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〇三九

第39章永和九年

“秋实,会稽如何?”

自谢渊离世后谢家愈发冷清了,准确的说,是荆州人人自危。殷浩已经丢了官职,受到牵连最厉害的就是陈郡谢氏。

“会稽?四时景致如画。”秋实回答道。

“秋实,我觉得用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荆州了。”道韫怔怔的说道。她是不愿离开的,可是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又理应离开。

秋实听完并未言语,没有否认便是表示确认,这些道韫懂。

殷公战败,如今时局并不稳,想来上一次未曾回会稽的谢氏子弟,这一次也会被带回去了吧。

道韫聪慧异常,这一点确实像谢渊。

失去骨肉至亲的她在这些日子里整日整日的不太言语,只是院中白玉盏不知打碎了多少。

倒也不是道韫有意为之,只是她时常失神,时常碰坏屋子里的东西。

因为谢渊不是在荆州下葬,所以没有灵柩,但道韫的嗓子依旧哭哑了。

每每合上双眼,总会想起来自家阿兄的音容。自三年前一别,道韫真不知这竟是永别。

谢渊早逝,谢奕依旧在院中饮酒,似乎从始至终一滴眼泪都不曾落下。生如逆旅,生死本就寻常,或许对于痛失爱子之后的他,表现伤痛的方式唯有更加的任诞,更加醉的不省人世。

“阿媛?过来。”某日谢奕饮酒大醉,见道韫经过,便随意换了她来。

“阿大?”道韫行礼道。

“阿媛、后日你带着羯儿回会稽,如何?”谢奕带着醉意说着。

“是。”道韫神情平静的应道。

不经意间道韫看见谢奕的鬓边多了不少白发,阿大依旧是世人眼中的方外司马。不知为何,道韫突然红了眼眶。

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之后的道韫变得异常脆弱,她看着眼前的谢奕,很担心这次离别也像是上次那样再也见不到。

而且,自己离开了荆州,是不是也会再也见不到他——桓冲。

自上次匆匆照面后,道韫记不清多久没见过某人了,三年、四年?还是更久?

“阿媛想去会稽?”谢奕问道,随后又言道,“不去会稽,去豫州也可以。”

豫州?莫非阿大要去豫州?从父谢仁祖病逝,谢氏在豫州经营数年,自是不愿轻易放弃。如今能若想让豫州不被桓家抢走,那么就只能重新让谢氏子弟接任。

“听闻会稽层峦秀出,好过豫州。”道韫回答道,她没说自己愿意去会稽,只是觉得会稽比豫州要好一些。

谢氏的子弟应该都会回会稽吧,若是阿大能带自己去豫州,估计也就不会说出让自己去会稽的话了。谁也不想离别,更多的都是不得不别。

“此女酷似当年痴儿,只愿别再步那后尘。”

道韫走后没多久,郗超不知从什么地方走来。

在郗超看来当初谢渊与桓兰之事若不是谢氏的某些人从中作梗,说不准二人也不至于如此。当然了,这个某些人指的并非谢奕,而是高卧东山的那位。

如果谢渊不那么早迎娶王琼?

郗超这么说,就是要看看谢奕到底会不会伤心。他不相信任诞风流的谢奕是真的一点血脉亲情都不顾及。他不相信谢奕会让谢道韫成为第二个谢渊。

“生如蜉蝣、何来百岁之忧?”谢奕笑言,并没有将郗超的话放在心上。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并没有打算去做所谓的‘成全’。

他已经要去豫州了,若是阿媛真的与桓家结下姻亲,岂不是要成为其筹码?

若是如此,倒不若去会稽安闲自在。

“无奕通达之人,郗超无话可说。”郗超说完便拜别告辞,今日他本来是来说和这门婚事的,如今既发现无用,他也不想再浪费功夫。

谢氏中人,都过于薄凉。

这是郗超在这日离开谢家之后下的结论。

阿媛和末儿很像吗?

郗超走后谢奕反复琢磨着,片刻之后他好像是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只是最后他用了不少的寒食散,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阿媛心心所念之人,不也是桓氏中人。

谢奕居于荆州数年,儿女之事他又何尝不知一二,但那又如何?虽古有婚嫁之事由由长者做主,但若是阿媛不愿,他亦不会……做那恶人。

“生于谢氏,若沉溺于此……也罢……”

又是一场酩酊大醉,谢奕何尝不想成全,倘若阿媛愿意……他亦不会阻拦。然阿媛颖悟非常,定做不来那糊涂事。

谢氏能有今日,本就是火中取栗。

若是谢氏子弟不想要这份庇护、不想要谢氏门庭,也别无他法。谢氏门庭内的子弟,不可被作为为门庭棋子……

然谢奕也知,道韫酷似其兄,通透颖悟,怎会不知利害?既知其中利害,又怎会行有损门庭之事?

【荆州刺史府】

“都言谢氏子弟皆落拓非常,却不料阿媛今日,竟来拜别?”桓温见着道韫,大笑道。

此女身在谢氏,着实可惜!桓温心中叹道,若非背负谢氏之名,他倒也能为幼子争上一番。聪颖好过迂腐,既为内院女郎,也是秀美非常的好。

“小女仰慕桓公威名,临行在即,前来拜别,桓公既无怪罪……阿媛前来,何来礼法之说?”道韫答道。

她谢道韫既仰慕桓公,临行前来拜见,又有何不可?又与礼法何干?想来,便来了。清流名士皆任情背礼,但总不能为着任情背礼,而刻意不尊礼法吧?

道韫之意甚是明了,她愿意拜别桓温,与礼法无关,也算是真性情了。

此言一出,道韫与桓温相视而笑,随即连四下服婢子们也跟着笑了起来。桓谢两家虽渐有水火难容之势,却都与今日拜别无关。

而道韫,不舍荆州,除去不愿离别外,也确又桓氏的原因。清流落拓是真,但桓公、乃至整个桓氏众人所有的周身气度却让道韫由衷钦服,若家中有桓公这般尊长……道韫想着,倒也并非族中尊长不好,只是清流名士难免有些颓然,不似桓公这般果决明断。

“呵,无奕之女,果然、果然……”桓温顺手将佩剑递给侍女,侍女将兵刃送至道韫跟前,“阿媛此去,便能得见安石了。”

谢氏子弟皆聚于会稽,以备日后婚嫁联姻,这一步棋,只怕还是高卧东山那位所出。思及谢安……桓温是有几分期待的。

“从父高卧东山,小女此去会稽,自是会拜见从父。”道韫应道,并未收桓温所赠佩剑。

从父谢安石?

虽居于会稽,道韫总闻从父之名。她知谢氏如今处境,却不解,为何从父可安然高卧东山?她甘为棋子、阿兄甘为棋子,可这位从父?

道韫眉头微颦,对这位从父虽无意冒犯,却并无好感。

“他日你见了便知。”至于道韫失神,桓温并未深究。也知以道韫心性,定能猜出谢渊、以及谢氏子弟去留原委,怨恨说不上,但不快还是有的。

此女郎送至会稽,若终日置身绮罗金玉,倒也并无不可。桓温想到,心里也便释然。

会稽沟壑怡人,着实好过桓氏朝夕不保。若日后桓氏克复神州……便让那些世家在安居会稽谈玄。桓温想到这里,会心一笑,却又顷刻间如痴梦警醒。

那些一味谈玄之人,怎会轻易让他北伐?

若无权势,所有的超然物外,就都成了笑话。桓温面色笑意逐渐消失,突发奇想道,“而今,仁祖(谢尚)获罪,无奕去往荆州、阿媛赶往会稽,他日若得相见,恐刀兵相向?”

居于会稽的,可不全是手不能提的清流,还有……会稽刺客。王逸少为东床快婿,却又怎知郗家与琅琊王氏留有后手?

此女既利落非常,刀兵娴熟,他日若与王氏联姻……

“若如桓公所言,阿媛定不留余力。”道韫让婢女接了桓温的佩剑,答道。

会稽?

除去长辈口中所闻,会稽留给道韫的印象,也就是那两次暗杀。琅琊王氏子弟也并非……全然纵情山水。这些道韫都知,她也知此时桓谢相争,桓家势大。

但那又如何?谢氏既是选了与殷公休戚与共,她既为谢家女郎,便是要与这谢氏一损俱损。与桓氏私交甚好,便也只是今日之拜见罢了。

自桓家归来后,谢氏便闭门谢客。

整个府邸之内,奴仆脸上俱带匆忙之色。

道韫与谢玄准备着去会稽,而谢奕,也要奔赴豫州了。门庭内仆从众多,出行之事自是用不着道韫多想,自会有奴仆收拾行囊。

库房之中道韫平日玩赏的金玉器皿,秋实全都遣了婢子仔细收好。以至于谢氏虽只有一个女郎和一个未长成的小郎君出行,可这运送行礼的马车却足足有上百辆。

谢氏豪奢,令人瞠目。

“前方可是谢氏族人?”

车马的最前面,一人身穿玄色衣冠,作揖道。

“世兄别来无恙。”道韫掀开帘子道。

那拦在车马最前面的人,道韫在荆州见过,正是当日挟持自己的世兄王凝之。今日重逢,此人俨然一副名士做派,周身杀气全无……可却…… 即便穿了名士衣衫,也不似名士。

“知道谢氏女郎前来,阿父特意嘱咐在此处等候。”王凝之答道,恭敬的立在那里。

道韫见王凝之神情严肃,索性放下帘子,接着玩那手中香炉。

永和九年,虽在癸丑,暮春之初,跋涉月余,谢氏的马车终是到了会稽境内。

隔得时间有点久,以前做的笔记,忘得差不多了,但又觉得不能弃坑,后续慢慢填……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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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〇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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