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叫小林杏子,今年满十九岁。你的身份是迹部财团旗下正式签约的一名女仆,一份有着白纸黑字合同、明确薪资待遇和社会保障的工作。
很多人会或许会觉得,“家仆”这个词汇带着昭和年代的尘埃,低人一等。
但对你来说,这个念头从未真正升起过。
只是签下一份合同而已,你付出劳动和细心,换取不菲的酬劳,仅此而已。
试问,整个霓虹的所有打工人谁又不是在出卖的灵魂赚取那可怜的、维持生计的薪酬呢?
新闻播报里,那些因为业绩不达标而被迫裸身跪地游街公司职员,那些在深夜末班车上摊倒的社畜们……
他们的灵魂,难道不是被更残酷地标价、践踏?
在霓虹,阶级,是人人接受而向往的存在……
说不定当你在可怜这群人的同时,你可怜的这群人也在同样欺压着比他们标价更低的底层。
相比之下,迹部财团对待你们这些“服务人员”,简直能够称得上是奢侈的尊重。
五十平米的双人间,带着独立卫浴。在东京这样寸土寸金、无数人挤在鸽子笼里的地方,迹部家族能够单独在迹部庄园里修建一栋楼供你们居住,这本身就是个小小的奇迹。
本来刚开始,你也觉得不过如此。因为你一毕业,便投递了简历经过层层筛选同迹部财团签订了合同。
直到你看见同届的朋友们挤在租住的狭窄公寓里,水池里推着数不清的泡面桶时,你才惊觉这份“基础条件”的珍贵。
更何况月薪三十五万日元,吃住全免。每月有两天假期,可以积攒起来,足够你回趟老家或是一场短途旅行。
当这些条件组合在一起,并且建立在一种稳定的、受法律保障的契约关系之上时,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这里的氛围,是合同之外的隐形福利。
管家先生不会因为你年纪小而忽视你,会认真听取你的推荐,优先考虑你介绍来的学妹。同事之间,谁临时有事,一声招呼,也可以随意换班,只要不影响工作进展即可。
还有……你的雇主,迹部景吾。
你承认,初来驾到之时,对这个比你小三岁的少年带上了些有色眼镜。
那家伙整天把“本大爷”挂在嘴边,看向谁的眼神里都带着三分嘲讽和七分对自我的欣赏。
他的目光无论落在谁的身上,都习惯性地微抬着下巴,那并不是简单的傲慢,更像是一种深植骨髓中的绝对自信,也让人难以适应。
但是你看得出来,他对你的感官不错。至少,你的长相很合他的眼缘。
否则他也不会从数名新任职的仆从中,直接挑选出了你作为他的贴身仆从(首席跟班)。
你不知道他看上你哪一点了,但你明白,伸手不打笑脸人。
热脸贴上冷屁股,多贴几次,屁股也终是会热的。
管他是什么火山还是冰山,只要你时刻牢记是这家伙给你发薪酬,你就热血上涌,想要将这家伙伺候得找不着北离不开你最好。
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你才忽的发现,这家伙,意外地好讨好。
是的,只要在他需要人附和的时刻,你多夸上几句,他就会把你当自己人看。
也是了,如此壕无人性的迹部财团,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吝啬的继承人呢?
更多的时候,你甚至觉得迹部活脱脱像是一只血统高贵、一身臭毛病、脾气傲娇的猫主子。
而你则更像是任劳任怨的铲屎官。
每天清晨,当你准时出现在他房门口,看见这位猫主子穿着丝绒睡袍,像是只矜贵的暹罗猫般慢条斯理地巡使他的领地时;当你在他打完一场欢畅淋漓的网球后,递上他最喜欢的那款香氛手帕,从而在擦拭汗水时发出一声类似猫科动物被撸舒服了的轻哼时。
这些时刻,你都是那般想的。
这是只不具备任何威慑力的猫咪。
因此,在你休假时,当你碰巧发泄工作上的烦恼而被迹部抓了个正着时,你看似很慌,其实你心里只是在想该如何顺毛才好。
道歉是必须的,但怎么道歉才能既显得真诚无比,又能精准戳中这位“猫主子”那傲娇又渴望被认同的痒痒肉?
而忍足侑士,又给了你一个台阶,让你展现出即使迹部会惩罚你也要为他加油怒喊的勇气。
效果立竿见影。
当迹部景吾再次昂起那骄傲的下颌,标志性的“本大爷”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时,你就知道他心底已经原谅你了。
看看吧,他就是这样的好哄。
他就是这样的,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好哄”。
这个想法,在你出现在房车内,想要彻底哄好,带着些逗弄小猫般的心态抱住他的腰时还坚定地盘踞在你的脑海中。
好吧,你只能苦涩地承认,效果有点超出你的预料了,场面也有些超乎你的掌控。
在你看来,你是年长者,那么你的怀抱一定是类似于长者般的温柔,可是你忽略了两人的身高差。
你想象中你将他环抱住的画面,现实里却反了过来,变成了你被他轻易反客为主,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牢牢钳制在他怀中的窘迫。
当迹部轻易地将你钳制住,吻向你额头时,你是懵的,当然也难免带上了些少女的羞意,毕竟你也只有十九岁,社会经验约为零。
所以,在烤肉会上,你频繁地去偷看迹部,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否理解亲吻的含义。
毕竟,谁能明白自称为本大爷的人的真实想法,说不定在他这个长期在外国生活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个贴面吻般的礼仪而已。
不过,在南次郎大叔故意点出迹部后,你瞬间僵硬的身体,骤然失序的心跳,以及那根本来不及掩饰、从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与戒备,终究是骗不了人的。
这些无声的、由本能驱使的生理反应,远比任何精心编织的谎言都更加诚实,它们像被骤然掀开的幕布,将你内心深处那隐秘的角落暴露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可即使到了这一刻,你也仍自我催眠,试图为这件荒谬的事情找到一个安全的出口:这就像是养了只猫咪般拥有了占有欲。
占有欲是人之常情,即使是朋友之间,若是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别人过分亲密,心里也会有点不是滋味吧?
可惜,好像没有人会在乎这是不是真的。
在你认输将自己的那份蟹腿分给南次郎大叔时,人们好像就已经不在乎你的想法了。
事实胜于雄辩。
你却像只鸵鸟。
直到堂而皇之地在你身边落座,毫不羞耻地说出那句话时,你所有的少女心事才彻底被迹部彻底击碎,抛之脑后。
你的第一反应是质问,这简直太过荒唐。
不是因为迹部的直白,而是好似对于一个吻就可以把你拿捏住这种错误认知的愤怒。
那一刻,你看迹部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养猫的成就感。
迹部好像又变成了那个自大而又恶劣的讨厌鬼,就像你的第一印象。
又或者说,他本身就是这样的?还是说,其实国中生都这般讨厌?
混乱的思绪在你脑中冲撞,急于为这份强烈的愤怒和失落寻找一个宣泄口。
可你不知道,你那名为“判断”的天平,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向着“迹部景吾”这个名字,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倾斜。
因此,你不自觉地选择后者作为答案:这个阶段的国中生都是这般的自以为是!
烤肉大会结束后,你依旧选择留在了青学的集训基地,等你的假期过得差不多了,才同菜菜子返回家中,准备上班。
按理说,待遇这般好的工作你是不会有排斥感的。
可是,这一次,你甚至开始荒谬地祈祷这个短暂的假期能无限延长下去,长到足以让时间冲刷掉那个混乱傍晚留下的所有痕迹
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了。
你的同事们该怎么看你?那些平日相处融洽、带着善意笑容的面孔,会不会在背后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管家先生怎么看你?
失望?责备?亦或是愤怒?
毕竟,他曾经也是那位猫主子的“铲屎官”。
他会将这件事情告诉迹部先生和夫人吗?
这一切,都因为你比迹部大三岁,你是个成年人,即使你只有十九岁。
在这个社会约定俗成的剧本里,年长的一方,尤其是年长的女性,天然地被赋予了“理智”、”克制”、“引导者”的角色。
一旦跨越了模糊的界限,所有的矛头,都会毫不犹豫地指向你。
好吧,你近乎绝望地承认,你忏悔。
是你太过轻敌了,你亲手模糊了界限,竟也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近乎逗弄小猫般的松懈心态。
该如何惩罚你都是应该的。
你带着赴死的心态,踏上了前往迹部庄园的道路。
“杏子!”那一声沉稳却不容忽视的呼唤硬生生地将小林杏子的魂魄从惶恐深渊中拽了回来。
杏子紧紧握住行李箱,看向走来的管家先生,心中不由发颤,所有的侥幸全然消失:是要赶她走吗?
审判,终于来了!
不知为何,小林杏子甚至感受到一丝释怀。
“杏子,太好了,你总算回来了。”管家先生长舒一口气,他那张素来沉稳的脸上,竟罕见地浮现出些许属于普通父亲的忧虑和恳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继续道:“杏子这两天能否替我顶一顶班呢?家里的孩子生病了……”
“我?”一个短促、突兀、甚至带着点破音的单音节,几乎是冲口而出。
或许是同想象的场面相差太大,杏子甚至直接用了最简化的、近乎平语的词汇。
管家先生明显地愣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好像带上了失望:“是不行吗?”
“不不不,当然可行。请务必去照顾您的孩子,将工作放心交给我吧。”杏子急忙补救,她猛地弯下腰,对着管家先生就是一个标准的、近乎九十度的鞠躬,同管家先生好一阵道歉。
……
“管家先生,可是我……”杏子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直接问道,“先生和夫人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吗?”
管家先生瞬间明悟,看向这个同自己女儿差不了几岁的孩子。
他脸上浮现一个极其温和、甚至带着点安抚性质的笑容,声音也放得更轻缓了些:“夫人和先生都知道了,是迹部少爷亲口说的哦。”
“哦……”杏子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感觉大脑再次陷入短暂的空白。
杏子觉得,现在的迹部就算明天宣布要登月,她都不会惊讶。
“可是,我……”杏子刚想继续追问他们知道后的态度——是震怒?是漠然?还是……别的什么?
一阵低沉而富有质感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打断了她的问话。
两人所在的迹部庄园那扇巨大、厚重、象征着无上威严的雕花铁艺大门,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缓缓推开。
一辆加长版林肯轿车,带着绝对的气场,无声地滑过宽阔的车道,稳稳地停在了杏子和管家先生的身边。
后座那深色的、能隔绝一切窥探的防弹车窗,无声地降下。
一张保养得极好的脸出现在窗后,男人嘴角天然上扬,仿佛随时准备展露笑容。
“你是杏子吧?”他顿了顿,目光饶有兴味地在杏子煞白的脸上流转了一圈,“小景的小女友?”
杏子紧张得摇头又点头,引得迹部巽发出有钱人独有的低沉而愉悦的轻笑。
“看好你哦,要早日成为小景的‘贤内助’哦。”迹部巽的语气很好,说起最后一个词汇时,带上了明显的逗弄语气,熟悉到杏子似乎隐约看见了南次郎大叔的身影。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今日份夫人派下的“观察任务”,满意地微微颔首后,向两人告别。
车窗如同升起的幕布,再次无平稳地升起,如同来时一般,优雅而无声地离去。
杏子呆若木鸡,看向一旁努力保持管家专业性、却嘴角微妙抽搐的管家先生,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勘破真相般的茫然:“管家先生,我一定是某部少女漫里的角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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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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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杏子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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