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懿看着女子惊疑不定的眼神,温和地笑了笑,“安心吧,我先带你离开这,明早再送你回去。”
毕竟是承了人家救命的恩情,云裳略施一礼,“奴多谢公子恩情,日后定竭力偿还。”
邵懿嘴角微抿,不再开口,有些出神地盯着衣袖口绣着的那一片芙蓉花瓣。
不知怎的,云裳似乎觉得眼前这位天人之姿的长公子有点紧张,紧张什么?她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才该紧张吧。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只有马车轮毂咕噜噜前进的声音响彻在夜里。
邵懿在西京的府邸就在平康里西上角,没多会就到了。
随从肖贺早已候在府外,马车刚停下他便迎了上来,“长公子,您......”
见男人转过身,伸手从车厢里牵出一位鬓发略显凌乱的貌美女子,肖贺的话登时卡在喉咙里,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这......这位姑娘是......”
邵懿扫他一眼,眼含警告,“这位是云姑娘,你立马让人将长思院收拾出来,今夜她就暂住府上,明日再回春坊。”
“是是是!”肖贺的脸上立马笑出一朵花来,没想到长公子也有枯木逢春的一天,语气更是殷勤,“云姑娘,您里面请。”
云裳略一颔首,就跟在肖贺身后进了府。
从前只知邵家富可敌国,什么肉不是现宰的不吃,衣不是蜀锦的不穿,她还以为是谣传,哪有人活得这么娇贵,如今亲眼所见,却觉所言不虚。
偌大的西京邵府只住着这位长公子,却亭台楼阁层层林立、假山水榭绵延不绝,铺在地上踏的都是上好的玉石板,院子里摆着观赏的是不输皇室贡品的红珊瑚盆景,当真是奢靡。
云裳跟在肖贺身后上了正房台矶,两侧的小丫头动作麻利地打起猩红的毡帘,才入屋口,只闻一阵暖香扑面而来。
满屋之物,都是耀眼争光,使人目眩头晕,竟是比从前的太尉府还要富丽堂皇。
云裳敛眸,回身道谢,“还请这位大人替我谢过长公子。”
“这声大人属下担不起。”肖贺不敢受这礼,往旁边躲了一下,“云姑娘不必多礼,还请早些歇下,明日属下再送您回春坊。”
说罢,轻轻掩上门,沿着廊下,往旁边的主院去。
外头的风进了屋,灯火轻微晃动了一下,长案前的邵懿抬眸,见是肖贺推门而入。
“她歇下了吗?”他将书册放回案上,把玩着桌上的玉虎符问道。
肖贺掩好门,两步上前,“属下瞧院子里的灯熄了,云姑娘应当已经歇下。”
邵懿看着肖贺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冷哼一声,“想问什么就问。”
肖贺自小就跟在长公子身边伺候,自然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他嘿嘿地笑了两声,“这位云姑娘可是公子画上那位......”
“你记性倒是好。”邵懿觑了他一眼,“有些事知道了就老实在肚子里放着,若是吓走了她,我便拔了你的舌头。”
“这属下知道,公子放心就是。”肖贺眼珠子一转,“公子进京后常去春坊外,也是因着这位云姑娘吧。”
被一道眼风扫过,他举起双手,“不问了不问了,那明日云姑娘走后,这长思院......”
邵懿站起身,走至墙上挂着的那幅牡丹花画前,负手而立。
也不知今夜马车里熏的荀令香可还合她的意?身上这衣裳最是脱俗,可入了她的眼?自己为她准备的院子住着可还喜欢?
一别经年,原来再见竟是这般光景,只是,她似乎并没有认出自己来。
长久的沉默后,男人轻声道:“那院子本就是为她准备的,她走后日日都着人清扫,务必不染纤尘。”
肖贺一副我很懂的表情,应了声是,然后笑眯眯地退了出去。
邵懿负手立于画前,思绪却逐渐飘回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邵家常年盘踞南郡,寻常高门贵族的聚会自是少不了递请帖,只是邵懿甚少在这样无趣的聚会露面。
南郡郡守夫人与母亲是自闺中的手帕交,两人一合计,借着赏花的由头在郡守府设宴。明面上是赏春桃,实际是为邵氏长公子物色合适的当家主母。
邵懿闲来无事,便陪着母亲应酬交际。
他酒量算不得好,三盏桃花酿下去,眸子里已染上几分醉意。
邵家子弟向来不失态于人前,便独自到院子里散酒,远远便听着花丛里传来娇嫩如春花般的少女笑声,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堆,好生热闹。
不知何时传出的流言,说邵氏长公子喜好娇柔清贵的女子,自此之后诸女极尽修饰之能事,都想方设法地往邵懿的喜好上靠。
说起话来刻意压低声音显得温软,呢喃若莺语,即便是吃惊,声音也像繁叶底下游走的风,轻飘飘的。
他低低笑了声,转身欲走,可不经意的一瞥却将他的双腿定在原地。
在满园的故作清雅中,他一眼瞧见了艳胜芙蓉的少女,她独自坐在一旁摇着纨扇,目潋秋波,颊扫飞霞,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嘴角弯起时,世间万物皆沦为陪衬。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秒,邵懿荒芜的世界里霎时春花烂漫,他从未失态至此,待回过神来,那姑娘早已不知去向。
后来,他再也不曾这般动心过,府里的画师照着他的描述,画了幅美人图,悬挂在长公子的屋内,无人知道这位艳色惊人的少女是谁,就连邵懿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不想知道。
把那惊鸿一面当作是一场长久的美梦。
直到来了西京后,听友人说起春坊里有个姑娘似乎与画上之人颇为相像,邵懿犹豫多日,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寻去了春坊。
*
春坊这头。
鸣渊推门而入,一支袖箭险些擦过他的鼻尖,射入墙面,他背后渗出冷汗,“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褚霁正闭着眼靠在榻上,手里把玩着玉佩,“说。”
“云姑娘的侍婢慌慌张张来寻,说他们姑娘到现在还没有回屋去,可春坊早就清场了……”区区一个舞姬丢了,本不该惊扰王爷,可这位云姑娘对王爷而言似乎有些不一般,思来想去,鸣渊还是决定如实以报。
褚霁眼帘一掀,阴凉的目光叫鸣渊畏惧地低下头,“丢了人就去找,黑甲卫都成了酒囊饭袋了吗?”
“是!”鸣渊双手抱拳,急急退了出去。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鸣渊就回来了,手里还攥着一支断成两截的芙蓉素簪。
后头的黑甲卫押着一个醉醺醺的人进来,那人被破布堵了嘴,摁倒在地,“回禀王爷,在春坊外长巷的地上发现这枚簪子,还有醉倒在路边的项公子。”
褚霁坐在正中的红木金漆宝座上,不看项光,却看着那支断掉的素簪,“她人呢?”
后头的黑甲卫一把扯掉项光嘴里的布条,见他还迷糊着,狠踹一脚,“王爷问话,不敬则杀。”
项光被踹了个狗吃屎,下巴砸到地上,牙还掉了一颗,这下算是清醒了。
“王、王爷…云、云姑娘不在小人这……”
鸣渊拔剑,横于其脖颈之上,几乎立刻见了血,“若有半句虚言,杀。”
项光哀嚎起来,吓得整个人都在打颤,“小人确实来找云姑娘,可半路却被一辆马车劫走了,马车上的人自称是邵府长公子邵懿……
褚霁往后一靠,“邵懿......也来了西京,备车马,本王亲去邵府一趟。”
“那这人?”鸣渊问道,人虽不在项光这,但他半夜劫持云姑娘外出也没安什么好心。
褚霁看都不看地上讨饶的蝼蚁一眼,冷声道:“杀了,尸体挂在城门上曝晒七日。”
“王爷饶命啊…王爷……”项光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哆哆嗦嗦地求饶。
黑甲卫未免王爷心烦,一个手刀劈晕了项光,利索地把人拖了出去。
“王爷,马车备好了。”
“什么时辰了?”褚霁眯眼看着那支素簪的纹样,她似乎很喜欢芙蓉,这簪子虽然素了点,倒也与之相配。
“已是寅时。”
“罢了,回王府。鸣渊你亲去看看,若是她已安全歇下,就不必打扰。”
“属下遵命。”
鸣渊正欲离开,又听马车里传来声音,“那支簪子命人修好后送到王府来。”
“是。”王爷对这位云姑娘还真是嘴硬心软,若说不在意他可不信,看来往后和这位姑娘相关的事还是要盯紧些。
次日李云裳回春坊时,春杏并不在屋内。
她坐在八宝桌前,替自己斟了壶茶,也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就见春杏白着一张脸,失魂落魄地进来了。
看见云裳倒是一喜,“姑娘,您昨晚去哪儿了,可把奴婢吓死了。”她在屋子里守了一晚上,眼圈都青了。
复又愁云惨淡、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来话长,不过好在无事,你这幅样子是怎么了?”
春杏声音打着哆嗦,轻声说,“项光......死了,尸体被高悬于肃章门外,其家眷哭号不止、晕厥在地,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男二宝宝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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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旧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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