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林周氏的声音已经在院子里响起,接着就是大力的“砰砰”拍门声。
“小兔崽子,病都已经好了还躺在床上躲懒呢?没见家里还有那么多活还没干呢?还不快点给老娘起来干活去!成日里躺尸呢!”
昨晚吃了那么多,今儿个说什么也要将人赶起来做活儿才是。让他躺了这么多天,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家里的活计还堆在那里就等着他起来做呢。
林周氏昨晚想了半宿,决定不能轻易放过欢哥儿。这么多年来,老三在这个家里畏畏缩缩都不敢吱一声的,昨儿个这般反常,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教唆。除了隔壁李二婶,不做他想,不然为什么她前脚走了,欢哥儿后脚就敢跟他们叫板?
“别忘了你是姓林的,可不是姓李。手肘子往外拐的白眼狼,养你这么大,还不如养个畜生……”林周氏拐弯抹角的连带着李二婶子也骂进去了。
远远就听到林周氏又扯着嗓子骂欢哥儿了,指桑骂槐的骂的难听死了。李二叔看了自家媳妇一眼,“看看,叫你多管闲事,人家的家事,你偏要去插手过问,这下好了,倒是里外都不是人了。”
李二婶子叹了一口气,“我也是看欢哥儿可怜,不然谁会去管林家那一档子狗屁倒灶的破事?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林家怎么能这样待自己的孩子?”
李二叔也摇摇头,欢哥儿他们是看着长大的。懂事得让人心疼,怎么就不招林家人待见呢?“看这架势,估计欢哥儿又少不了挨一顿打。看着伤才刚好呢,造孽哦!”
李二婶子忧心忡忡,不过到底没有过去。林周氏正在气头上,自己过去也无济于事,反而自讨没趣。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多的也无能为力,自己能帮一时,岂能帮得了一世?只希望欢哥儿真的自己能应付下来吧。
林欢打开了门,就见到林周氏正欲踢门,一下子踢了个空,差点一个趔趄没摔在地上。林周氏火大,“你个丧门星,想摔死老娘是吧?我看你是活腻了!”
林欢倚着门框,双手抱胸,满是遗憾的道:“可惜没摔死,真是遗憾呢。”
林周氏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瞬,错愕的道:“你说什么?”
“我说怎么就没摔死你个老虔婆。”林欢声音不大,也不小,落在林周氏耳中宛如晴天霹雳一般。
她不相信这是老三能说出来的话。平日里老三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看见她就跟鹌鹑一样。今儿个竟然敢当面诅咒自己,当真是见了鬼了。
林周氏指着林欢的鼻子,不敢置信,“你……你个兔崽子,竟然敢……竟然敢……”
林欢漫不经心,“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怕这些?以前你们做得太绝,往后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林周氏气得胸脯上下剧烈起伏,“好啊!你翅膀硬了,养你这么大,现在敢跟我们做对了。早知道你这样,我就该生下来就掐死你个丧门星。”
林欢扬起嘴角,眼神冰冷,“别拿什么生恩养恩来要挟我,从小到大我为林家付出不少。可你们呢,不给我吃饱穿暖,脏活累活全是我做。以前是我傻,以为听话就能让你们多看我一眼,可现在不会了,林家人再想拿捏我,还要看我答不答应。我昨儿个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家里的活计什么的也别来找我,要我当牛做马也要看看你们配不配。”
“是不是李家那个坏东西教你这样说的?啊?是她教你忤逆不孝的?”林欢说出这番话,让林周氏多少有些震惊。李二婶这个杀千刀的,尽教唆老三坏东西,真该隔绝她来往才是。
“这些东西还用人教吗?也不想想你们自己做的事?人在做天在看,我也做不到以德报怨。”
“混账东西!”看来不收拾老三一顿,是要翻天了。从前林周氏对欢哥儿稍有不如意之处就是非打即骂,现在林欢说出这种话来,她怎么可能不气急败坏?
脾气一上来,当即就抄起手边的棍棒就要往林欢身上打去。做娘的打儿子天经地义,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她就不信,老三敢对她动手。
林欢眼神狠厉,眼疾手快的躲过一棍。在林周氏挥过来第二下时,上前一步,伸手捏住了林周氏的手腕。
幸好自己前世打架打惯了的,身手还算矫健,之前是身体拖累了,无论林周氏做什么,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怎么可能还由得林周氏打骂?他只知道一个道理,对付狠人,那你就要比他更狠,才能让人怕你。
欢哥儿这具身体虽然瘦小,但是他从小做惯了体力活的,自然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只要肚子填饱了,力气也足,这也是他今日敢挑衅林周氏的原因之一。
离着李家接人的日子没多少时日了,他必须趁着这段时间,拿出自己的态度威信出来。让林家人不敢轻易拿捏,然后才能进一步解决此事,最好能趁此机会脱离林家。
林周氏没想到老三敢躲她的棍子,愣了一下越大火大。第二棍想也没想就接着朝林欢打去,只是棍子还没落下,却被抓住了手腕。紧接着手腕上一疼,她手中的棍子握不住,直接手一松掉在了地上。
林欢的脸就在她面前,脸上是一抹嘲讽的笑,眼神却冰冷的盯着她。
欢哥儿从来都是垂着脑袋,蓬头垢面,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畏畏缩缩的。在林周氏的记忆里,根本就想不起来欢哥儿的模样来。她从来都是忽视他的,应该说,在整个林家人眼中,欢哥儿都是被无视的一个。
现在欢哥儿的脸出现在眼前,她恍惚了一下,仿佛已经不认识欢哥儿了一般。
“我是人,不是任打任骂的畜生,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卖交易的货物。从你们将我卖给他人为妾就应该知晓,我林欢以后再也不会任由人左右自己的命运。”林欢恶狠狠警告道:“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别来惹我,否则我会让你们后悔莫及!”
看着林欢仿佛要吃人的眼神,林周氏腿肚子都有些打颤,这人真的是老三?欢哥儿?
“你敢!”林周氏色厉内荏,梗着脖子好不容易冒出一句。
“你可以试试,大不了玉石俱焚,我不好过,林家也别想好过!”林欢一把甩开她的手,将林周氏摔了一个趔趄。
林周氏顺势坐在了地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天啊!儿子打亲娘,欢哥儿这是要逼死亲娘了哟!”
如今这世道讲究的就是忠孝节义,林周氏一来就是一大顶不孝的帽子扣到欢哥儿头上,这是铁了心要毁了林欢。
不过林欢看都不看她一眼,什么孝义,在他眼里就是个屁。长者不慈,幼未必敬,他们做出来的事,自己还真没必要跟他们讲什么父慈子孝来。
“随你怎样,要么我就分出去单过,要么留在林家那我的吃用可就不能亏待了。对了,等会儿做好了饭,吃饭可别忘了叫我啊。”
林欢丢下一句,自顾自回了屋,也不去管林周氏。
林周氏自个儿闹腾了一番,独角戏如何唱得下去?林欢无论她怎么骂就是不开门,她闹了一阵便怏怏离开了。
正屋中,林芝儿与林李氏正在做绣活,她心思早就没有在手中的活计上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磨时间。
见到林周氏过来,她忙将针线篓子放到一边,跑过去拉着林周氏,“娘,你去叫欢哥儿做活去了吧?这下子可好了,总算不用我们上山了。”
提起这个,林周氏脸色一黑,刚刚混闹了一通,倒是把正事儿给忘了。她去找老三,就是给他安排活计的,结果呢?倒把自己给气了个够呛。
“别提了,老三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刚刚竟然说要分出去单过。”林周氏将林欢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芝儿惊讶道:“什么?单过?这怎么行?”
其他就不说了,单单李老爷子腊月十八就要来接人,怎么可能将欢哥儿分出去?
林李氏也奇怪,手中的针线顿了顿,揉了揉自己的后腰,“是不是还是因为欢哥儿不愿意给李老爷做妾之事闹得?”
欢哥儿给李老爷做妾的事,欢哥儿寻死觅活不就是不愿意嘛。林家人也是铁石心肠,卖儿女的事都做得出来,又岂会在乎欢哥儿这般作态?不过她冷眼旁观就行了,毕竟这聘礼什么的,林家得了,她也获益。
“他敢!怎么可能由得欢哥儿闹腾?李老爷的聘礼……”林芝儿看了一眼林李氏住了嘴。只说道:“行了,娘你也别气,总共欢哥儿在林家也待不了多久。过了腊月十八,不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了,到时候他祸害的也是别人家。”
这话让林周氏好过了一点,点点头,“娘知道了,这个丧门星,早就应该让他嫁出门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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