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糖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江凭非难受的躺在床上,止不住的咳嗽,身子跟着颤栗。

额头上的冷汗沁出,不一会便流满整个头皮。

江凭非几乎整夜都被咳嗽和胸闷席卷,太困到眼睛都睁不开,坚持不住睡过去,但是嗓子痒就会越咳越厉害,再从梦中惊醒。

一整夜的折腾让他精神萎靡,眼下白皙的肌肤上有着淡淡的黑青,昭示着他昨夜的艰难。

“咳咳咳咳———”

江凭非咳嗽不止还伴有胸闷,脸上被咳出一片红,这让他这具身躯被摧残的更加羸弱。

昨夜他便感觉身体有要生病的迹象,所以他特意吃了一副西药,没想到,今早还是病了。

他撑着坐起身,靠在床头柜前掩嘴咳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渐渐缓解,他手放在胸口处不停上下顺着呼吸。

不止是头疼,还伴有头热发晕。

清晨的风透过窗棂缝隙缓缓吹进来,带着夏季清晨特有的万物芬香,有花香,有草香,还有泥土香。

阳光崭露头角,羞怯的一点点爬出,早晨的阳光总是格外温暖。

像是妈妈的手轻轻抚摸在江凭非惨白的脸庞,因为咳的厉害,汗珠又开始冒出,他躺在床上,胸脯上下起伏,微弱的像是下一秒就会破碎一地。

卷曲的睫毛蝶翼般的颤着,他嗓子又开始痒,睁开眼,褐色的眸子琉璃一样,此刻却暗淡无光。

江凭非看一眼墙壁上的时钟,艰难下床,“不行,还要去学校……”

他简单洗漱后,又做一碗粥喝,等吃过之后,又把药喝下,中药和西药一起。

本以为自己可以撑着把今天的学上完,但是江凭非坐在桌子前,把药喝下没多久,便吐了出来。

他又开始咳嗽起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难受的喘息着,头昏脑涨。

江凭非这副模样是绝对去不了学校的,给老师请病假后,他又撑着身体去医院看病。

医生看见他,都已经见怪不怪。

挂上针后,江凭非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像是一碰就会碎了一样。

周围也全都是病人,还有陪同的家属,说话声一片。

江凭非靠在病床上,一只腿屈膝,扎着针的那只手放在膝盖上,他闭上眼假寐。

今早喝一碗粥全吐了出来,现在身上难受,时不时的咳嗽,头也重的像压了块大石头,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

正难受的不行,江凭非感觉自己没扎针的那只手被人握住,他轻抬眼低头看去,小女孩还没病床高,她扎着两个小麻花辫,胖嘟嘟的小脸,葡萄般的黑眼珠正一眨不眨的他,看的入神。

小女孩笑了笑,梨涡浅浅,“哥哥你好好看。”

江凭非冷硬的脸像是冰山融化,他冲她莞尔一笑,看见小女孩另一只手也挂针吊针,轻声说:“你扎针的那只手不可以乱动哦,会疼的。”

小女孩点点头,声音甜甜的,“嗯!我不动,哥哥我很乖的。”

江凭非看了一圈也没看见小女孩旁边有大人,不禁疑惑:“你家大人呢?”

“妈妈给我去买好吃的了,说一会回来。”

“那就好。”江凭非强扯出一抹笑来,那笑容在他那张惨白的脸上,略有些凄凉。

“哥哥你也要吃药吗?”

江凭非见那小女孩盯着他放在病床上的药袋子看,点头,“对,哥哥生病了,要吃药。”

“可是药好苦啊,”小女孩皱皱鼻子,撅着嘴,“我每次吃药,妈妈都夹在好吃的里面骗我吃。”

江凭非无声的笑了笑。

“给你哥哥。”小女孩递给江凭非一支棒棒糖,“吃这个就不苦了。”

“哥哥不用,哥哥不怕苦,你留着吃吧。”

小女孩坚持,“那怎么可能,哥哥你就拿着吧,我还有好多呢,吃药苦,吃颗糖就不苦了。”

江凭非一愣,这句话像是在他平平无奇的心海掀起涟漪。

这句话江燃也对他说过,药太苦,吃颗糖就不苦了,江凭非一直记得,他口袋里最多的就是糖,现在因为出来急,没了也没发现。

江凭非笑着收下小女孩的糖,翻来找去,身上什么都没有,没法给小女孩什么,平白拿她一颗糖,他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

江凭非手足无措的时候,就看见江燃来了。

他脚步匆匆,跑到江凭非面前。

江燃看着他,“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没事。”江凭非轻轻摇头。

江燃早上没看见他,就一直打电话发消息,江凭非不想让他担心,一直没接,只给他回了消息说没事。

江燃立马嗅出不对劲,甚至放出狠话,“拿我当朋友的话,就说实话,告诉我你在哪好吗?”

江凭非犹豫良久。

在江燃快要生气的时候,他说出来他在医院。

“还说没事。”江燃蹙眉,要不是看见他一脸白的吓人的样子,眼底还有黑青,他都要信了他的鬼话。

江燃把带来的水果,还有一些早饭给他,都是清淡的食物,“给,趁热吃。”

江凭非拿出一个紫薯包给那小女孩,“给你,谢谢你的糖。”

“谢谢哥哥。”小女孩笑着接过来,吃了一口,“好吃!”

小女孩说:“原来好看哥哥有帅哥哥陪着,不孤单。”

江燃看向那女孩,挑眉,“谁家小朋友,嘴这么甜。”

小女孩嘿嘿一笑。

江凭非也让江燃吃了一些,自己又简单吃了几口,问他:“我这边没事的,你还是快点去学校吧。”

“我不去,”江燃说,“反正我也学不会,不如陪着你。”

“你……咳咳咳咳——”江凭非忍不住低咳几声。

江燃帮他拍拍后背,“好了你,别管我了,先把病养好。”

江燃强制让江凭非躺下休息,看他还睁着眼,凶凶的说:“快睡觉,有我呢,放心吧。”

江凭非本不想睡的,但是头晕晕涨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闭上眼。

江凭非再睁开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床侧的江燃。

他坐在椅子上,胳膊肘放在病床边手撑着脑袋,一下又一下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从前他就是这般守着他的。

………

初二那年,江燃得知江凭非总不去学校的原因后,找到江凭非。

江凭非当时正在准备输液,看到江燃来这很惊讶,以为他也是来看病的,但他却径直朝江凭非走过来。

江燃站在他面前,坐到他旁边,一字一句表明来意:“我是来看你的,江凭非。”

江凭非当时不懂,明明他们只是同学,为什么他会对自己那么在意。

就好比当时江凭非被欺负,而他没有丝毫犹豫毅然决然的跑上来帮忙……

江凭非因为从小的生长环境,对人一直都是下意识的有防备之心,不愿与人过度亲近,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他上小学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受到诸多嘲笑。

那些同学离他离得远远的,像是他是什么病毒扩散者,避如蛇蝎。

他们嘴里恶毒的嘲笑他,“他身上肯定有什么脏东西或者可怕的病毒,靠近就会生病,大家千万不要理他,靠近他就会死!”

江凭非那时候的脸更加青涩稚嫩,身子还没有现在高,瘦小的身影坐在班级里,听着那些话,眼睫不可抑制的颤抖。

明明是一个班级的同学,可是以江凭非为中心画圆,都是空旷的。

他们的嫌弃厌恶深圳刺痛着他的眼。

江凭非甚至不敢抬头,他恨不得自己缩到一个地方去。

只要让他一个人就好,只要让他不去看那些冰冷的视线就好。

那个时候的江凭非虽然学习好,但是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加上他隔三差五的缺课,老师都怀疑他是不是抄别人的答案才考这么好。

所以每年期末,比他考的差的都有奖状,再不济,也会有优秀奖,可他一张都没有。

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江凭非开始抵触上学,甚至恐惧。

他告诉家人他不要去学校,可他强烈的抵触让家里人觉得他叛逆,硬是把他强拉进校园内。

尽管他哭的再大声,也没人来问问他为什么不想去上学。

他有时,希望自己像蜗牛,遇到危险还能缩回壳里。

可是渐渐的,经历过这些事情后,江凭非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只有竖起满身的刺,不仅扎别人,也扎自己。

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江燃的示好对他来说,他内心深处不觉得是喜悦,而是让他把自己周围竖起坚硬城墙,对他有所防备,更多的是害怕。

“怎么不说话?”江燃看江凭非一直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歪头笑着。

江凭非眨眨眼,回过神,他收回视线,淡淡的应了一句,“谢谢你。”

带着疏离和抵触。

医生拿着输液瓶过来,把输液瓶挂在架子上,开始给江凭非扎针。

江凭非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腕绑上止血带,医生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捏着尖而细的针找血管扎针。

当针刺破皮肤往更深的肉里刺进去时,江燃柔声道:“害怕就不要看。”

江凭非因为这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内心掀起滔天巨浪,几乎是那一瞬间他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竖起的城墙坍塌,碎裂成粉末,他看向江燃,眸光闪烁,眼里的冷漠化作错愕。

江凭非看着江燃的眼睛,那眼里是真诚的心疼。

原来真的有人会平白无故的对一个人好。

想到这,他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因为从小就经常生病,江凭非从一开始对针的恐惧,到现在的麻木,他看到针,是出于本能的恐惧,大多数生病时,江凭非能用吃药治好就会选择吃药,而不是去打针。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直到江燃说出这句话后,他才猛然发觉,原来自己是害怕的……

从来没有麻木,只是很好的被他隐藏起来。

而江燃看到了他真实的情绪。

江燃看着他,抬起手顿了顿,轻摸他的头,因为第一次这样做,显得僵硬而怪异,“好棒,没哭。”

江凭非压下万千情绪,然后勾了勾唇,“我又不是小孩子。”

江燃说:“你也没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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