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刑场

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等漫长的深吻结束之后,两人都因为缺氧而有些意识模糊,又不敢弄出动静,只能一再压低呼吸声。

屋内没有灯光,月光也照不到小床上,两人只能看清对方的轮廓,李逢贴得更近,凑到了任袅回的耳边,声音又低又哑,“我真的是个很糟糕很糟糕的人。”

“你真的才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了。”任袅回小声回答,她脸颊发烫,大概是因为缺氧。

李逢捉住了她的手腕,将那个盒子重新塞回了她的手里,“这是你的东西。”

她忽然就有些不想接下,犹豫了好一会才将木盒随手放在小床的某个角落。

屋子里太黑,李逢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否则又要闹起来了。

李逢揪着她脸上最软的那块肉来回磨蹭,“别担心,我到处走后门呢,一定把你哥哥捞出来。”

任袅回一张嘴嗓子就噎住了,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李逢凑过来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她的脸,擦干了她的眼泪,“别怕,我不会让大舅哥出事的。”

她被李逢逗笑,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李逢再怎么不受宠,也好歹是天子子嗣,她是个平民也就算了,亲哥还因为谋反罪打入了死牢。李逢要娶她,无意是告诉皇帝老子“他想要亲爹的项上人头”。

“怎么不说话,我来的是不是太晚了,打扰你睡觉了。”李逢努力凑近,想看清楚任袅回的表情,“抱歉,我最近行动受限制,只有这个点才能买通侍卫出来。”

他两只手在任袅回的脸上摩挲,任袅回则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意示他没事,两人不断在黑暗中探索,以求知晓对方的宽容。

“不晚,我一直在等你,是我连累你了。”

李逢刚开口要说话,不远处的张大胡子就翻了个身,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句梦话,任袅回只听清了“回家”两个字。

两人鼻尖相触,李逢的声音又低了几度,“你不是说过,要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吗?我也一样。”

“苏槐过不久就可以回家了,别担心。”李逢顺了顺她披散的发丝,“到时,我再光明正大地来见我未来的妻子。”

任袅回还想说些什么,张大胡子翻身起来上茅房去了。

两人噤声,李逢的手指头还是不老实,从她的眉眼流转到脖颈,最后停留在她的锁骨上。

任袅回只觉得李逢的呼吸越来越近,他微微拨开任袅回的衣襟,随后一口咬在了她的锁骨上。

李逢的虎牙很尖锐,他也没怎么收着力气,任袅回倒是不介意在这张小床上做什么,只是不知道李逢会忽然来这么一出,“嘶”地一下叫出了声,正好让上茅房回来的张大胡子听见了。

他站着远远的,往药柜这边叫了一声,“袅袅,你这么晚还没有睡,天都要亮了。”

任袅回敷衍地答应了两声,然后掰着李逢的头逼着他退了两步,警告地使劲捏了捏他的脸。两人只是一个月没见,李逢的脸颊已经凹陷进了一大块,任袅回有心想问他,那么大的宫殿,别的皇子喝酒吃肉,他就只能吃屎吗。皇帝老子真该死啊,封建帝国主义真该死啊。

外面的张大胡子在床铺上转了几圈,叹了几声气之后鼾声也再次响了起来。

李逢也听见了,又黏黏糊糊地凑过来要亲吻。任袅回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蜷缩在了他的怀里。

“心疼心疼我吧。”

任袅回迷迷糊糊,这会儿天都快亮了,她实在困得不行,随时都能昏睡过去,也就随他去了。

李逢也不和她客气,将吃干抹净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任袅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她浑身酸痛,脖子和胸口全是红肿的吻痕,李逢自然已经离开了,张大胡子也不在。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小床上爬起来找吃的。

任袅回摇晃着脑袋,总觉得有些沉重,伸手摸才知道那根玉簪正插在她的发髻间。

她哑然失笑,不过眨眼间就原谅了李逢的没轻没重。

医馆没有多少能吃的东西,任袅回找半天也只找到一口不知道多久之前的剩饭,上面已经长了绿毛。为了小命着想,她还是决定等一等,等等张大胡子回来。

任袅回披散着头发,想要重新梳一个发髻,张大胡子进来的时候,还被她苍白的模样吓了一跳。

她捋了捋胸前的头发遮住脖颈上的吻痕,还在讶异张大胡子怎么回来地这么早。

她还来不及发问,张大胡子就表情复杂地说道,“阿怀……你哥哥他出来了。”

任袅回也顾不上脖子上的草莓芒果哈密瓜了,问清楚了位置,就提着裙摆往外面狂奔。

鞋子都来不及穿,到了衙门脚底都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苏槐整个人就剩一把枯骨,形容枯槁地坐在衙门附近,他身上穿得还是那身素色的常服,只是已经被暗沉的血液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任袅回几乎是扑进了苏槐怀里,她泣不成声,并没有看见苏槐眼中的麻木和痛苦。

她听见苏槐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摸了摸她的头,“袅袅松开,哥哥身上脏。”

“不脏。”任袅回哭得稀里哗啦,把鼻涕眼泪蹭了苏槐一身。

苏槐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轻轻将任袅回推开了,“袅袅,我说假话呢,你个小脏丫头,大白天头发不梳,鞋也不穿。”

任袅回哭得说不出话,哼哼唧唧地摇了摇头。

两人在衙门大门口坐了好一会,张大胡子才姗姗来迟,他租了一辆马车,不然凭借苏槐现在的身体条件,走出两步都艰难。

苏槐被两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上了马车。他在颠簸的马车中根本坐不住,只能躺在任袅回的怀里。

她看着苏槐脏污的头发里,已然生出了几根白发,眼泪就不停地掉。

苏槐抹了一把被眼泪打湿的脸,“袅袅是要给哥哥洗脸吗?”

任袅回几个深呼吸,勉强把眼泪憋回去,委屈地瘪着嘴道,“哥哥,我把我们房子给卖了。但之前我们租住过的房子正号空闲,我又卖了你去年给我买的镯子租下来了,好歹有个地方住。”

苏槐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暗哑,“我明白。”

张大胡子就坐在一边,一眼也没有往两人这边看。

巷子里宽敞的砖瓦房里,但凡当铺收下的,任袅回都卖了,最后搬回旧居的时候,所有行囊总共不过两个包裹。

任袅回又往书坊中借了一笔钱,购置了药物和干净的被褥。苏槐病倒了,支起上半身的动作都很艰难。牢狱几乎将他整个人摧毁殆尽,每一根骨头都拆下来又重新装上,每一块皮囊也都割下又缝合,他看上去没有很重的内伤,也没有一块好肉,只剩了最后一口气。

她将所有的钱都用在了苏槐的药物和吃食上,不敢想如果苏槐晚一天从牢狱中释放,现如今会是什么样。

任袅回想好好谢谢李逢,想在院子里的大树下请他吃一顿饭,喝一杯酒,但李逢再次失去了音讯。

她总是在院中静坐,苏槐就在一边躺着晒太阳,两人的话还是和从前一样多。但任袅回也知道,她身处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且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任袅回总觉得□□和灵魂已经产生了偏差,好像□□已经不再是灵魂的完美容器,她的意识也随着想要逃走的灵魂逐渐偏离。

“袅袅。”苏槐叫了她好几声,见她回头才接着自己的话头说,“你和李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任袅回走神太久,没注意自己总是无意识地抚摸着发髻上的玉簪,她眼神游移,结结巴巴地开口,“没,没什么。”

苏槐叹气,“哥哥你也骗,和哥哥好好说说,李逢究竟是什么意思?”

任袅回撇撇嘴,“你都二十几岁的人了,他想干什么你想不出来吗?”

苏槐愣了片刻,咬牙切齿道,“真想杀了他们一家人。”

任袅回没放在心上,只觉得自己还是哥哥眼里的大白菜,而李逢是一只只知道“哼哼唧唧”的大黑猪。

她将头靠在苏槐肩膀上,“如果他不是皇帝的儿子就好了,如果他是种田的,做小生意的就好了。我们能养只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都想不到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

苏槐皱眉,揉了一把任袅回的头发,“难道那小子是种田的,你就嫁吗?苏袅袅你的底线呢。”

她点点头,“我想嫁来着,他黄道吉日都背熟了。”

任袅回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她当然不想让苏槐本就不堪重负的身体还要担心她的事,只能匆匆盖过去,“或许有缘无分,又或许还没有到时候吧。”

苏槐的身体依然羸弱,但比起刚出狱,已有好转,能够不靠任袅回的搀扶下地,他也受够了晚上上茅房都要叫醒任袅回陪同的日子了。

他以往的废话都和健康一起飞远了,两兄妹各有心事,待在一起也多是沉默。

任袅回依然没有等来李逢的消息,她试图去宫门口附近蹲守过,但毫无作用。她根本没有心思接着写那些话本子,不过还好去年写的一本忽然在京中爆火,炙手可热,一本难求,书坊加班加点地印了更多,还催着任袅回写出了番外。

她还清了欠书坊的银两,也暂时不必为生计发愁了。

手上虽然有些多余的银钱,但任袅回也吃够了曾经的教训,硬是把自己逼成了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脚上的袜子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她借着月光瞎缝补,给手指扎出了好几个血窟窿,袜子穿上好歹是不会露出脚趾了。

她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任袅回叫了好几句哥哥,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不知为何,她心如擂鼓,隐约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而是她每次有坏预感的时候,都几乎会成真。噩兆从来不会让她的心事落空。

等任袅回循着人声找到苏槐的时候,他和一群人正挤在菜市口。

除了数不清的人,任袅回先听见了无数议论,闻见了肉类和蔬菜腐烂的味道,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她握住了苏槐的手,他微微怔愣,缓慢转过头看见了任袅回担忧又害怕的眼神,苏槐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反手紧紧地将任袅回的手攥住,“既然来了,就不许躲避。”

任袅回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下意识地开始害怕,苏槐死死地盯着她,“这也会是我们的结局。”

汹涌的人群开始后退,他们撞到苏槐的肩膀,从前高大强壮的男人,现在被几个人轻轻撞一下就有些站立不稳了。

他扯着任袅回让她在自己身后躲避,一言不发。

任袅回也很快知道了人群开始后退,而苏槐一直站在原地的原因。空气中甜腥味馥郁到令人恶心,也不合时宜地开始下起了小雨,只不过雨水是热的,还是红色的。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查看才发现血水染红了她的指尖。

也看见滚到她脚边的被乱发缠绕的血红头颅,一如多年前被李逢亲手斩下的那颗,只不过这次它长着张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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