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春杏紧紧拉住李云裳的裙袖,摇摇头,“姑娘,这位是项光的夫人 ,不知是谁胡乱传的消息,说项光是......因着您才死的......这会儿正闹得厉害,您先回屋躲躲。”
这话倒没说错,只是消息怎么会如此快地传到项光发妻的耳朵里?
李云裳的目光徐徐拂过躲在人群中看热闹的绿柳身上,勾唇,“是谁有意透露风声也不难猜,谁最盼着我不好,谁的可能性就越大。在这春坊里,绿柳的眼线不少,早晚一一拔了去。”
她转过身,本打算离开,眼角却瞥见二楼的庭柱后露出的半张侧脸,显然也被堂内的喧闹吸引了注意。
方戚?他怎么会在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还想着如何引起他的注意,没想到他自个就送上门来了。
李云裳止住脚步,方向一转,竟径直朝着楼下走去。
“姑娘......姑娘......”春杏眼看着阻拦不住,连忙跟了上去。
那婆娘还欲怒骂,便见人群自中间向两侧缓缓拨开,走出一素衣少女,面系月白面纱,看不清楚样貌,但端其周身气质却不似普通人。
她心有顾忌,口里一时没了声音,瞪着眼打量一番后,插着腰壮大声势,“你是何人,若是不干你事,别来自讨没趣......”
话音未落,但见眼前的少女长睫颤动,泪水垂落,像是娇嫩花瓣上最晶莹的露珠,滴进了所有人的心里,她素手拂开颈侧的发丝,露出白皙脖颈上的一道红痕,分外显眼,白玉微瑕。
“夫人可知,项公子在西京仗着有项大人撑腰,欺男霸女,民间早已物议如沸,他不知收敛,还多次私带禁药入春坊,祸害女子无数。那日被汝阴王抓了个正着,是万万抵赖不得的,单就这点罪名,便可叫项公子人头落地,可王爷只以教子无方为由卸了项大人官职,项家该是感激涕零才对。”云裳不卑不亢,字字清晰,步步紧逼。
“可项公子不思悔改,还在昨夜闯入春坊,以利刃挟持奴意图不轨,若非好心人相救,奴只怕是尸首异处......”
作为项光明媒正娶的发妻,此时听到一个烟花之地的低贱舞女在大庭广众之下口口声声地说,夫君昨夜挟持她图谋不轨,平日里再如何睁一眼闭一眼,那些所剩无几的理智在顷刻间化作灰烬。
“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攀附不成才起了歹心,对我夫君痛下杀手!”项夫人大步上前,右手高高扬起,作势就是一巴掌。
人群中的绿柳兴奋得几乎笑出声来,还以为云裳是个什么聪明的主儿,没想到也是个笨的,竟然自己去蹚这趟浑水,倒是替她省了不少劲儿。
看项夫人这架势,这一巴掌卯足了劲下去,云裳那娇嫩的脸蛋只怕是要好几日不能待客了。
方才还能说会道的云裳像是被项夫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住,愣在了原地,眼看巴掌就要落在脸上,项夫人的身子却猛地一歪,失去了重心,踉跄几步,险些一头栽到地上。
木质的甘松香像是薄纱一般笼罩过来,预想之中的巴掌并没有落到脸上,身前却陡然多出几分压力。
“来人,把这闹事的妇人丢出平康里,若再如此颠倒是非黑白、喧哗闹事,我便拔了你的舌头,让你上城墙同你夫君作伴去。”方戚自幼在军营长大,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概,虽年岁尚浅,但也足够唬人。
而项夫人好歹也曾是官家妻,又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打量着这就是个不好惹的主,身边的手下又各个凶神恶煞,当下也不敢闹了,哭号着被人拖了出去。
少女有些怯怯地睁眼,看见穿着窄袖骑装的俊俏男人正挡在她身前,头上戴着镂空雕花的金冠,黑色的袖口纹着祥云的图样,端的是意气风发、风流倜傥。
“没事吧?”方戚垂头看向还在发怔的少女,目光落在她如春水般潋滟的双眸后下滑,直至那殷红的双唇停下,又似掩饰般移开目光。
云裳红着脸往后退了一步,行礼轻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方戚看着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眼神一闪,咧嘴笑,“鄙姓方,单名一个戚字。”
“原来是方尚书的公子,春杏,往后若是方公子来了春坊定要报知于我。”云裳侧头嘱咐道,而后言笑晏晏地对上他的目光,“今日叫公子看了笑话,改日定与公子共饮美酒,云裳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说罢,并未留念,带着春杏转身离开了人群。
方戚仍旧站在原地,看着佳人裙裳翩跹地上楼,像一阵轻盈的风消失在转角后。
他并非第一次来春坊,自然知道春坊的金字招牌——云裳姑娘,只是从前见她容色艳极,长袖善舞,虽有倾国之色,但也只当她是寻常的庸脂俗粉罢了。
可今日观其衣饰清雅,进退有节,反倒和这烟花之地格格不入,大有出淤泥而不染之姿。
方戚轻笑了声,也不计较女子就这般离去,对一旁面露讨好的罗芙道:“你们坊里这位云裳姑娘还真是个妙人。”
说罢,又是一声轻笑,大摇大摆地带着人走了。
罗芙的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这个李云裳不仅能勾得汝阴王一掷千金,还能叫兵部尚书家的嫡公子英雄救美,可真真是好命。
她清清嗓子,甩着手绢赶人,“还围在这里凑什么热闹,都散开去,今日的事若听得谁添油加醋、胡编乱造,就趁早收拾东西滚出春坊去。”
站在人群中绿柳面色阴沉,心中不甘,怎么云裳这个贱人次次都有这样好的运气,狐媚子!她一甩袖,扭着腰肢上楼去了,把楼梯踏得砰砰响。
罗芙一脸迷茫,喃喃道:“这丫头是吃了什么火药了,脾气这么大?啧,你们还看什么看?都别看了,赶紧干活去!”
回屋之后,云裳好整以暇地坐在拔步床上饮茶,和方才那胆怯又清淑的女子判若两人,“春杏,替我备份礼过两日送到方府去。”
春杏正替她温壶里的茶,闻言好奇道:“为何不是今日就送,趁热打铁,也好让方公子更加上心,他可不是春坊的常客,和汝阴王一样,一月能来个两回都是稀罕事,若是过上两日,说不定方公子早忘了这事了。”
“傻瓜。”云裳执着纨扇轻敲了春杏的臂弯一下,“轻而易举得到的女子才容易忘,得不到的女子就跟天上的明月一样,想忘都忘不掉。方戚这样的权臣公子,自幼众星捧月,见过的美女如过江之鲫,门当户对的自是不必说,巴巴送上门的更是数不胜数,要引得他的注意,就不能走寻常路、做寻常事。”
“姑娘说得深奥,奴婢听不懂,但定照着姑娘的吩咐做。”春杏弯弯嘴角,反正在她眼里,姑娘就是顶聪明的女诸葛,按她说的做,绝对不会错。
方戚尚武,方家也乐得给他铺路,他年少时便在燕郡的军营里长大,很少回西京,所以云裳只在宫宴上同他见过一面,那时阿姐还笑着打趣,说方家的嫡公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
这么寥寥的几分印象也早已被仇恨和时间的风沙所掩盖,淡忘在脑海中,直至今日相见,这些零碎的记忆才被重新唤起。
云裳不知道当年之事方戚是否无辜,虽然在她看来,方家的每个人都该死,而想要接近方家,方戚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一月之后就是兵部尚书方商之母方老夫人大寿,府里的管事按例会挑选平康里的歌舞女子入府表演,若是识得方戚,或许就有机会进入方府一探究竟。
云裳懒懒地掩面打了个哈欠,提起了另一件事,“那日罗妈妈说的游园是什么时候?”
春杏替她揉肩捏腿,“就在后日午后,奴婢听说是因着新进了一批姑娘,所以今年春山居的游园弄得格外盛大,有许多达官贵人要来呢。”
春山居是罗芙赚了钱之后在郊外置办的一处私家园林,专门用来招待达官贵人,因此极尽奢华雅致。
古木参天,翠竹轻摇,像是步入了一副流动的水墨画,曲径通幽处,一泓碧水潺潺静卧,倒映着无数楼阁亭台。
这样的风景,这样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无一处不精巧、无一处不雅致,可想而知这些年,罗芙打着云裳的招牌赚了多少钱。
“游园会不就是这样,嬉戏打闹,任君采撷,若是叫贵人看上了,福气大的指不定就赎了身,就是没赎身,也能拉来些常客。”
往年的游园会云裳都是不参加的,她觉得无趣,今年倒是想去看看。
春杏试探着问道:“姑娘若是想去,奴婢待会儿就去回了罗妈妈?”
“不急。”云裳歪了歪脑袋,闭上眼,“你先去找罗妈妈要一份宾客的名单来,再决定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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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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