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麓围场
顾惊鸿从另一处更隐蔽的出口悄然回到围场地面。
刚整理好衣袍,拍掉身上的尘土,准备返回安全区域,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野兽压抑的低吼和一声惊慌失措的惊呼!
顾惊鸿心头一紧,立刻闪身藏匿树后,循声望去。只见一只体型硕大、毛色斑斓的花豹正弓着背,龇牙咧嘴,作出攻击姿态。
而在它面前,一个穿着华贵猎装、约莫与她年岁相仿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显然吓坏了,手中的弓已掉在地上,正踉跄后退,眼看就要绊倒。
那花豹似是受了惊扰,低吼一声,猛地扑了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顾惊鸿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射出袖中暗藏的短箭。
“嗖”的一声,箭矢精准地擦过花豹的前爪,虽未造成重伤,却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花豹吃痛,琥珀色的凶瞳立刻锁定了新的目标。
它放弃近在咫尺的猎物,低吼着转向顾惊鸿,猛扑而来。
顾惊鸿轻盈侧身避开锋利的豹爪,同时从靴中抽出匕首,反手划向豹腹。
匕首锋利,留下一道血痕。受伤的花豹更加狂躁,连连扑击撕咬,都被顾惊鸿凭借灵活的身手和预判惊险躲过。
几个回合后,顾惊鸿看准一个空档,一脚精准踢中花豹下颌,趁其吃痛后缩之际,第二支袖箭射出,正中其前腿关节。
花豹哀嚎一声,动作顿时迟滞,它凶狠地瞪了顾惊鸿一眼,不过一瞬时,顾惊鸿再度发射袖箭,“噗”的一声,花豹的眼睛被射中。
它哀嚎一声,终究不敢再纠缠,转身窜入深林,消失不见。
顾惊鸿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那名惊魂未定的男子:“你没事吧?”
那男子脸色发白,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紧紧盯着顾惊鸿,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置信的激动:“没、没事!多、多谢壮士相救!在下公孙彻远,镇、镇国公府上的。若非壮士出手,今日我怕是要命丧豹口了!”
顾惊鸿挑眉——镇国公世子?
顾惊鸿语气平淡,“举手之劳。此地危险,世子还是尽快回到安全区域为好。”
语毕,她将手指背放在口中,“吁——”的一声,一匹红棕色的马儿飞奔而来。
日光照耀下,顾惊鸿眉尾红痣飞扬。
公孙彻远闹钟忽然闪出一个月白色劲装的女子,他眉心一跳。
观其身量,此人好似不是壮士,而是那日在药师谷入口碰到的姑娘,名唤惊鸿……
他的眼神忽然生出热切,起身上前:“……壮士?”
顾惊鸿倒是并未介意他如此称呼她:“何事?”
公孙彻远的脸上生出单纯的笑意:“你那几下子,比我见过的所有侍卫都厉害!真是……真是令人钦佩!不知壮士高姓大名?”
顾惊鸿正想随便编个名字搪塞过去,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听得一声冷喝穿透林间:“阿鸿!”
阿鸿?惊鸿?!果然是她!
她浑身一僵,缓缓朝着声音转过身去。
只见萧承砚不知何时已返回,正立于不远处的林间,墨色大氅衬得他身形愈发高大冷硬。他面上并无剧烈波澜,依旧是那副惯常的沉静模样,但那双深邃眼眸却暗沉得吓人,目光先锁住顾惊鸿,随即冷冷扫过她身旁目光热切的公孙彻远。
公孙彻远本能地感到一阵寒意,但方才那点兴奋未退,竟是并未立刻察觉那平静表面下的骇浪,反而带着获救的激动开口。
“烬王殿下!您这位侍卫当真了得!方才一只花豹突然扑出,凶险万分,多亏这位……这位兄弟身手不凡,击退了那畜生,救了在下性命!”
他话语间满是昭彰的溢美之词,目光亮晶晶地再次看向顾惊鸿。
放肆!
公孙彻远那眼神,纯粹、热烈,毫不掩饰,却刺眼得很。
萧承砚迈步走近,目光沉沉落在顾惊鸿脸上:“本王让你待在原地,缘何离开?”
不知为何,顾惊鸿似在萧承砚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萧承砚伸手一把扣住了顾惊鸿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身侧,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她与公孙彻远。
强势而自然,仿佛本应如此。
顾惊鸿手腕被他攥得微痛,能感受到他指尖透过衣料传来的灼人热度与他竭力压抑的力道。
她心道一声不好,知他这次是真动了气。
公孙彻远此时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气氛诡异。
烬王殿下周身散发的气场冰冷迫人,那眼神更是深不见底,让他满腔的热情像被泼了盆雪水,瞬间冷却下来。
他虽不明白具体为何,但本能地感到畏惧,方才的兴奋激动荡然无存,只剩下局促不安。
萧承砚目光冷淡地瞥向他,语气疏离:“世子受惊了。既已无事,来人——”
一直隐在后方不知何处的暗卫忽然出现,立刻上前:“属下在。”
“送世子回营帐休息压惊。”
“是。”暗卫转向公孙彻远,公事公办地抬手,“世子,请。”
公孙彻远张了张嘴,但在萧承砚那冰封般的目光下,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后只得讷讷拱手:“多、多谢殿下关怀,彻远告退。”
林间只剩下两人。
萧承砚仍未松开顾惊鸿的手腕,反而收得更紧。
他低头看她,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滚着怒意与更复杂的情绪。
顾惊鸿似是感到他要走做什么一般,开口提醒:“王爷,此处是围场……”
萧承砚忽然欺身而下,狠狠封住了顾惊鸿冰冷的唇瓣,颇有些侵略之意。
随着他的靠近,他身上那股极淡的血腥味愈发浓重了起来。
顾惊鸿此番是做了男子打扮的,若是在此间被有心人发现,告到陛下那儿,方才萧承砚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但却无法对抗他的强力。
良久,暴雨初歇,他心中的愤怒似是终于平了一些。
萧承砚单手摩挲着顾惊鸿的脸,声音却压得极低:“顾惊鸿,为何不乖?”
语毕,萧承砚定定地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他都有些想笑他自己。
事实上,他的嘴角已经不自觉上扬了一下。
笑他为什么事到如今还对她有这种“无理”的要求。
她是潜渊阁的桩目阁辅,是机关能手,本就与其他女子不同,且这份不同在她身上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为何他会指望她乖?
果然,顾惊鸿脸上精彩纷呈,一时间竟是吃不准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眨了眨眼睛:“王爷……是要我先同它商量商量么? ”
萧承砚又好气又好笑,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阿鸿这一本正经装聋作哑的本事,练得是愈发炉火纯青了,嗯?”
顾惊鸿先笑出了声,而后萧承砚亦是压不住嘴角。
两人眸中满是笑意。
片刻后,顾惊鸿止了笑,朝着马匹走去。
萧承砚身上散发的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甘松香,丝丝缕缕地钻入她的鼻腔。
方才他同皇上在一起,眼下天还未黑,他断不可能丢下皇上过来寻她,唯一的可能性便是,皇上也回了……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皇上定是了伤了。
那皇上为何受伤呢?或是人伤,或是物伤。
若是人伤,现如今的围场便应该到处都充斥着抓人的侍卫才对,而今如此平静,是以,当是物伤。
何物所伤?
结合现如今的情况,想是猛兽……但是,萧承砚武功底子极厚,等闲猛兽根本上不了他,况且现场亦不止他一个会功夫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身上的血腥味是皇上的。
推测都发生在心念电转间。
“王爷,皇上他……还好么?”
萧承砚垂眸看向她,似是有一丝惊讶,旋即又归于了然和平静:“还好。”
就在这时,一道年老却又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彻远?你怎么在此处?方才听闻你遇险,为父甚是担忧。”
两人皆是一愣——方才他不是离开了么?他……看到了多少?
来不及多想,顾惊鸿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国公常服、面容儒雅却目光锐利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
他的眸光温和却又锐利扫过公孙彻远,随即自然地落到了萧承砚和顾惊鸿身上。两个来回之后,又落到萧承砚衣袍上那几处颜色略深的溅染痕迹上。
公孙烈的目光在那血迹上极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快得几乎像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长辈的温和。
公孙彻远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连忙上前,“父亲!儿子无事,多亏了这位……”他看向顾惊鸿,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公孙烈却已转向萧承砚,拱手施礼、姿态恭谨:“殿下。犬子无状,误入险地,幸得殿下与您麾下这位义士出手相救,公孙烈感激不尽。”
他话语周全,心中却已将萧承砚身边“壮士”的模样琢磨了一番,然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人……莫不是个女子?
若不是女子,为何如此身量,又为何长得如此精巧。
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的胡子——都说萧承砚不近女色,原是怕留了把柄刻意如此……呵呵,好生狡猾!
况且,西南那边有密报曾说,萧承砚当着众人将赵谦拿下,又将一姑娘抱走……今又如此情状,莫非那姑娘便是眼前这位“义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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