了,就这么死在这里也好……
在他躺下后,村中的尖叫声、嘶吼声渐渐平息,随着黑夜泛白,逐渐变为了死一般的寂静。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公元前312年,在世人未闻的某个角落,有一个无名村子,遭遇了一场无人关注的无妄之灾。
如朝菌一般,朝生暮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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