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两小时后,包厢里的喧嚣渐渐退去,宾客们带着小心翼翼的笑意陆续告辞,路过孟清羽时无不躬身颔首。随着最后一位客人关门的声响落下,偌大的空间骤然安静,只剩留声机里低回的爵士乐,伴着浦江隐约的水声。
坐在主位的女人面色凝重地看着手机,里面是助理半小时前整理好的,黎响的简单背调。
片刻后,她抬眼看向门口,对候在一旁的何夕淡淡吩咐,“把外面的人叫进来。”
何夕应声而去,片刻后便领着黎响返回。
“孟总。”黎响立在五米开外的地方,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惶恐。
孟清羽没看她,对何夕吩咐道,“在门口守着,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进来。”
“明白!”何夕颔首应下,轻轻带上包厢门。
两百平的包厢瞬间只剩下两人,爵士乐的旋律显得格外清晰。
孟清羽起身,走到门口的单人沙发坐下,姿态慵懒却气场不减。她抬眼打量着黎响,目光从她沾着酒渍的衣领,落到她紧绷的肩线,最后定格在她扑闪着的眼睫上。
“财经大学的?”孟清羽找话题开口。
黎响一僵,没想到她会知道自己的学校,抬起头时眼里满是防备,“是。”
回答简洁得近乎敷衍,她猜不透对方突然叫自己进来的用意,是要追究刚才香槟洒出来的损失,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另有图谋?
孟清羽看穿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明知故问,“什么专业?”
“财务管理。”黎响声音紧绷,眼神始终保持着疏离,像一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小白兔。
孟清羽点下巴,又问,“学生为什么要来这里做艺术助理?”
她特意加重了“艺术助理”四个字,显然清楚这份工作的真实性质,不那么艺术的工作。
黎响闻言指尖攥得更紧。这是她最不愿提及的事,为了妹妹和自己的生活费,为了奶奶和还债,她不得不放下尊严,在危机四伏的声色场里讨生活。虽然她没做过任何违背原则的事情,但还是会被人无端轻视和恶意揣测。
思及此,黎响语气冷了几分,“孟总,我的专业和私事,应该与您无关吧?”
女孩的反抗带着几分稚气的倔强,像刺猬竖起尖刺,试图保护自己脆弱的内核。孟清羽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没再追问,反而换了个话题,“刚才刘太的刁难,为什么不反抗?”
话落,黎响沉默了。
反抗?她何尝不想,可沉甸甸的现实,让她没有资格反抗。她垂下眼,“没必要。”
三个字,藏着太多无法言说的隐忍。
孟清羽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指尖敲击沙发的动作顿住。起身走到酒柜旁,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后递过去,“喝点水,压压惊。”
犹豫几秒,黎响终究还是伸手接过,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才稍微缓解了掌心的汗湿。
她握着水瓶没喝,低声道,“谢谢孟总刚才解围,还有…酒的损失,我会赔偿,但能不能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孟清羽居高临下得盯着她,目光深邃,“赔偿就不必了。”她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我再问一次,为什么会来这里工作?”
黎响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对自己这样一个普通服务生的私事感兴趣。
一个人看不出企图,便很危险。
她下意识想逃,礼貌疏离道,“抱歉,孟总。我要去交班了。”
说完利落转身,不料脚尖才挪出半步,耳边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站住!”
黎响脚步一顿,忐忑不安地转回身。
孟清羽重新在主位沙发落座,双腿交叠,西裤在膝处折出锐利线条,脚上那双红底皮鞋光洁如新,不染尘埃。她缓缓拿起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匀速滑动,不知是在给谁发信息。
她垂着眼帘,黎响才敢细细打量她。
黎响见过无数上流社会的权贵,但她从未见过有人能把西装穿出战袍的气场。而且她身上没有刻意堆砌的豪奢,全是阅历沉淀下来的矜贵。
她想,如果“强大”这个词有具象化,大概就是如此模样吧。
叩叩叩———
会所经理轻叩门扉,端茶而入,“孟总,您的茶。”
“有劳。”孟清羽谦和颔首。
“您客气。”经理含笑退下,经过黎响时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凑过去压低声音说,“今晚加个班,务必服侍好孟总!”
黎响看着气定神闲地孟清羽,知道是这人要求自己留下的,防备又多了一分。
孟清羽抬腕看了眼价值不菲的手表,目光落回黎响身上,“我时间有限,长话短说。”
黎响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您请讲。”
女孩笑容里带着未经雕琢的纯粹,如初春午后的微风,温柔,却藏着倔强。孟清羽唇角掠过极淡弧度,执起白瓷茶盏,慢条斯理地斟了半杯清茶。指尖轻抚着杯沿缓缓转动,茶汤轻漾,浮光跃金,恍若一捧碎月沉于掌心。
黎响一时竟看得失神。
这人身上有种奇特的矛盾感,言语强势,动作却优雅从容,让她总是摸不清路数。
孟清羽冷不丁开口,“你和孟知许很熟?”
孟知许?黎响迷茫地眨了下眼睛。半晌,她才想起来。那姑娘是隔壁艺校的,两周前在这里喝得烂醉,酒友跑得比兔子还快。经理怕金主出事,安排黎响盯着点。她等了两个小时,没等来接人的,倒等来了宿舍关门的消息。
在睡大马路和蹭包厢沙发之间,黎响选了后者。纯粹是为了蹭住,结果第二天,那姑娘酒醒后,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死缠烂打的要请她吃饭。一不做,二不休,她索性又蹭了顿饭。
可能是她两眼冒着绿光啃汉堡的模样过于动人,小姑娘竟说自己遇到了真爱,她被吓得恨不得将汉堡全须全尾吐出来,但显然已经晚了。
这两周,她已经被堵了三次了。
不喜欢归不喜欢,但她也不会随便透露别人的信息,警惕反问,“您问这个做什么?而且我和她熟不熟,和您有什么关系?”
孟清羽眉梢一抬,“你不知道?”
黎响怔了几秒,摇头,“不知道。”
孟清羽似信非信地盯着她,轻飘飘地语气带着嘲讽,“我以为你在接近我妹妹之前,就已经将她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了。”
黎响闻言愣在原地。
妹妹?她记得,孟知许还不到十九岁,而对面的女人看起来应该有三十了。年龄差倒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两人长相和气质完全不像,除了都姓孟,她实在没办法将两人联想成姐妹。
倏地,后知后觉抓住重点,她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我什么时候接近你妹妹了?”
孟清羽反问,“你不知道?”
黎响:???
我又该知道什么?
女人眸中的审视**而直接,如同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被如此明目张胆地轻视,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上黎响的心头。
目中无人!
自以为是!
生气归生气,黎响脑子飞快转动。
她不认为孟清羽这样的人会无缘无故浪费时间找茬。那她为什么这么问呢?电光石火间,她豁然开朗,对方应该是怕自己这个“小服务生”对她妹妹别有用心,想攀孟家的高枝。
黎响心下暗嗤,“真是电视剧看多了!以为人人都想嫁入豪门做阔太太!”
肤浅!
我黎响,要自成豪门!
转念一想,如果孟清羽的目的是让她远离孟知许,那至少在这点上,她们目标暂且一致。
黎响咬咬牙,措辞严谨地解释,“孟总,我想您误会了。我和孟知许是有过一面之缘,但我们不熟,现在不熟,以后也不会熟。”
“一面之缘?”孟清羽轻呷一口茶,“据我所知,15号你在这个包间呆了一夜。”
黎响又愣住了,俨然没想到对方居然把自己的动向查得这么清楚,如实回答,“是,那晚孟知许喝醉了,经理吩咐我留下照看她。”
“没别的?”
黎响简截了当,“是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半分钟。
“如此最好。”孟清羽低沉的声音带了一点点的笑意,冲对面的沙发轻抬玉手,“坐吧,我们聊聊。”
黎响不解皱眉,“还要聊什么?”
孟清羽笑了一下,“请坐!”
黎响直视着主位上的女人。对方就像一头漫不经心俯视众生的狮子,看似慵懒,但她能感觉到,只要自己敢忤逆她半分,立刻就会被啃得只剩骨头渣。这种无形的掌控力让她非常不爽。
有钱了不起啊!
有本事把我吃了!
朗朗乾坤,法制社会,谁怕谁啊!
在成为资本之前,她平等地讨厌每一个资本。内心翻白眼,表面却恭敬,“孟总,关于您妹妹的事我全讲完了。如果您没事,我就先下班了。”
“很忙啊…”孟清羽眉梢微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她放下茶杯,身体前倾,压低的声音带着玩味,“包您一小时多少钱?”
孟总是真想给她钱,也是真的有其他原因。她在通过这些废话问题确认淤一些很重要的事情。确定是自己要找的人之后,我们的托举型恋人就登场了[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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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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