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〇四〇

行至会稽境内,目之所及皆为绵延的山脉。

道韫撩开帘子,头顶刚好有一排整齐的仙鹤飞过,鹤者,漂亮而自由的活着。道韫也知焚琴煮鹤为暴殄天物 ,清流名士中,倒有不少养鹤风气。

“此乃谢公所豢,女郎至东山后,自会得见。”王凝之连忙言道。

谢氏子弟豪奢,在士族之中是出了名的,道韫能击碎珊瑚,自家从父豢养一群仙鹤,又有何不可?

这位从父,竟如此豪奢?

既与人同乐,为何不出仕?为何要强迫阿兄至此?

虽知兄长谢渊于任上病逝,乃是甘愿为之。可是为何,在整个谢氏都为攫取权力火中取栗,可是这位从父,在这山光水色之中。

道韫何尝不知,每至无可奈何之时,阿大总是酩酊大醉、兄长谢渊服食五石散,可这位从父为何享受着谢氏荣华,高卧东山?

道韫想着,面上便带了些许的怒容,不巧的是,这一抹怒容,刚好被凝之瞧进了眼里。

都言宠辱不惊方为名士,谢家女郎在荆州时以不输其兄闻名,怎今日会这般?若叫人瞧见了可不好,凝之想着,又张望了左右,春华、秋实二婢此时恰巧不在跟前服侍。

“此处山路是崎岖了些,马车着实颠簸。”凝之上前问道。

道韫见状,忽的收回方才那眼角眉梢中的怒意。

她怎能于从父生出怨愤之意?阿大和其他从父们愿意入仕,从父不愿出山又有何错?

“有劳郎君提点,婢子们这就为女郎再铺一层毯子。”秋实上前行礼道。

随行的婢子见状连忙从后面的马车内寻来一条通体纯白的毯子,这个毯子是桓公临行所赐,据说是平李势之时得的,白虎皮所制价值不菲。桓谢还不曾剑拔弩张之时,桓公偶然所赐。

白虎皮毯子被随意的铺在马车内,道韫朝凝之做了个揖后,便被那毯子围着,合上了双眸。在放下帘子前,道韫瓷白的肌肤被那毯子映衬的更加通透灵性不少。

谢氏中人,无论是高卧东山的谢安石,还是谢无奕、谢仁祖全都仪表不凡、风骨非常。到了子侄辈分,无论是阿胡还是羯儿其风采亦不输其父,眼前这女郎……

想起方才那一眼,凝之竟觉有些痴了。

“叮”“叮”“叮”

唤醒凝之的,是马车帷幕上金玉碰撞的声音。

呵,不愧是谢氏。凝之看着道韫马车上的金铃铛,心中暗想,现在整个建康都知,谢氏是建康高门与桓氏博弈的棋子。

谢氏既欣然应了,建康高门王室自会保谢氏满门荣华,然这等豪奢,谢氏,有些过了吧。

谁人不知,当年王丞相崇尚简朴,建康高门皆乘牛车,马匹只能用作战场。居于会稽的高门,更是无一人马车出游,然这谢氏女郎,此次前来却有如此多的马车?

“这山涧颇为阴冷些,女郎自荆州而来,怕是还得再多添件衣裳。”凝之余光又瞥了一眼车内的道韫,思虑了片刻,言道。

不知为何,王凝之言语时心中竟有些发虚。他终是在荆州误伤了她,尤其是后来得知自家阿父也险些要了这女郎的性命时,便更是心愧难当。

身为王氏子弟,他亦见过不少才情卓灼的女郎,但论姿容,却都比不得眼前所见。谢无奕出任豫州刺史,这个女郎的身份只会更贵重,王凝之想着,思绪便又到了荆州、豫州、北伐。殷公北伐失利,桓家如日中天,谢氏乃朝廷与桓氏争斗的棋子,若谢氏垮了,谁来护她周全?

王凝之想着,最终被秋实带着收回了思绪。

“王郎放心,车中已燃香炭,甚是暖和。”春华笑道。心想着,这王家二郎君还真是迂腐,分明是见着女郎的样貌失了神,却拿添衣裳来搪塞?

真当她们这些婢子们看不真切?只是这不敢承认,着实不是清流中人。

至于这道韫的容貌被外人瞧了去的事儿,在场的婢子却无一人放在心上,她们的女郎,本就样貌颇好,近些年在荆州,扮作小郎君的模样偷听清谈也不是一两回。

“如此甚好、甚好。”王凝之连连应道。

“敢问郎君,都闻这会稽山中诸位大人们游山访友、清谈玄理者颇多,我们入山已有半日,为何一人未遇?”秋实见王凝之神情有异,便出言圆场道。

“近几日家君于兰亭曲水流觞、临水赋诗,客人大多在兰亭。”王凝之回道,“席间往来皆清流翘楚,只怕人都到了兰亭。”

“郎君为接女郎,竟误了宴席,待女郎醒了,婢子定会……”

“无碍,无碍……”王凝之忙道,“席间往来皆为冰清玉润、玄远旷达之人,吾等朽木之质,怎敢去煞风景。”

王凝之说完,却见周遭婢女全都掩面而笑。

“都说王氏通透,却不知二郎君……”春华说着,用帕子挡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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